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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暮對之前的事情印象都不深了。

她的記憶力不是很好，上高中時候的事情都記不太清楚，而且過去的事情本身就是她不願意提起來的，這會兒聽到秦晉這麽說，只以為他是在試探自己，依舊不肯對他敞開心扉。

她的确不太記得其他事情，但是十一歲的時候，遇見的那個人，永遠都寫在她的回憶裏。

從小到大，沒有什麽事情能讓她記很長時間，除卻和媽媽相處的點點滴滴之外，就是十一歲那年，一個燥熱的夏日，在夕陽西下的山坡上發生的事情。

現在提起來，她還可以說得清每一個細節。

只是她不明白，為什麽秦晉會突然提起來十一歲的事情。

十一歲那年，她經歷了很多，除卻和那個男孩子短暫的邂逅之後，媽媽還在這一年得了突發心肌梗塞，送到了醫院。

她們這才從北京周邊的小村莊搬回了市裏。

“你想說什麽就直接說吧。”思考了一下，鐘暮以為他是想問自己關于母親的事情，便在他的注視之下開了口。

“山坡，桔梗花。”秦晉一邊說，一邊握住她的手，“我惦記了你這麽多年……沒想到你卻把我忘了。”

他說完這話之後，鐘暮的眼神很明顯地染上了一絲驚訝，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說的話。

呆滞了長時間，她才僵硬地問：“那天……是你？”

鐘暮記得，那天是一個特別燥熱的黃昏，她剛剛從村莊裏的小學下課回家，放下書包就偷偷地跑出來玩。

十一歲的年紀已經開始慢慢地懂事了，她原本是放下書包準備出去和村裏年齡相仿的孩子一起玩的，沒想到出去之後，卻聽到平日裏和自己玩得開心的那群人圍在一起讨論她。

“今天我媽媽跟我說了，鐘暮是她媽媽和城裏的有錢人偷偷生下來的孩子。”正在說話的那個人，是和鐘暮很好的朋友。

至少在那個時候，鐘暮是這樣認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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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是人的天性，她剛剛說出這個消息之後，周圍的小孩子全部都湊了上去，然後開始了一番激烈的讨論。

“我知道我知道，有一天晚上吃飯的時候我還聽我爸和我媽說過呢！怪不得她在我們村子裏住了這麽多年我們還沒見過她的爸爸啊……”另外一個人立馬出來附和，之後還感嘆了一句：“鐘暮好可憐呀，要是我沒有爸爸的話，都沒法子活下去了。”

“我還聽我奶奶說……鐘暮的媽媽好像是被有錢人家的大太太給攆過來的，這種人來我們村子裏，真是夠丢人的。”

鐘暮當時就站在旁邊，聽着他們一來二去的對話，心裏格外不是滋味。

七歲之前，她不懂事，只是覺得自己和別的孩子有些不一樣，她也問過很多次爸爸在哪裏這樣的問題，每一次問到的時候，媽媽都是沉默的。

鐘暮看得出來她不願意提及這些事情，之後就十分懂事地沒有再問過。

可是，人遲早都是有懂事的一天。當村子上的人在她路過的時候圍在一起竊竊私語的時候，鐘暮就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和正常孩子不一樣。

十歲的時候，她讀三年級，一個人從學校回家的時候，有幾個老師就站在不遠處說她是私生女。

那也是鐘暮第一次對這個詞有了概念。

後來，她就很少和周圍的人提起自己家裏的事情了。

然而，她卻親耳聽到了平時和自己關系很好的朋友們在背後這樣損落她，她心裏不舒服，又不想回家去讓媽媽擔心，于是便一個人跑着到了村莊東邊的山坡上，那邊有大片的花田，夏季開得正旺，她坐下來之後，深深地嗅了一口花香，頓時覺得自己的心情開朗了不少。

不能哭，一定不能哭……那個時候她腦子裏只有這樣一句話。

在花田裏走着，正想着伸手摘一朵桔梗花的時候，卻被人搶了先，她下意識地回過頭看，便看到了一個比自己大好幾歲的男孩子站在身後，他的手上拿着一朵剛剛折下來的桔梗花。

“送給你。”他将手中的花朝她遞了過去，臉上還挂着和煦的笑容，仿若一陣清風拂過臉頰，鐘暮頓時就覺得，自己的心情似乎沒有那麽差了。

之後，他們兩個人坐在花田裏聊了很久，不過鐘暮一陣都沒有對他說自己家裏的事情，兩個人坐在一起只是談論了一下那個年紀感興趣的話題，到後來，天色漸漸地變暗，鐘暮才和他告別。

臨別的時候，她親手折下一朵花送給他，還對他說：“哥哥，我很喜歡你。今天……謝謝你了。”

“那等你長大了嫁給我好不好？”男孩的臉上雖然挂着笑容，但是眉宇之間卻滿是真誠。

年少的鐘暮聽到這樣的話，自然是會臉紅的，但是她依舊是堅定地點了點頭，然後小跑着離開了山坡。

那一年，秦晉十五歲。

他就那樣看着小女孩纖瘦的背影消失在村莊的煙霧之中，一直到她離開，他才發現，自己忘了問她叫什麽名字。而她……也不知道他叫什麽。

傻丫頭……秦晉在心裏默默地笑着，只見過一次的人，就敢許下自己的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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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暮和秦晉兩個人是一起從冗長的回憶中蘇醒過來的，說實話，十五歲時候的他，和現在真的一點都不一樣，又或者是因為她當時太害羞，根本沒有記下來那個人長什麽樣子，所以，一直到這一秒鐘，鐘暮都不敢相信，曾經在山坡上和她聊了兩三個小時的少年，竟然就是面前的秦晉。

看到她不可置信的眼神時，秦晉只是淡淡地彎了彎唇，輕聲地問她：“想起來了？當初你就說要嫁給我的。”

那次的邂逅，在他心裏銘記了很久，他之後到那個村子裏打聽過很多次，後來知道了她和家裏人一起搬到了城裏，線索就在這裏中斷了。

後來秦晉幾度想過放棄，畢竟，茫茫人海裏尋找一個人，無異于大海撈針。他不認為自己有那麽大的本事。

随後也交過不少女朋友，只是每一個都像是在敷衍，他覺得談戀愛是一件特別無聊的事情，談了幾個，分了幾個。

那個時候他就想，大概除了那個小女孩之外，沒有一個人能讓他有那種悸動的感覺了。

皇天不負有心人。

有一天回家之後，秦蕭正好在看一個廣告的拍攝花絮，上面正在接受采訪的人，正好和他記憶中那個小女孩的臉重合在一起，只不過她現在長大了，聽她說話的口氣，俨然一副女強人的姿态。

他記下來她的名字，派人打聽了很久，終于知道了她是鐘家的女兒。他開始不斷尋找機會接近鐘家，認識鐘林苑的時候，鐘家的企業正好陷入了窘境，于是他便設下了這個局，步步為營地讓鐘暮嫁給了她。

只不過，她一直被蒙在鼓裏而已。

鐘暮沉默了良久，才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

其實當初那場邂逅，她也一直沒有忘記。但是那天回家之後，媽媽便突發心肌梗塞，之後又發生了很多變故，以至于她一直沒有時間去考慮這件事情。後來再想起來，她只把這個當作不懂事時的一句玩笑話而已，從來都沒有想過少時的一句随意應允，竟然會在成年之後成真。

她釋懷地笑了笑，繼續問他，“你是什麽時候認出我的？我現在有些搞不懂了。”

“從第一次見你開始，我就認出你了。”秦晉自然是不會将自己趁人之危和鐘林苑達成協議的事情告訴她，只能給她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我只是沒想到，你的變化會這麽大。”

相對于面前這個果斷、狠決又強硬的女人，他更加喜歡記憶中那個單純、可愛又羞澀的小女生。

只不過，他很清楚地知道，過去是真的回不去了……她永遠都不可能回到他記憶中的樣子。

“哦。”鐘暮淡漠地點了點頭，“你要說的事情說完了沒？我能工作了麽？今天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處理完。”

說完，她還擡起手來揉了揉太陽穴，用這樣的動作來表示她的不耐煩。

秦晉依舊不肯放手，目光複雜地看着她，“知道了這個，你就沒有什麽要對我的說的麽？鐘暮……我曾經回那個村子找過你很多次，但是每一次都沒有收獲。”

“嗯，那天晚上回去之後，我媽心肌梗塞，村長把我們送到了市裏的醫院，就沒有再回去過。”鐘暮很平淡地對他說着這番話，仿佛在訴說着別人的故事。只有她自己能曉得自己的心裏有多疼。

“然後呢？”秦晉原本是想問她母親的情況的，只不過沒好意思直接問出口，所以選擇了這樣的方式。

“然後啊。”鐘暮思考了一下，又笑了，“然後我就第一次見到了鐘林苑，我媽告訴我他就是我爸。我媽在醫院住了好幾年年，最後還是去世了，我就被接回了鐘家，然後被逼着嫁給了你。”

她的話，讓秦晉的眉頭忍不住皺起來。

如果他沒聽錯的話，她剛才是在說，她是被逼着嫁給他的？

逼着……呵呵。原來當初的那些話，只有他放在了心上，而且一放放了十多年。

“好了，我真得去忙了，你要幹什麽請便吧。”丢下這句話，鐘暮甩開了他，徑自走到了辦公桌前坐下來，迅速将自己投入到工作之中。

秦晉看着她認真工作的樣子，似乎是根本沒有被剛才的事情影響到，他從煙盒裏拿出一根煙來點燃，深吸了一口，以此來平複自己的情緒。

他從來就不是容易動怒的人，情緒上也不會有什麽很大的波動。

但是鐘暮，每一次都會讓他破功。

剛剛把煙掐滅，他兜裏的手機就開始震動了，看到來電顯示上左曼文的名字時，他微皺了一下眉頭，接起來電話之後，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今天晚過來好不好？”左曼文的聲線很軟，帶了些撒嬌的味道，“你都好久沒有來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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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鐘姐姐沒有失憶。以前的事情她都記得。但是，記得和知道真相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她記憶中的那個人，永遠以當年的樣子活在她的記憶裏。當記憶中的人和現實裏的重合以後，難免就會有落差感，秦哥哥看到她的時候也會有這種想法的。

這章算是解開一點了哇，也進展了些~寫這章的時候，突然就覺得自己回到了小時候。我外婆家在的那個村莊裏，也有這樣的山坡，七八歲的時候經常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