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須別離
黃銅鈴铛中暗無天日,時間颠倒。
晟夏拍了下自己,“我想起來了!十六年前,山南地區爆發瘟疫,人和牲畜接連死去,當時正值陰靈換界,大量惡靈湧入人間,人世不得安寧,數千道法師,各家派系均派出子弟幫忙收服惡靈,其中特別出色的人之中就有一個名叫韓朔。”
晟夏很少想這麽激動過,他年過而立,看的懂得都比他們多得多,不過這次晟夏卻明顯有點興奮,他快速的解釋,“陰靈成千上萬,但是山南地區有幾個省份的陰靈卻是最快被發現而且收服幹淨的。出色的人各有自家的法寶,胡北的道袍,黃家的咒術,韓朔的鈴铛。我師父說他的鈴铛中融合了世間獨有的各種絕色符咒,每個符咒各自獨立又相互作用,裏面能裝得下一層陰界的陰靈!”
晟夏的話并沒有激起什麽,顯然在場的人都被各自的事占了心神。
“你……和離兒是什麽關系”韓朔問,“你們待在鈴铛的時間越長,符咒反吸收的靈源能量就越多,最後再厲害的生靈也會化為霧煙散去。”
韓朔一邊說,一邊盡量維持着清醒,他用手指在殷離的手上用力畫下圖案,卻沒有一絲反應,他猛地一頓,自言自語,“為什麽不行,長染,長染他說會有辦法的,他說——”
“哼……疼……好疼……樊朗”殷離緊閉着眼睛,雙手在胸口大力抓撓起來,每一道都留下一道幽綠的光暈,然後消失在空氣中。
“阿離,沒事,我帶你出去,馬上就好,乖,你別怕,別撓,乖,別動好不好”樊朗用胳膊肘壓住殷離的手腕,抱着他站起來,“我要帶他出去,快點告訴我出去的辦法”
韓碩茫然的坐在地上,嘴裏瘋狂的喃喃,為什麽不行,長染說有辦法能讓靈源,不行,沒有靈源他會死,長染,長染,你別死,快回來。
他瘋狂的在地上敲打,每一下都讓整個空間顫栗,發了瘋,着了魔的敲打地面,自言自語,長染,我要找長染……
手的一側因為劇烈的打擊出現了紅腫,然後從緊握的手心流出絲絲縷縷的鮮血。
晟夏抓住已經着急的樊朗,指着地上,“快看,血,對了,陽血,這裏是困陰靈的地方,我們的陽血能破解它!這麽簡單,我竟然沒有想到。”晟夏大笑着,用背着的劍割破手指,血水留下來在腳下滴出一小灘白煙,就像黑暗出現了裂縫,一道一道,碎裂。
樊朗讓殷離靠着他站着,用身上帶着的匕首在手臂上劃上幾道,地上的血液留的越來越多,白煙繞繞從幽黑的地面騰騰升起
劇烈的眩暈猛地襲來,片刻之間,白光乍現。
韓朔被人從地上拽起來,他一臉癡傻的盯着不遠處被樊朗抱着的人,不斷地絮叨誰也聽不懂的話。
晟夏将劍套扔在地上,指着對面的人,抽出符咒貼在劍身上,冷聲說,“不管你要做什麽,現在該讓長輩教訓教訓你了。”
韓暢遠瞪着對面的人,黃銅鈴铛微微擡起,他剛一動,從晟夏身後沖出來一道身影,貼着晟夏蹿了出去,瞬間便和韓暢遠交上手了。
樊朗的格鬥技巧遠比衆人好的太多,這次是真的惹怒他了。
沒幾下便将韓暢遠雙手背剪,膝蓋狠狠的踢向他的腿窩,韓暢遠哼了一聲就跪在地上,翻身起不來,連怒罵的機會都沒有,樊朗用膝蓋頂着他的後背,扒了衣服當束縛繩,用技巧将韓暢遠雙手繞過肩窩綁了起來。
“你放開他,你不要打小遠,小遠是乖孩子!”韓朔撲過去護住韓暢遠。
“爸,沒事,我馬上就能帶長染回來了,你乖一點”韓暢遠怒視着他們,即便是有厭惡,嘴裏卻放輕了聲音。
韓朔點點頭,扭頭望向殷離,“長染,小遠是個好孩子,他同意我們在一起了。”
殷離推開攙扶着他的祈蒼冉和殷唯,踉跄走過去,避開樊朗,走到韓朔的面前,緩緩蹲下來,他臉色蒼白,額間布滿冷汗,輕聲問,“你告訴我,我是誰”
樊朗抓住殷離的手,被殷離掙開,他蹲下執着的看着韓朔,“長染又是誰”
韓碩迷茫的盯着他,“你是長染啊,長染,你回來了,你答應我你會回來的。”
“呵呵”,韓暢遠發出笑聲,從胸腔中帶出悶意,他盯着殷離,“從小到大,只有他在我身邊,他時瘋時傻,一個人将我帶大,你想問出來什麽,需要等他突然間清醒。”
韓暢遠想動動手臂,卻因為樊朗的束縛泛起的疼凝眉,韓朔小心的蜷縮待在他身邊,努力的往韓暢遠身邊擠了擠。
“殷離,你憑什麽因為不知道而可以快樂的活着,你是祭山靈,受天厚待,可你知道你最大的悲哀是什麽嗎”
“殷離,別聽他胡說,我們走吧”晟夏喊道。
殷離像是沒有聽見,他微微側頭,卻沒敢看向樊朗。
韓暢遠大笑,“你知道了對不對,你現在放手還來得及,否則以後你定會後悔,跟你父親一樣,必須絕情決意。而他,重情還是忘情,最後受傷的人就只有他一個罷了,不會波及他人!”
“不是”殷離忽然開口,“殷離自幼無父無母,從未見過親人。”
韓暢遠按住不安的韓朔,仰頭問,“他連你都不敢認嗎,還是又丢下了你!”
殷離緩緩搖頭,他站起來,看着韓朔,“殷長染離經叛道,除名祭山靈,生世不得魂歸。沒有墓碑,沒有文書,沒有人再提及。而我,只知族人,不知生父”
韓暢遠震驚的睜大眼睛,無法相信。
“很震驚是嗎。你以為他過得很好是嗎,你以為這一切都是他想要的嗎,你以為他不想要回來嗎,你以為受傷的人只有韓朔嗎!他的魂早已經成了一縷清風,化為烏有了!”
殷離面無表情,站起身,低着頭看着地上相依為靠的父子,韓朔心疼的扶着韓暢遠,小心翼翼的守在他身邊,傻笑。
他是瘋是傻,可是會心疼他,會照顧他,會擔心他。
“我知道你想做什麽,但至少,從小到大,你都有他陪伴,你有什麽不知足的。你說的不對,祭山靈不是受天厚待,而是——”他的聲音黯然變小,變得沒有人能聽得見。
“殷離”樊朗叫他。
殷離擡頭,對着樊朗笑一下,“我們分手了。你放過他,帶着樊琳走吧。”
樊朗抓住小孩的手,他錯了,是他不該放手的,殷離推開他的手,啞聲說,“樊朗,我們在一起的話,你的下場就和他一樣”
這一次,他沒有哭,他只是笑了,“真的,帶着樊琳走吧,阿姨和叔叔已經擔心很久了。我們分手了,他們也可以放心了,以後,不會出現了,不會了”殷離轉身,留給樊朗寂然的背影,他走過晟夏的身邊,晟夏抓住他的肩膀,叫了聲他的名字。
殷離搖搖頭,沒有回頭,只是說——
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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