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十一月十日。
京市迎來一場秋雨,大半城區籠罩在陰雨連綿中,泛濫着叫人心煩意亂的潮濕。
原定的戶外馬場活動臨時取消。丁眠坐在車內,擡手捏了捏鼻梁,駕駛座上的喬助理看到她面露倦色,詢問是否要臨近找地方休息一下。
丁眠在京市的住所不算多,除丁家主宅外,在公司附近只有一套大平層,以便不時之需。
丁眠名下的房産不多,倒是丁燧名下的房産很多——遍布全國各地。她平時不愛處理房産事務,只有兄長像個勤勤懇懇屯糧的倉鼠,在各個适合投資的地區購買合心意的房産。
兄妹倆各自的投資方向不同,算是規避風險的一種。
喬助理聽到後座老板柔聲說了一句:“去公司附近的那套房。”
喬助理應聲答好。
她将老板送到大平層樓下的停車場,想到之前留在大平層的一份文件,便道:“老板,我上樓取個文件。”
丁眠點頭應允。
秋雨連綿,實在叫人心煩意亂。
車門開啓,喬助理看着丁眠伸手壓了壓太陽穴,可能是有些頭疼,眉心皺起,呼吸沉沉。
她連忙伸手想扶一把:“老板,你還好嗎?”
丁眠沒有拒絕她的攙扶,臉頰邊有着淡淡的血色,雪白肌膚透出的這點色彩,讓她看起來有些病怏怏的。
大美人總裁閉了閉眼,深吸兩口氣,嘆道:“可能有點感冒了,今天在戶外吹了點風。”
喬助理:“需要我給您買點藥嗎?還是樓上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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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按鍵,緩慢走到目标樓層,她一時間沒有得到丁眠的回答,片刻後,才聽她猶豫地說:“也許有?”
電梯門開,大平層的門鎖是指紋鎖,丁眠伸出手指解鎖房門。
室內有燈光,喬助理看到一個年輕人走出主卧,熟悉的臉,她愣了一下,小聲喊:“王昇?”
丁眠靠在玄關處,慢騰騰地蹬掉鞋子,脫掉沾染水汽的外套,她小小地打了個噴嚏,鼻尖泛紅,眼眸濕潤。喬助理聽到王昇極溫和、明亮地應了一聲:“你好,喬助理。”
他平時很愛笑,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出丁眠的不對勁來,回應完畢,臉緊繃繃的。年輕男孩走上前,半摟半抱着把人安置在沙發上。
他們距離很近的時候,似乎附耳說了幾句話,喬助理猜想是老板對他說了自己的不适,很快,王昇就轉身開始找東西。
他自個兒埋着頭在客廳收納角裏翻箱倒櫃地找。
喬助理察覺到這室內浮動的氣氛。她猶豫了一下,在取文件之餘,還是多看了一眼。
年輕人穿着半袖短褲——秋天陰雨連綿,室內沒有開空調控溫,他不畏寒,手臂線條漂亮,麥色肌膚是浸潤在燦爛日光中的柔和。半蹲着找東西,腰腹、肩背肌肉動作流暢,頗有些神采奕奕。
年輕美麗的老板坐在沙發上,盤腿坐着,支着手臂撐着頭,眼睛半合,臉上有着疲憊。她拽了一角毯子,敷衍地搭在膝蓋上,直到王昇拿了體溫計,和一包沖劑出來,準備去飲水機下接熱水。他順路經過,伸手遞給她體溫計,又給她将毯子蓋好,這一下,喬助理有點想笑:可能是用力太猛,他把毯子給老板嚴嚴實實裹住了。
徹底把老板淹沒在柔軟的毯子裏。
喬助理想到常住在丁家主宅的林子夭,又想到住在大平層裏的王昇。
還有一個,人在中藝上學的天瀾。
這一刻心中的情緒很難講清。
她将文件取好,揣在懷裏準備離開,還不忘問王昇:“藥夠嗎?需不需要我去買點回來?”
王昇用勺子攪拌着杯中顆粒,他一絲不茍地将沖劑泡好,交給丁眠,這才道:“不用。”
見喬助理還有點不放心,他說:“家裏的藥夠了,如果不夠,我會下單讓騎手送的。”笨蛋帥哥說話的腔調超級認真專注。
也就是說不需要喬助理再費心跑一趟。
丁眠沒做聲,懶洋洋地喝着沖劑,垂着眉眼,柔美精致的五官在水霧氤氲下漂亮得讓人心生憐愛。
喬助理當然捕捉到王昇口中的“家裏”。
驚人的是,丁眠甚至對他将這裏比做“家裏”沒有任何反應,像是同意,又像是縱容。
淺表事實難以讓人窺析裏層真相。
喬助理沒把情緒外露,關門走前,沒錯漏王昇伸手要體溫計,在室內燈光下辨別後,翹着嘴角、亮着眼睛笑起來的表情。
就像是個吃到蜜糖的棕皮大熊,還不忘記用溫暖的、寬厚的絨絨大掌貼了一下她的額頭——最樸實家常的測額溫方式,确保沒有出錯。
他笑得很甜。
“……”
喬助理捏了捏鼻子,磕這一幕溫情磕得要昏厥,可又不免想起了不久前見到的午後時光一幕。
她心中做着鬥争:究竟是漂亮小王子×老板,還是黑皮笨蛋美人×老板……亦或者是那個帥氣像是模特一樣的中藝新生×老板……
人生難題!
喬助理左思右想,得不出答案。這不妨礙她內心深處對老板的敬仰佩服:不管怎麽樣,能将這麽漂亮帥氣的男孩子們留在身邊,老板的個人魅力絕對無人能敵。
丁眠接到丁燧的電話,他擔憂詢問她今天為什麽沒有回家:“聽喬助理說你在樊街的房休息,怎麽了?”
丁眠老老實實交代了今天活動取消,偏偏她人在戶外吹了點風淋了點雨,開始頭疼不适的事。
馬場社交,有錢人愛玩的那套。丁燧年輕時候摻和過幾次,離職後身邊也有幾個老友還愛玩,他皺着眉聽,最後嘆了口氣:“辛苦了,我讓阿姨過去給你煮碗熱湯。”
“藥吃了嗎?”
“吃了,沒發燒,”現在時間已經走到了下午四點,丁眠喝了點預防感冒的沖劑,“之前備着的。”
兄妹倆溫聲細語地交談,丁燧想起什麽般,挑眉:“王昇在你那套房裏住着,對吧?”
他此前聽說丁眠在詢問教育系統內的朋友,關于近年高考的政策——後來他問,丁眠告訴他是準備為王昇做好調查工作。
她身邊的三個年輕人,一個腦子不錯,人在中藝讀書;一個被家裏人耽誤,小小年紀沒了學籍,未依法上過義務教育;最後這一個,長的很好看,笑起來怪甜,但确實有點笨笨的,實打實地讀了十二年國家義務教育,卻沒考上大學。
丁燧本來還以為她是為林子夭、王昇一塊問的。
畢竟這兩個人都沒有學上。
誰料丁眠坦率說,這是只為王昇詢問的:“林子夭學習效率太低,學起來會很累。”
她說時眼神平靜,透着某些他人無法理解的情緒,如同非常了解他那樣,篤定而深刻地說。
“他更适合快樂一點。”
這是丁眠為“林子夭”安排的人生任務:要快樂,要開心,由此滋生的愉悅情緒反哺給主意識。
丁燧起初很不贊同,他信奉“教育改變人生”這一套,丁家的慈善事業就涉及扶助貧困生上學等項目,教育是跨越階級的最有利方式,“按照你的說法,王昇考不上大學,學習效率也低,也不該再考慮讀書的事。”
“不能夠厚此薄彼吧?”
丁燧一時間還有點憤憤不平,覺得丁眠這是故意偏頗:明明林子夭也很乖,憑什麽不能有重新上學的機會?
他覺得這樣很不好。既然将人領到身邊了,就要一視同仁。
這樣才公平吧!
眼瞅着兄長惱怒她的決定,丁眠負隅頑抗,費了一番精力才讓兄長滿意:“……王昇雖然笨了一點,但他的體能方面很優秀,我也不打算讓他繼續走普通高考生的道路。”
“近年教育政策有變動,他可能有機會考體育生,上體育類的大學。”
“至于為什麽非讓王昇考上大學,”丁眠沉默下來,好半天才說,“他看誰都笑眯眯的,沒什麽戒心,放在學校這種比較單純的環境最好不過。”
丁燧聽出她的言下之意:省得放社會上被人欺負。
這些還不夠讓丁燧滿意,最後,是林子夭親自開口,說自己不想讀書——年輕俊俏,安靜內斂的男孩說話速度也慢吞吞的,他冷靜說自己和學校脫節太久,上學會成為他的心理負擔。
丁燧就不敢再勸了,他生怕這小孩的心理狀态遭殃。要知道,他從丁眠口中得知他目前的精神狀态不錯,都驚了一驚。畢竟林家給他的精神環境确實不算好,甚至可以說是苛待了。
能在那樣的環境中健康長大這麽大,要是因為學習的事而崩潰,實在劃不來。
以上總總,都是不久前丁家兄妹倆針對“林子夭”“王昇”而發生的博弈,暗流湧動,親近的住家阿姨都沒覺出這兩人私下商讨了多久,最後才成了如今較為圓滿的局面。
——樊街的這套房距離最近的某個體育培訓中心很近。
丁眠給自己(王昇)報了名。
初次體測,軀殼“王昇”就給出了極其優秀的答卷。
這具軀殼在智商、情商上略有欠缺,但在體能力量上有着卓越天賦。
……
“嗯,是的,你要和他說兩句話嗎?”丁眠彎了彎嘴角,笑着問。
丁燧哼了一聲:“我和他能有什麽話說。”
“這男娃娃天天就愛笑,也不知道樂個什麽勁兒。”
他嘴上這麽道,身體卻很誠實,等到住家阿姨開車來樊街這套大平層時,帶來了丁先生特意囑咐給王昇買的牛羊肉。
阿姨邊說還邊笑:“丁先生說,王昇天天跑步,體力消耗大,多吃點肉補補!”
她看着坐在沙發旁,騰了個肩膀給丁小姐靠的年輕大男孩朝她特別明亮、特別開心地笑了起來。
嘴角彎的時候露出整齊白牙,眼睛笑得月牙般,俊得英姿勃勃。
實在讨喜得很!
住家阿姨笑眯眯地想。
作者有話說:
丁燧:看到王昇,就有點像是“愛貓派”被熱情搖尾狗狗糊了一臉,嘴上嫌棄(bushi),身體卻很誠實的那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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