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請問如何優雅地讓愛卿
聞人吟踉跄着逃出了宮, 可皇宮內顯然不止逃出了楚王一人,他的眼線在看到聞人吟落單的一剎那就不停追殺,一路将人逼到了荒草叢生的皇宮角落中。
他背抵宮牆, 眼看刺客舉着劍愈來愈近, 霎時冷汗驟下, 心道金公公與陸安鄉奮力将他救下, 怎麽能折在此處!正在此時,手下突然摸到了一塊松動的磚石, 似乎可以按動。
楚王提過宮中有暗道,莫不是……此時也顧不上那麽多,聞人吟心一橫,用力拍下磚石,腳底驟然一空, 整個人落入了石道之中。暗道的封口在他落入之後自動合上,将來不及反應的刺客阻隔在了外面。
聞人吟揉了揉摔得生疼的身子, 撐着石牆站起身,順着牆壁上微弱的燭火往前走去。他必須盡快離開地道,楚王知道這地道的存在,他手下應當也知道, 摸一摸磚石很快便能察覺出異樣追上來。
可惜, 他沒走幾步便遇上了轉角,地上斜斜地拖出兩條人影,是從轉角那頭延伸出來的。
聞人吟心中咯噔一下,宮中地道應該是先皇傳給繼任的, 聞人賦應當知道, 但他此刻不在宮中,那知道地道的莫不是只有威脅先皇的楚王了?!楚王出現在此處, 也就說明陸安鄉……
可現實沒有給他多少猶豫的機會,兩條人影愈來愈近,他往後推了半步,想往回跑,卻聽入口處機關一動,似乎有什麽人落了下來。
腹背受敵!
聞人吟貼着牆,後背已經全部被冷汗濡濕,他只能眼睜睜看着人從轉角處走來,一剎那,寒光一閃。
身上意料之外地沒有傳來任何疼痛,下一刻,一聲慘叫聲從入口處傳來。
“呀,四弟?”晉王的腦袋從轉角探出,“這地道是以前楚王告訴我的,還以為是楚王的人,差點就下手了呢!”
“四殿下。”唐九參收起暗器,向聞人吟行了個禮。
“唐将軍!”聞人吟看見毫發無傷的唐九參,松了口氣,唐九參在宮中,說明手下的侍衛也回了宮,一千俘虜在唐九參手下算不得什麽,但比起這個,有更要緊的事情。
“快去救陸安鄉!”聞人吟道,“他為了讓我逃出來正跟楚王周旋,十分危險!”
唐九參眉頭一擰,“他在哪裏?”
“西城,勤政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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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了,”這話是晉王說的,“唐将軍的侍衛是從東門進來的,現在正與敵軍交戰,一時半會兒怕是趕不到西城。”
唐九參沒說話,只是默默加快了腳上的步子,眉間深深的川字仿佛印證了晉王的話。
由于地道上方厮殺混亂,若是貿然露面很可能卷入戰場脫不開身,而晉王有楚王先前給的地道地圖,因此盡管地道繞了些路,但也是最快趕往勤政宮的路了。三人埋頭趕了沒幾步遠,走在前方的唐九參忽然腳步一頓。
“唐将軍?”聞人吟着急。
“有很重的血腥味兒,在那個方向。”唐九參指了指北方一個小岔路,“晉王殿下,那裏是什麽?”
晉王展開卷軸,在燭火下瞧了瞧,“地牢。”
“是楚王逃出的那個地牢。”聞人吟很快反應過來,率先往岔路口跑去,“白玉盤若是還活着,可能知道些什麽……”
他的話在穿過那個連接密道的石門之後戛然而止,一剎那,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如浪潮般洶湧而來。
石門後的地牢,俨然一副地獄的光景。僅有的燭火搖曳着,微弱的光輝忽明忽暗地照着爬滿了屍骸的地面,還未死透的蠱蟲蠕動着肥碩的身軀從失了眼珠的眼眶中爬出,啃食着不知何人落下的斷手。
“四殿下當心,這裏都是夫諸的蠱蟲。”唐九參拿出先前備下的藥罐,往地上灑了些粉末,才踏足到屍海之中,長長的地牢,他才走了一半,便回過頭道,“二位殿下,怕是這地牢中沒留一個活口。”
“藥給本殿下,”聞人吟深吸一口氣,踏入地牢,“麻煩唐将軍去西城支援陸安鄉。”
唐九參深深看他一眼,應道,“好,殿下萬事小心,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聞人吟點頭,用力拍了拍欲逃的晉王,“你也留下。”
“四弟啊……”
“你帶着晉王府的兵呢吧?”聞人吟掃了他一眼,“還為了保存了實力,悄悄放在城郊了吧?”
晉王頭皮一麻,讪讪一笑,“那是為了……你說這京城這麽亂,萬一有個不得了,也算給聞人氏保個根對吧?”
“保不保根,本殿下不清楚,”聞人吟笑容絢爛,“但你若現在不拿出來,結黨營私、落井下石、私自屯兵的罪名是逃不了了。”
“……”
“快些找人,尤其是白玉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聞人吟斂了笑。
地牢雖長,但用來關押罪臣與叛兵的區域并不是很大,所有的獄門都被從外砸開,關押的叛兵盡數消失,獄卒的屍體橫七八豎地倒在地上,可以看得出來事發突然,有些人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毒蟲啃噬,手邊的茶水甚至還是滿的。
比起這些,最最奇怪的一點是,白玉盤的屍體不在,與此同時,地牢的天花板上開着一道小小的暗門。
聞人柳正追着美人,美人是只黑貓,在這月色下真是難找極了,要不是懷裏的小美人喵喵地朝一個方向叫喚,她絕對是找不到的。
追上了美人,費力地将兩只長大了不少的貓抱進懷裏,聞人柳才發現自己跑得已經離金公公很遠了。這裏滿目野草,月黑風高,夜風卷來的寒氣之中都夾雜着血腥味兒。
分明是年三十的京城,往日都是家家燈火通明,城中歌舞不休,鬧得方圓十裏都聽得見動靜。
聞人柳抱着兩只貓狠狠咬了咬唇,自己這是給金公公他們添麻煩了,哥哥定要擔心了,得趁着現在還記得路趕緊回去才行。正要拔腿走,懷裏兩只貓又喵喵亂叫,極其不安分地蹬着爪子,一同從她懷裏躍了出來。
“別鬧了!我們得趕緊回去!”聞人柳着急地要把它們找回來,卻見兩只貓跑到了一處原地打轉,喵嗚喵嗚地叫着。
“什麽東西嗎?”聞人柳蹲下身子,撥開了沒過腳踝的雜草,手上摸到了溫熱的東西,忽然一濕,擡起一看,鮮紅的血液順着指尖往下滴。
聞人柳倒抽了一口冷氣,只愣怔了一會兒,便趕緊順着雜草往下摸,摸到了一個人,鼻子還有一搭沒一搭地出着氣兒。
聞人柳過了年才十歲,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拖到光下,翻過他的臉一看——竟然是白玉盤!他身上沒什麽明顯的外傷,只有胳膊上有一條結了痂的外傷,想必血就是從這裏滲出來的,但可怕的是他的臉色,似乎是中了毒的樣子。
“白白!白白!”聞人柳拍着他的臉,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快醒醒呀!小曹大夫還等着你呢!醒醒呀!”
白玉盤喉頭一動,發出了一個單音節。
“什麽?”聞人柳湊近了聽。
“……藥。”白玉盤的聲音有氣無力。
“藥?在哪裏呀?”聞人柳問他,可白玉盤的意識似乎只清醒了一會兒,又昏了過去。
聞人柳一咬唇,又要哭了出來,兩只貓卻在白玉盤身上搗鼓半天,翻出了個小袋子,用嘴叼到她面前。
“藥?”聞人柳用力揉了揉眼睛,打開小袋子拿出了一個小藥罐,就着月色看了看,面露喜色,“這好像是小曹大夫的藥罐子,罐底還印着字兒呢!”
說着,她倒出藥罐中的藥丸塞到白玉盤嘴裏,然後抱着膝蓋坐在他身旁,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一炷香後,白玉盤突然驚醒,撐着地猛地嘔吐起來,沒一會兒便大口大口翻江倒海吐了一地,裏頭夾雜着幾條翻着肚皮将死不死的蟲子。
“天哪,”白玉盤撐着樹幹搖搖晃晃地站穩,大口大口地吸着冷氣,摸了摸額上的汗,有驚無險地拍了拍胸口,“杉兒這藥給的也太猛了,隔夜飯都給吐出來了。”
“太好了太好了!”聞人柳高興地都快蹦了起來,“我還以為白白要不行了呢!”
“公主,現在身邊就你一人嗎?”白玉盤拍着腦袋讓自己清醒過來。
“還有美人和小美人。”聞人柳說。
兩只小貓很應景地叫了一聲。
“……”
“不要嫌棄他們,是他們找到你的。”聞人柳嘟着嘴,很不滿意。
白玉盤沉默了一會兒,“但是情況緊急,微臣要去一趟京郊北域。”
“京郊?”
“審楚王的時候,微臣發現了一些不對勁,楚王應該是在京郊藏了兵,”白玉盤皺眉,“但微臣意識到這些的時候,楚王已經放出了夫諸的毒蟲,整個審訊室的人都倒了,微臣抄起一柄長槍紮破了手臂才清醒過來,勉強順着暗道爬到這裏。”
“此行危險,公主不若順着地道先回皇宮,宮中至少還有四殿下與陸大人……”白玉盤話還沒說完,聞人柳就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了。
“公主殿下……”白玉盤無奈。
“不要!”聞人柳氣鼓鼓,“你們是不是覺得本公主是個累贅呀?整天踢來踢去的!要不是本公主,白白的命都沒了!”
白玉盤眨了眨眼,盯着她的臉,看她臉頰慢慢癟了回去。
“再說了,這麽黑,金公公也不在……我一個人很害怕的嘛……”
白玉盤抽了抽嘴角:“這才是重點吧?”
“不管不管!”聞人柳就差手腳并用爬到他身上了,“你帶我去!我保證不會添亂的!”
白玉盤別無他法,又不能扔下公主在這荒郊野嶺,只能帶着一人二貓上了路。
陸安鄉掃了一圈周圍的冷箭,明面上能看清的有七名,暗中應當還躲着不下五名。
“陸大人似乎不怕?”楚王挑了挑眉,有些不滿,他沒從他的臉上看出半分的動搖。
“死不足懼,”陸安鄉道,“只是楚王應當沒那麽容易讓我死吧?”
“聰明人,來,告訴我,聞人賦去了哪兒?”楚王上前一步。
陸安鄉定定地看着他,“不在京中?”
“你在诓我玩兒呢?!”楚王雙眸一紅,橫出一拳直往他腹部而去,“不許動,除非你想嘗嘗一箭穿心的滋味!”
陸安鄉只能停下動作,硬生生接下他一拳。
被毒蟲強化過的拳力非同小觑,只是一拳,陸安鄉就覺得五髒六腑都被攪亂了,捂着小腹吐出了一口血,幾乎都快要站不穩。
“哈哈哈哈哈哈哈!”楚王瘋狂地大笑着,一腳将站不穩的陸安鄉踹到了牆上,“陸安鄉!你也有這一天!”
陸安鄉不是怕被箭刺穿才不躲開,楚王現在正在氣頭上,此刻要是忤逆他只會讓他更加狂暴。
只要再撐一會兒就可以了。他隐隐聽見了原處的殺伐聲,定是唐九參帶兵回宮護駕了,只要将楚王控制在這裏……
“噗——”他的思緒被沖在肋上的一拳打斷了,牽引了舊傷複發,一口血猛地嗆出了口。
楚王眯起眼看他,“你在想什麽呢?還有功夫想別的?!”
“……”陸安鄉視線有些模糊了,但他的思路仍舊清晰,楚王現在處于暴怒下,只要自己能撐下楚王的攻擊,就必有一線生機!
“畢竟是聞人賦這麽重視的人,一劍殺了似乎有些對不起他。”楚王托起他的頭,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不如做成個人彘送給他,他一定會感謝我這份大禮的。”
斷肢容易失血過多,比起純粹地抗拳頭,更難撐得下來。陸安鄉想着,就看到他從地上撿起了剛剛扔歪的長槍,架起了自己的胳膊。
“那就從手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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