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六月份的天空雲卷雲舒，屋裏的穿堂風都泛着淡淡的綠葉香，

謝集一大早就去了公司，臨走前偷偷摸摸地在床邊親我，還給我留了一張小紙條在床頭櫃上，我都知道，但是沒有回應他，直到聽見關門聲我才睜開眼，拿過那張小紙條來看。

「寶貝，我今天有點忙，會讓阿姨過來陪你，你記得乖乖吃飯，想我了就給我打電話，我會早點回來的，回去的時候會給你帶禮物，親親3

謝集」

拉開抽屜，将紙條丢進去。

我穿着拖鞋下樓，浴室裏的牙具他都替我放好了，就連牙膏也幫我擠好了，我面無表情地拿起牙具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刷牙。

這是我病發的第七個月，也是我和他真正在一起的第七個月。

餐桌上也有他準備好的早餐和牛奶，放在保溫盒裏，我坐下的時候還是燙的。

玄關處的鞋子有些雜亂無章，一只甚至翻了過去，我端着牛奶走過去将鞋子擺好，又打開大門，靠着大門喝牛奶。

他總怕我不夠營養，不夠健康，每天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院前大片的小洋菊開得格外燦爛，輕風揚過，一個個探着花瓣鑽進院裏，是三月份剛開春他握着我的手撒的花種。

他那時候抱着我，笑眯眯地道:“等謝集回來了，你就告訴他，你種了他最喜歡的花，他就會開心啦。”

我瞪他，反駁了一句:“謝集才不喜歡小洋菊，他和他妹妹一樣，最愛鳶尾花。”

他愣住，看了我好一會兒，才将頭埋進我懷裏，像是哭了似的道:“你啊，他喜歡你，你種什麽他都最喜歡，不可以嗎？”

将牛奶杯洗幹淨放回置物架上，保姆阿姨也買了菜回來，進門見了我就驚訝道:“哎呀！雲先生是不是餓肚子了？我這就給你熱一熱謝先生做的早餐！”她說着就要去餐桌拿，被我笑眯眯的拉住了衣袖，“阿姨，我吃過啦。”

她頓了頓，有些緊張地望着我，“沒吃涼的吧？”

我搖搖頭，“在盒子裏，是熱的，他去公司沒多久。”

“哦哦，好，那雲先生先去休息吧，我收拾一下屋子就要做午飯了。”

我點點頭，徑直上了樓，原本是想在卧室裏翻幾本小說來打發時間，結果什麽也沒找到，想必是前日謝集替我收拾東西拿走了。

我只好去他書房門口碰碰運氣。

他在家時不會帶我去書房，怕工作起來照顧不到我，一般是陪我在屋外。不在家就上鎖，倒不是為了防我，他為了照顧我重要的文件一般都帶回家看，上了鎖總要安全些。

我伸手握上門把手，輕輕扭動，門便開了。

我按下燈的開關，将整個書房照亮，和前幾日看到的狀況差不多，到處都是書和文件，前幾日稍微工整些，興許是因為帶着我？今日看起來像是被人氣鼓鼓的砸了一遍。

我撿起幾本掉在地上的書，又将他搭在椅子背的外套拿起挂在側面牆的衣鈎上。

書桌上的文件堆得又多又厚，我不感興趣，随意理了理放在一旁後便在他的辦公椅上坐了下來——他有時忙累了也會叫我進來替他理理文件，我不愛理他，理文件也是随意放放，他倒是每次都很開心，把位置讓給我坐，自己蹲在一旁将半個身子趴我腿上。

文件底下放着一本褐色牛皮本，攤開的，一面寫了東西，另一面畫了一朵雲。

我将本子拿到手裏，有些恍惚——這是他的日記，寫得像小學生似的。

我掃了一眼門外，微微俯身，将本子翻到第一頁。

——

11月4日

我将他從家裏趕出去了沒一天他就找到新房子了，真不知道是哪個不長眼的把房子租給他，也不怕招晦氣。

偷偷跑到他新房子外面看了兩眼，不怎麽樣，有點想讓他回家住。

真是的，他怎麽又惹我生氣，真是讨厭的人。

11月12日

今天在公司樓下碰見雲竹，他問我看見雲舒沒有，我好幾天沒找那個家夥怎麽會知道，問了小劉，小劉說雲助理住院了，還是因為摔了一跤住院。

怎麽會有這種人？他摔跤都能進醫院，他果然是白癡吧。

下午偷偷去醫院看他，護士正給他挂水，他在睡覺，看起來睡得很不安穩，我問了醫生，說是輕微腦震蕩，要觀察兩天。

他以前被我欺負得底子就不好了，雖然好久沒欺負他了，還是有點擔心……

真是的，他真的好煩。

怎麽走路也會摔？！

11月30日

下午本來想去找朋友吃飯，結果路過他家的時候還是讓司機把我放下來了。

等了他兩個小時才見到他，我挺生氣的，但是也挺開心，誰知道他見了我就一臉的驚恐…

他氣死我算了！

還敢敷衍我，買得不是我愛吃的菜就算了，還叫別的男人來吃！

……不過我确實不知道他愛吃火鍋，聽那個學弟和他聊天，他看起來很愛吃火鍋。

以後也帶他多吃吃好了。

12月2日

把他開除了，一天到晚和財務部的那個李什麽勾搭，還浪到我眼前了，真是給他臉了。

好不容易有點想叫他回家，他還敢出去找人，叫個屁，別回來了，讨厭的家夥。

12月3日

媽的，開會的時候把屬下的名字叫成了他的名字。

12月5日

偷偷跑去看他。

12月6日

下午開會很煩，又想他。

12月8日

今天下班去看了茗茗，去的時候有些晚了，那裏已經有了一束新鮮的鳶尾花。

這裏通常來的人只有我和他，不過他不太喜歡茗茗，我将帶來的一捧花輕輕放在那束花旁，慢慢蹲下身去。

我不太知道要和我這個妹妹說什麽，與其說是來看她，不如是想來跟她道歉。

說些我還是喜歡他這種話。

他這麽喜歡我，等得及我來喜歡他的。

後來我還發現那花底下壓着一張照片，是我妹妹留給他的東西——那張照片上的他笑得很開心，我記得這是他在對我笑。

我把照片放進了錢包裏，才不是喜歡他。

就是想他而已。

12月9日

……他居然跑到一個小縣城去教書。

不知道怎麽想的，害我今天去他家白跑一趟，手機也打不通，真麻煩，我只能把他曾經放在我這裏的信用卡拿去消費了。

我看他有沒有錢還款，知不知道回來。

12月11日

他真的是笨蛋吧？

為什麽上樓梯也摔跤？

12月12日

等了一晚上他才從手術室出來，幸好醫生說問題不大好好修養就行。

我陪了他一天，他一直睡着，我覺得他怎麽好像越來越瘦？

我要把他接回家。

12月14日

今天去他學校把事情都辦了，聽說他醒了我連忙趕過去。

進病房的時候看他對着點滴瓶發呆，我走近了他又是一副戒備的模樣，我有點不高興，不過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懶得和他計較。

他反而不依不饒的惹我生氣，氣死我算了，怎麽會有他這麽煩人的人？

後來他還朝我發脾氣，脾氣真大，還挺可愛。

原來他餓肚子就會發脾氣。

12月15日

他又跑了，唉。

12月16日

我又追過來了，陪他吃了頓火鍋。

他在車上說的話我都明白，我其實不太願意說這個，我知道自己錯了，但是不想跟他低頭，太傻了……我喜歡他不就行了。

我不知道怎麽面對以前做的事…

如果他讓我死我大概也願意，我确實對他不起。

下午陪他去了金壇寺，看着他進去時一臉驕傲的小模樣我還有點高興，聽他說以前有個算命的大師說他能活到八十歲。

真好。我以前說的話都是胡扯，他肯定能活到八十歲。

他廢話好多，看到什麽都要給我發，還挺可愛的，我喜歡看他廢話。

他還給我發了一張自拍，我沒回他他還不高興，罵我是王八，真是的，我圖都存了回不回複重要嗎？

而且我是王八你就是王八老婆。

ps:突然想起來他給我的那個玉佩，晚上還能發光，質量好差，最多二十塊錢。

12月20日

他生病了，我好害怕。

抱着他他一直哭，我也想哭，我好害怕他忘記我。

12月21日

…他今天吃了藥喊頭疼，我好想哭。

下午沒去公司，在家裏陪他，他迷迷糊糊地喊我名字，還問我是誰，我給雲竹打電話，他安慰我說全世界的人他都能忘光，絕對不會忘記你的。

這樣就好。

12月25日

聖誕節。

我給他買了聖誕禮物，想給個驚喜，回家之後他問我謝集怎麽還不回家。

痛死了。

12月28日

給他買了一個漂亮的日記本，想讓他記下我。

他根本不記得我。

6月20日

他有四十六天沒記起過我了。

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

……

他說他心痛，日日夜夜痛，反反複複痛，痛起來像被刀砍，被劍刺，被針紮。

我合上日記本，後面幾日實在看不下去，心口痛得好似有人拿石塊劃我的心，痛，痛極了。

我想，原來他也是這麽愛我的。

他也是這麽愛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