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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入校前一個月不安排課程，開了個班會，班主任是個嚴肅的中年婦女，大家在班上混了個臉熟，之後就是軍訓。一大群小夥子都曬出了健康的小麥色皮膚，唯有李路，皮膚紅紅的，沒黑多少，倒是脫了一層皮。

劉華打趣說他皮膚跟姑娘似的嬌嫩，吃了李路好幾拐子，捂着胸口嗷嗷直叫，李路幹脆再補上幾拐子。劉華外向開朗，跟誰都是自來熟，很快跟宿舍裏的人打成了一片，李路性格上被動些，在宿舍裏與劉華比較親密，跟其他幾人相處得也不錯。

畢竟這裏沒人知道他過去的事，李路也放得開。

軍訓最後幾天太陽格外烈，烤的皮膚上仿佛能聽到滋滋冒油聲，班裏面一下子就暈了好幾個女生連帶兩個男生，冷面教官的臉臭得像坨屎，萬分鄙視這些嬌生慣養不事生産的少爺小姐。

趁着教官沒注意，劉華跟李路咬耳朵，“你說咱們像不像韓國菜館裏的鐵板烤肉？看那些人暈過去就可以享受樹蔭的涼爽，咱也想啊……”

李路說，“皮教官火眼金睛，你要是暈過去他肯定把你直接擺跑道上做鐵板燒。”

聽說前天隔壁班一大男生哎喲一聲裝中暑，結果人教官看他牛高馬大臉色紅潤，吩咐把人擡跑道上去，那天電視裏報道地面溫度高到可以煎雞蛋了，人還沒放下地那男生就跳了起來。

這事整個就一大笑話，該男生揚名立萬不說，班裏出了這樣的事，連帶那班的教官面子上也過不去，因此李路班上的教官一看見有人暈倒就跟見了殺父仇人似的扔眼刀子。

劉華嘿嘿讪笑，“李路，你身子骨這麽單薄，怎麽不暈了去享福？你要是暈了，準不會被擺跑道上去的。”

李路咬牙，不想搭理他。

其實他撐得很辛苦，但李路心高氣傲，原本因為右手已經不能參加射擊訓練，同學們看他的眼神或多或少帶了點同情，李路更不允許自己再受到特殊待遇。

他堅信自己不必別人差。

太陽火辣辣的照得李路眼前一片白光，劉華還在耳邊唧唧歪歪，李路恨不得塞坨泥巴進他嘴巴。

“李路，我說真的，幹嘛和自己過不去？你看你臉色多不好看，別強撐着……”

“劉華！”皮教官驀地一聲爆喝。

“到！”劉華一個激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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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頭接耳影響他人訓練，繞着操場跑三圈！”

“啊？不要吧！三圈跑下來我就脫水而亡了，教官您大人有大量，饒小的一命！”

“五圈！立刻！其餘人解散稍息！”

“啊！”劉華爆發出驚天慘叫。

“八……”

“別啊……五圈就五圈，馬上跑！”劉華郁悶得不行，這屁教官（屁=皮），看見自己班上暈的人比隔壁班多了兩個，奶奶的找他出氣來了。

李路幸災樂禍，笑得非常之欠扁。

軍訓生活雖然辛苦，但大家夥年輕氣盛變着法子鬧，休息時看看軍裝美女，從教官身上找點樂子，吃飯時一窩蜂往食堂沖，晚上拉歌時熱火朝天，一片青春洋溢的氣息，李路雖說累得像條狗，心裏卻舒坦得很，多年來的陰影仿佛被驅散了。

就這樣鬧哄哄的，軍訓結束了。大家訓練時叫苦連天，真完了又戀戀不舍，很是感慨了一番。

接下來是七天長假，宿舍的同學都打算回家一趟，在學校吃的苦頭，少不得讓家裏給補補。他們這所學校很三流，外省學生招的少，大家都是本省的，回家挺方便。

長假前一晚，401宿舍外出聚餐，說什麽軍訓時被管得像犯人，得出去放松一下順帶聯絡感情。有劉華這個本地通請客，大家打車去鐵北麻辣一條街吃麻辣燙，叫上一箱啤酒，熱火朝天的幹，李路被感染了，也跟着放開手腳的喝。

據說喝酒是講究天分的，李路是第一次喝酒，連喝兩瓶都沒有一點醉意，劉華原本擔心他，後來見他面不改色，也就放下心來幹，六個人喝了一箱半，到結賬出門時，人人都飄了，李路也有點頭暈，臉上火辣辣的燒。

“李路的皮膚可真好，你們看，是粉紅色的呢！”王立國打了個酒嗝，大驚小怪的指着李路。

李路一囧，偏偏臉上更熱了。他皮膚遺傳自母親，小時候懊惱過怎麽不生成大哥那樣的莊稼漢膚色，後來就認命了。但男孩子肯定不喜歡被人誇獎皮膚，顯得他很女氣，因此拍着臉說，“呵呵……被路燈照的呗。”

“怎麽？你嫉妒啊？誰像你長了一臉痘！”劉華攻擊王立國。

“操！嫉妒啥？長痘才叫青春男孩！”

劉華作嘔吐狀，李路和其餘幾人一起哄笑，王立國臉紅脖子粗的，滿臉痘痘在路燈下冒着油光，“靠！老子宰了你們！”劉華和他扭成一團。

正鬧着，劉華忽然指着馬路邊一輛車子說，“哇！勞斯萊斯限量版！前不久才在雜志上看到過的！”說着就湊上去摸摸。

“真的哎！媽的現在貧富差距真讓人鬧心！”王立國也湊上去摸。

流線型的車子完美無缺，顯得尊貴而優雅，大家或多或少都喝高了，此時趁着酒興，免不了流着口水酸裏酸氣的評頭論足一番，就連最老實的陳小東也上去湊熱鬧。只有李路站着沒參與，心想陳小東平時的話不比他多，喝了酒卻成了個話痨子，酒精的作用還真挺大的。

李路這人對奢侈品完全沒有概念，他心裏一直想不通那些人幹嘛花錢買車，有錢打的不是更好嗎？方便又快捷。那些高消費與他無關，他不羨慕也不渴望，對他來說，想辦法賺錢完成學業才是最重要的。當然他也不知道買這樣一輛車究竟得花多少人民幣，否則非得把車主當成神經病來看。

“喂！你們幹什麽？”

兩個穿西裝的男人沖上來朝他們大喊，見是群窮酸學生更是沒好氣，“去去去！這是你們能碰的嗎？弄花了你們賠不起！”

喝了酒的人頭腦是熱的，要是平時幾個學生早溜了，這會兒王立國首先覺得對方語氣太瞧不起人了，自尊心受到侮辱，叫道，“你們什麽口氣？我摸花了嗎？啊？沒吧？你見過誰家車摸摸就會花？”

“就是就是！”劉華附和，嘿，初生牛犢還拍起了車頭蓋子，“摸摸怎麽了？有錢了不起啊？”

李路捂着眼睛，真想當做不認識他，瞧他一副流氓大爺樣！

幾個窮酸學生還來勁了，張嘴就強詞奪理，典型的醉漢行徑，仇富的小市民心态表達得淋漓盡致，這下別說車的主人了，連李路都覺得這群小子欠教訓。對方被激怒了，二話不說上來動手，跟着對方又多來了幾個人，三兩下王立國首先就被扭住了，嗷嗷的慘叫。

李路心說壞了，趕緊四處看了看，看到不遠處站着個身形修長，西裝革履的男人，男人後邊還跟着幾個人。男人應該才從一棟大樓裏走出，站在門口望着這邊，遠遠的看不清表情。李路看出來這些人都以他為中心，那車也應該是他的，趕緊跑過去給男人鞠了一躬，“對不起，我同學們喝了點酒，請別跟他們計較，我代他們道歉。”

男人的臉剛好在背光處，李路不好盯着人家看，只聽到男人說，“他們犯的錯，為什麽是你來道歉？”

“他們是我同學，大家喝醉了，只有我清醒着。”

“你們是哪個學校的？”

李路閉嘴不吭聲，萬一他到學校去找麻煩怎麽辦？

好在男人似乎不一定要得到他的回答，男人說，“為別人亂出頭是不智的行為，你想清楚了，他們損壞了我的車，而且出言不遜，不是道歉就可以了事的。你願意代他們接受懲罰？”

“懲罰？”李路吃驚，不是要錢吧，他可沒錢，“他們并沒有弄壞你的車，我想道歉就足夠了，要錢的話我沒有。”有錢也不幹。而且什麽懲罰？說話也太高高在上了吧。

男人似乎笑了一聲。

這時候劉華他們都被治服了，幾個男人手上勁不小，疼得他們酒醒了一半，才知道闖禍了，一個個蔫頭蔫腦的咬着牙不吭氣。這個年紀的他們還沒學會輕易服軟，劉華一個掙紮，不知道扭住他的人做了什麽手腳，疼得臉都變形了。

同學們被扭送到男人面前，李路從他神情上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覺得高深莫測，不是他這種底層小菜鳥可以捉摸的，不禁想，這就是傳說中的喜怒不形于色嗎？

男人說，“你們的同學代你們道了歉，但該付出的代價還是得付，我不接受無關人的道歉。記住，有錢是沒什麽了不起，但作為男人沒本事還唧唧歪歪的才是真正的狗屎。”一句話戳中死穴，說的幾位青春狗屎滿臉通紅。

狗屎啊……本來應該是很緊張的氣氛，李路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很想笑，沒想到男人也能面不改色的說出髒話來。離譜的是，還說得充滿威嚴，貴氣逼人。李路想起以前鄉下那些男人說髒話時只覺得粗俗不堪，但這個男人就算罵人家祖宗十八代估計也自有他的風範吧。

而且今天這事怎麽看都是同學們理虧，李路覺得男人剛才那句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男人的懲罰很出人意料，他掏光了所有人身上的鈔票，除了李路之外。同學們都傻愣了，難以想象這位富人會對自己身上那點零錢感興趣。接着，男人的一個下屬把李路單獨請上了出租車，奉命送他回去。

李路坐在的士後座，望着同學們的身影成為幾個小點，越想越擔心，于是問駕駛座旁男人的下屬，“你們把我的同學留下來做什麽？”不會被揍得爬不起來吧？

“當然是懲罰。”

“什麽懲罰？”

“放心吧，不會把他們怎麽樣的。不過，你想想，他們現在身無分文，三更半夜流落街頭該怎麽辦？”

“怎麽辦……”李路腦中靈光一閃，“你們打算讓他們走路回去？”

那人打了個響指，“正确，本城最近的大學從剛才那裏步行需要一個小時，現在看來，你的同學運氣不大好，得走上兩三個小時。”

“……”李路無語，這懲罰……忽然對那個男人很崇拜。

“喂，你等下會不會打車回去救他們？”

“不會。”李路的回答很快。

他哪有這個閑錢，反正走走路又不會死，他們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