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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到了第二天，男孩的世界徹底變了天……爸爸毫不猶豫的離開了這個家，追随自己人生的幸福去了，媽媽被送進了醫院……她流了産……就算這樣，也沒喚回那個變了心的男人。男孩想開導母親，就對母親說，算了，強扭的瓜不甜，不是你的，終究不是你的。沒想到，母親卻發了瘋，拿棍子打斷了男孩的腿……原來，母親的家族曾經有過遺傳精神病史，她徹底發了瘋，她恨她的丈夫，連帶恨她的親生兒子……”

李路聽得入了神，茫茫然回過神來，喃喃問，“說完了？那個男孩，後來怎麽樣了？”

男子笑了一下，“男孩是不是很可憐？”

李路沉默不做聲，隐隐約約的，他明白了什麽。

男子說，“故事還沒完，男孩的父親想要追求真愛，然而當他毅然抛棄妻子時，卻怎麽也找不到他愛的女人，那個女人聽了男人妻子的話，自覺羞愧，一個人躲起來了……呵呵，你說，是不是很可笑？但是最終，丈夫還是沒有回到妻子身邊，家裏的産業被一分為二，妻子天天打罵兒子，精神越加不能控制，最後，一個幹練精明的女強人，變成一個憔悴枯槁的瘋婦，被送進了精神醫院。她是不是比男孩更可憐？”

這麽悲劇的故事情節，男子說起來的表情卻很平靜，李路手腳逐漸發涼，半天才從喉嚨裏憋出一句，“那個男孩，現在多大了？”

“三十二。”男子斯文的扶了扶眼鏡架，“不知不覺他三十二歲了。”

“他是誰？”

男子沒有回答，說道，“小路，故事還沒完，你還要繼續聽麽？坐啊，別站着，放松一點，喝茶喝茶。”

李路僵着身子坐下，男子才繼續道，“經過醫生診斷，男孩的腿不能完全恢複，無論怎麽複健，走路不可能沒有任何瑕疵……也就是說，他被親生母親打成了瘸子……男孩本來性格就內向羞澀，這樣一來，更加不願意和人接觸，他覺得每個人看他的眼神都帶着鄙夷的色彩，他患了嚴重的自閉症。後來在心理醫生的治療下，才漸漸能見少量的人。母親的産業被交到他手上，男孩不願意見太多生人，将之變賣投資。而他自己，則特別喜歡看書，一天的時間裏，至少有十二個小時在書房。”

李路不由瞟向房中那占了整面牆的書架……

“男孩孤獨的長大，父親從不來看他，母親住在精神病院，他也不願意去看母親……直到七年前，父親找到了他所愛的女人，男孩忽然産生了強烈的興趣，特意做了調查，得知那個女人和別的男人的結了婚，生了一個兒子，那孩子是早産，根據時間推斷，他應該是男孩同父異母的弟弟。”男子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用一種說不出來的眼神望着李路，嘴角微微勾起。

李路碰掉了手邊的茶杯，屏住呼吸，顫着聲音問，“然後呢？”

男子望着李路，忽然朝他走了幾步。

李路死死的盯着他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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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走路時，有一條不方便，不明顯，但是不可能将之當成正常的。

“你……”

男子的表情奇異的柔和下來，“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弟弟，他心裏很高興很高興，心想，弟弟應該是和他最親近的人才是，他看着照片中的少年，那麽陽光那麽耀眼，仿佛可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他陡然升起強烈的願望，要和弟弟生活在一起。但是……弟弟是光明，而他，只能生活黑暗中，光和暗如何能夠在一起呢？唯一的辦法，就是将他拉進黑暗的世界。”

李路顫聲道，“所以……你，你毀了我的家……”

“不。”男子搖搖頭，“你的母親，是我父親帶走的。”

“她現在在哪裏？”

男子卻溫柔道，“小路，你應該叫我大哥。”

“我問你我媽媽現在在哪裏？！”李路大喊道。

男子急急的過來抱着李路，輕柔安撫道，“別激動，小路，別激動……你應該和大哥在一起啊……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你看我們倆，一個腳有殘疾，一個手有殘疾，外面的人都看不起我們……我們應該互相依偎的生活……”

他的懷抱冰涼冰涼的，李路打了個哆嗦，清醒過來，想掙開，但無邊的恐懼包圍着他，讓他不敢動彈。

“小路，大哥總算可以抱着你了，你要乖啊……乖……”

李路深吸口氣，顫聲問，“你安排人把我的手弄斷，就是想讓我和你一樣？”

男子呼吸停頓了一下，李路的腦袋一陣暈眩。

男子說，“小路……外面都是壞人，他們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抛棄你，你要認清事實，只有我，我不會……你只能依靠我……我也只能依靠你……”

李路心底一片冰涼，冷得他牙齒打顫，他用力咬自己的下嘴唇，直到嘗到血腥味，“所以你毀掉我的一切，把我身邊的所有人都趕走，只是為了我落到沒有任何依靠的地步，然後你出現了，于是我只能依靠你……但是我不相信，難道你不恨我？你确定你不是想報複我？”

男子溫柔道，“怎麽會？冤有頭債有主，你是無辜的啊。”

李路喘息了一會，忽然擡頭，靜靜的看了男子半晌，他的眼中散發出專注而迷離的光彩，男子的眼神逐漸開始渙散，李路輕聲問，“大哥，你告訴我，我母親現在在哪裏？你是不是對她做了什麽？”

男子掙紮半晌，詭異的笑起來，“當然，冤有頭債有主，她應該得到和我母親一樣的下場……我把她關起來……給她看我母親發瘋的錄像，讓她看看，因為她，我的腿是怎麽瘸的……然後再給她看小路被打斷手的錄像……再告訴她，這一切的都是她害的，當初她害的別人家破人亡，現在別人的孩子長大了要報複，她的兒子之所以手會斷，一切都是她造下的孽……呵呵……結果她瘋了，被送進精神病醫院，和我母親一起……”

李路如遭雷擊，大腦一片空白，用力從男子手中掙脫出來，抓着他的衣領大喊，“哪個醫院！快說！是哪個醫院？！！”

男子眼神立刻從迷茫轉為清醒，臉色劇變，“小路，我……你剛才對我做了什麽？你催眠我？你想知道，我都告訴你，你為什麽要對我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

“你的手段就入流了？！啊？你這個瘋子！”李路曾經好奇跟程天昊學了一點，這是第一次實踐。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對，反而恨自己為什麽沒有控制住情緒把其餘的事問出來。

男子笑了，“小路，你怎麽可以這麽說我？我，我都是為了你啊！”

“瘋子！！”李路随手拿起杯子，沙發上的抱枕，凳子……一股腦的往他身邊扔，“你不要不過來！你快說，把我母親關在哪個醫院？！”

男子受傷的說，“小路，我們可是血脈相連的兄弟，我是你哥哥，你是我弟弟，我們是最親的人……”

“誰跟你是兄弟！我不是你弟弟！誰跟你這個瘋子是兄弟！瘋子！瘋子！！！！”

一旦破了閘，李路就完全崩潰了。他不斷的扔着喊着，多年來的怨憤，多年來的苦難，母子分離的痛苦，父子生死相隔的煎熬……他的憤怒和悲哀源源不絕，遍布身體的四肢百骸，像海上冰冷洶湧的浪花，将他沒頂，将他吞噬。

李路被淹沒了，他窒息着，找不到出口，只能用盡力氣的喊叫，恍惚中有人抓住他的手，将他緊緊擁在懷中，李路聞到熟悉的氣味，漸漸醒過神來，抓着那人的衣袖說，“程大哥，程大哥……”

“別怕，程大哥在這裏呢。”耳邊響起心安的嗓音。

李路喘息着，蜷縮在程天昊的懷裏，程天昊輕哄他，過了好久，李路才安靜下來。

程天昊像抱着孩子似的，兩人間的親密無間刺痛了男子的雙眼，他的平靜無波被打破，他不允許有人對小路如此親密，這些應該是他的權利，他才是小路最親近的人。

“放開小路！不許你碰他！來人！來人！”

男子的胳膊被程天昊帶來的人制住，他孱弱的身體無能為力，臉上的表情卻近似瘋狂，然而外邊的人早被程天昊帶來的人控制住，任憑他喊破喉嚨也沒人進來。

男子的眼中散發刻骨的恨意，“你放開……小路是我的，他是我弟弟，他只有我，我只有他……你抛棄過他，你沒有資格碰他！”

“你才沒有資格！”李路忽然從程天昊懷中擡起頭來，“我和你沒有任何關系，我不是你弟弟！”

男子受傷的搖頭，“小路，我知道我也許做錯了，但你不能否認我們的關系啊！你不能……不能……”

“我是貨真價實的早産兒，我的母親在和父親結婚起，就一心一意的和他在一起了……你不相信？在我十一歲的時候，父親有次不小心傷了大腿動脈，他的血型很特殊，醫院沒有匹配血液，是我給他輸的血，我是我父親兒子！”

男子的臉一瞬間變得灰白，“不可能……不可能……我調查過時間的……你長得不像他啊……不可能……你是我弟弟……”

李路的心底湧起一股報複的快感，“那是因為你太偏執太孤獨了，不過是個時間上的巧合，你就自以為是的做出判斷……你這些年不可能沒有疑慮過，然而你根本就不敢去想這個可能性，你只是個逃避現實自私自利的可憐蟲，你活在自己扭曲的世界中，想拖一個人下來和你作伴，我便成了最佳的人選。給你治療心理疾病的是個庸醫，你的病根本就沒好，什麽抑郁症，根本是偏執症，瘋症，你和你母親一樣，都是瘋子……”

“別說了。”程天昊無奈的打斷了他，小家夥現在是氣到口不擇言了，等他清醒過來，準會震驚于自己竟然能說出這麽傷人的話來。并不是說男子的做法值得原諒，而是不想讓小孩以後蒙上陰影，他的小家夥，還是一直善良下去吧。

程天昊對制住男子的兩人使了個顏色，就帶着李路離開。

出門時，李路忍不住回過頭，看見那可惡的仇人仿佛天塌了似的，雙目無神，灰白的臉上透出死氣，多少年的執念忽然成空，他似乎已經喪失了所有生機。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我不信……”他還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