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李路埋頭在塑料袋裏，深秋的天氣分明很涼，他卻出了一身薄汗。

前兩次的貨都是鄭斌送來的，但昨天鄭斌打電話說這幾天有事去了外地，等回來才可以送貨來。要是李路這邊實在沒了，也可以去他朋友那裏拿，但是，就不能幫忙送過來了。

鄭斌解釋說，其實原本是不給送的，他是看李路不方便才自己送過來，但是李路如果急着拿貨，他又不在，那就沒辦法了。

李路幾乎沒做考慮，當然就說明天親自去拿。趁着現在賣得不錯，他想抓緊時間多賣一點，而且李路還存有個小心思，萬一再過兩天也有別人來擺上攤了呢？這可說不好。

拿貨的地方很遠，幾乎橫穿了整座城市，中途需要轉一次公車。

去的時候還好，等回來的時候帶上了貨，可把李路整得夠嗆。

一整塑料袋的內衣重量絕對不輕，李路的右手腕以下部分是使不上勁的，全靠左手賣力的拖，好在中途轉車的時候，有好心人幫了一手忙。

李路在學校門口下了車，看時間不早了，趕不及回一趟宿舍，也顧不上吃飯，就直接開始做擺攤準備。

“你在做什麽？”忽然頭頂傳來一個好聽的男中音。

李路正忙着往從塑料袋裏拿衣服，有一捆衣服的袋子打了死結，半天都沒解開，因此就沒搭理。再說他覺得肯定不是和自己說的，聲音不熟悉，而且他在做什麽，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嗎？

程天昊挺郁悶的看着李路的小屁股，“喂！”

繩結解開了，李路從裏面拿出衣服來往外面擺，嘴裏随口答道，“沒看見嗎？準備擺攤。”

“擺攤？”程天昊有點小驚訝，随即想到，除了第一天晚上，似乎每次見到這個小孩，他都是在做打小工的行當，這回倒好，直接擺上攤了。

小家夥動作倒是挺麻利的，左手五指和右手手腕配合，右手明顯有殘疾，倒是不比雙手完好的正常人動作慢。右手有殘疾……程天昊的心裏忽然感到了微妙的收緊。

可以确定，心跳漏了一拍。

“你不是XX學院的學生嗎？怎麽擺地攤來了？”

Advertisement

程天昊忙得很，聞言頭也不擡，沒好氣的甩出一句，“當然是為了掙錢了！”

程天昊摸摸鼻子，識趣的不做聲了。看來小孩脾氣不太好啊……還是等他弄完了再說吧。

于是程天昊在站在一旁，看着小孩忙開了。小孩把廉價內衣從塑料袋裏掏出來，再一件件擺好，小屁股從頭到尾都是撅起的，鼻尖亮晶晶的，冒出細小的汗珠。小家夥眼神專注，全副心神都放在面前廉價的內衣上，認真的神态讓程天昊這個被完全的忽略的大男人忍不住有些嫉妒。

汗，他究竟在想什麽？嫉妒粗面料的內衣？

男人再次被自己驚吓到了。

程天昊站了沒多久，幾個聽過演講會的學生就發現了他，立刻竊竊私語起來。

“哎，那不是天昊的程董事長嗎？”

“不可能吧？他怎麽會站在這裏？人家管理一個大公司，時間可珍貴了。”

“你看他的衣服，分明就是今天演講時候穿的。但不對啊，他不是應該去和安小菊吃飯了嗎？”

“咱們過去……”

李路東西還沒擺好呢，就有學生上前買內衣了，李路心想今天有個好兆頭了，連牌子都沒擺上就有人光顧了，難道是報攤久了有了所謂的“品牌效應”？

這樣想着，李路收了錢，就問了一句，“是不是有同學介紹你來買的啊？怎麽樣，他們穿了都說不錯吧？我們的東西絕對物美價廉，穿了好以後再來……”

得到的回答卻是，“請問你是程先生嗎？”

“什麽程……”李路愕然的擡起頭，驀地長大了嘴巴……那兩個買了衣服的男生早湊到旁邊的男人身邊去了，正小心翼翼的搭讪。

接着，他的眼睛也瞪大了。

“你，怎麽是你？你怎麽在這裏？”李路下意識脫口而出。

“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

那個，那個男人，不就是那天晚上教訓了劉華他們一頓的人嗎？那天晚上宿舍的同學到了半夜才翻牆進了學校，個個叫苦連天，過了好多天想起那件事還心有餘悸。

李路也是，只覺得男人高深莫測，手段非人，不是他們這種菜鳥可以靠近的。要是他願意，自己這群學生還不夠當人家下酒菜的。那樣的人，以後還是不要再碰上的好。

誰知道今天忽然就看見了，李路想到剛才在整理攤子時有人和他說過話，嘴巴更加就合不攏了。剛才自己似乎很不客氣吧？不知道會不會被男人用什麽法子報複回來。據說有錢人脾氣古怪，而且最是吃不得虧，希望別給記恨上了。

程天昊注意到小孩臉上精彩的表情，果然小狗狗變臉很可愛，心情大好，對那些學生的态度不免和藹了幾分。

這樣一來的後果，就是源源不斷的學生找借口上來說話。

李路很快就陷入繁忙。

學校的學生畢竟還是單純的，不知道該怎麽上前才不顯得突兀，于是大多選擇了最前面兩個學生的方式，買內衣的同時順便去搭兩句話。他們也沒有很強的目的性。程天昊能随便回答兩句，心裏就覺得滿足了，程天昊三言兩語就打發了一批，然後又來一批。

也有不買衣服直接說話上前的，不過得到的待遇是被徹底無視。學生們學乖了，雖然心裏還在納悶着，但是，幾十元錢對大多數人确實算不得什麽，于是也就買了。

程天昊不等于明星，學生們心裏對他有着敬畏，自然不敢放肆。你想啊，小樣小兔子的，敢在威嚴的虎王面前放肆嗎？

李路收錢收到手軟，就算是生意最好的時候也到不了這個程度啊，這些學生簡直就把內衣當成了和程天昊搭上話的門票，說是排隊購買也不為過。

收錢的同時，李路悄悄豎起了耳朵，聽男人和學生之間的話……原來他就是今天來演講的天昊公司老板，怪不得擁有睥睨威嚴的氣質，還以為董事長應該是個老頭子，沒想到這麽年輕，他那樣，頂多三十出頭吧！

這樣富有、成熟的成功男性，又有着不俗的外表，弄得女生們心神蕩漾，李路初步估計，今天賣給女生的貨比賣給男生的要多得多！他樂得賺錢，心裏巴不得男人站久一點，千萬，千萬不要挪窩。

于是他時不時就看男人一眼，生怕他離開了，程天昊一直分了大部分關注力在他身上，見到他看過來，就朝他微笑。小孩臉頰上有激動的粉紅色，襯着鼻尖的小汗珠，怎麽看怎麽可愛。那雙黑亮的眼睛濕漉漉的，帶着明顯的不安，像小狗狗似的，自己在一邊玩還不忘注意主人，生怕被丢下來。

這讓程天昊心情十分的好，面對學生們的糾纏，也就忍了。

這時候來了一個人買內衣，李路擡頭一愣，稍微愣了愣，是楊蝶。楊蝶伸出手，卻沒有看他，李路也不在意，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但是，卻好奇的豎起了耳朵。

只聽到楊蝶問道，“程先生，您沒有去和安小菊吃飯嗎？”

程天昊本來打算回答不想去，但看到楊蝶的臉，心念一轉改了主意。這個女孩的表情裏隐藏着惡意的期待和興奮，這點小伎倆根本瞞不過閱人無數的程天昊，于是他反問道，“你想得到什麽回答？又是以什麽立場來問這個問題？”

楊蝶笑了一下，“我是安小菊最好的朋友，我以為你們應該在一起吃飯，沒想到在這裏見到您，覺得很意外，出于對朋友的關心，所以來問一問。”

“是朋友啊……”程天昊意味深長了笑了笑，楊蝶忽然覺得很不自在，自己那點小龌龊心思似乎無處可藏，忍不住想往後退，男人卻在這時恢複了正常的表情，淡淡答道，“飯嘛，剛才吃過了。你覺得一頓飯的時間需要多久？”

呵，想在背後捅刀子的朋友，她和她的朋友，當真是物以類聚。

楊蝶還是不甘心，鼓起勇氣接着說，“可以請問您為什麽會在這裏嗎？”

小狗狗的耳朵豎得更高了……

程天昊摸摸下巴，“看到一個熟人就過來了。”

李路僵了一下，熟人？不會是指自己吧？周圍一大群都是學生，要說熟人，似乎只有自己才勉強說得過去……可是，他們兩個也不熟吧？

忙了一個多小時，李路今天帶來的貨被一掃而光。摸着腰包裏厚厚一疊鈔票，他有點發愣，這些貨原本是打算賣好幾天的……

程天昊見賣完了，就沒了糾纏的性質，随便說了幾句把學生打發掉。這時候，一個學生看出了他要離開的意圖，大着膽子扯住他的衣擺，喊道，“程先生，給我簽個名吧！”

“我也要！”

有人開了頭，學生群立刻蠢蠢欲動起來，程天昊面色一沉，冷聲喝道，“放開！”那學生一愣，只感覺徹骨的威壓撲面而來，一個激靈就放開了手。程天昊淡淡的掃視一圈，那種眼神，帶着說不出來的氣勢，忽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學生們不由齊齊的往後退卻，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男人剛才的平易近人只是他諸多面目的一個！虎須是擄不得的！

學生後退着，人群逐漸散了，學生們偷看着，議論着，卻再也沒人敢輕易上前來。

程天昊轉身面對李路，微微一笑，周身的氣質就柔和下來，“完了吧？”

李路也被男人剛才的氣勢給震懾住，聽到他的話才回過神來，哦了一聲，沒有說話。

吓着他了嗎……程天昊暗暗皺眉，唉，他也不想的，可那種情況之下他不采取行動，場面就會失去控制。程天昊思量着，該說些什麽讓小孩別怕他，突然咕嚕一聲，李路的肚子熬不住了，發出饑餓的轟鳴。

程天昊笑了，促狹道，“呵呵，讓你不吃飯，瞧，抗議了吧？”

李路紅了臉，抓了抓頭發，心裏轉了幾個圈，想起了自己的小心思，就說道，“那個，我請你吃東西吧！”

他以為對方不見得答應，誰知道程天昊很快的回答，“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