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十一月月底,丁燧已經準備着要去溫暖海島過冬。
住家阿姨幫着收拾行李,将需要的大件物品物流寄往當地,還不忘給丁先生提醒道:“丁先生,你得提前準備好該吃的藥……”阿姨碎碎念地叮囑,滿是關懷,“等藥吃完了,到時候讓我或是丁小姐去給你重新開都可以。”
國內最新研發的藥品,價格高昂,只有京市定點醫院提供,丁燧不在京市的時候,都是她們倆負責為丁燧去開藥、冷鏈寄送。
丁燧點頭說好。
等到離開那天,在機場和丁眠分別時,他擡眉看了看她,又将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天瀾身上。
“有什麽事一定要聯系我,”中年人關懷地伸手摸摸她的肩,“等你年假了,陪我過冬。”
說得怪像是需要冬眠的動物般,憨态可掬、有趣橫生。丁眠被兄長逗樂了,她張開手臂抱了抱他,溫聲答好,還不忘多說一句:“到時候多留幾個房間。”
兄妹的默契這時候就體現出來了。
丁燧與“林子夭”“天瀾”“王昇”相處了也有一陣時間。他心中固然疑惑自己對他們的好感度驚人的高,甚至懷疑過是不是他們丁家人就是吃這套——不然解釋不通啊,他妹妹喜歡他們可能是出于異性相吸,他對這幾個能做他小孩的年輕人又是哪裏來的莫名好感?
年紀大了,腦子轉不過來,丁燧最後也懶得深思,他只要丁眠過得開心就好。
這段時間的相處,已足夠他确認一點:
有着他們陪伴的丁眠,生活比從前要更好。
那種在細枝末節透露出的幸福,那些在日常相處中表達出的惬懷……無一不讓丁燧感到欣慰。
眼下,她若無其事,坦然萬分地要兄長多留出給他們的房間,丁燧只能是失笑,痛快答應下來:“嗯。”
丁燧離開京市後的第一個月,醫院給開的藥吃完了,他按照習慣給丁眠說了自己的情況。沒過幾天,從京市寄往當地的冷鏈快遞到達,需要本人親自簽收。
等到拆快遞時,丁燧才發現從醫院去取藥的人不是丁眠或住家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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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開方清單,取藥簽字人是“天瀾”。取藥時間還不是周末,是工作日。
他拿手機拍了一張照,特意問丁眠:“你讓天瀾給我去拿的藥?”
丁眠回答:“嗯。”
她的語氣太過平常,讓丁燧啞口無言,過了會,他問:“他上學不忙嗎?你還讓他跑醫院一趟。”
京市面積廣,中藝和京市第一人民醫院距離有小幾十公裏,就是坐地鐵也要兩小時起步,往返一趟實在累人。當然,他知道丁眠要是讓天瀾去幫忙取藥,不至于讓他坐地鐵去。
丁眠回答他這一條。她說:“你不要總想着他們有沒有時間去。”
“時間擠擠總有的,”這話說得太倨傲,丁燧皺起臉來,覺得妹妹有點使喚人的意思,實在不妙,可她的下一句,那樣坦然、理直氣壯,泛着淺淺笑意,“他也很願意幫忙的。”
或者,換個更準确的說法。讓“天瀾”去醫院取藥,不過是丁眠在主身體工作忙碌、“林子夭”“王昇”都沒法抽空去醫院時的最佳選擇。
都是自己,哪來的什麽麻煩?
丁燧嘆了口氣,還想說什麽,下一刻,丁眠發了一條新的語音,他點開聽。
“家人就是要這樣,互相照顧,不是嗎?”
他臉部表情柔和下來,鬓發灰白的中年人猛然被妹妹這句話弄得心房酥軟,他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最後只能說:“好吧。”
不過,他還是補充道:“不要耽誤他的學業,他還小呢,大學要好好學,以後成材成器……”
從前丁眠上學時就總是聽兄長來這一套話術,他從不讓她在上學時操心太多,總讓她乖乖學習,未來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這教育模式,在她将“自己們”帶回家後,同樣施展在了“自己們”身上。
“天瀾”的手機聯絡號,與丁燧的聊天框裏,總能收到年長者發來的朋友圈心靈雞湯、學習文章等等。
此前“雞娃”丁眠結束,如今丁燧又找到了新的“雞娃”對象。
也算是給丁燧的中老年生活帶來了新的樂趣,丁眠縱容着他日常發給“自己們”的消息,老老實實地按照軀殼屬性、性格回答,哄哄這個有着一腔溫柔、慈愛的小老頭。
住家阿姨在這個冬日最冷的時候,跟着丁眠在客廳裏和遠在溫暖南方過冬的丁先生視頻聊天。京市丁家主宅,大廳內擠擠挨挨着數人,熱鬧得很,住家阿姨從廚房端出一大壺的養生甜湯,每人分了一盅,她笑眯眯地看着丁眠喝了一半,實在喝不下去了,坐在她身旁的王昇就超級自覺地伸手将她吃剩下的端走。
咕咚兩口,喝光了。
她又給他多倒了一碗。
王昇朝她眼睛亮亮地說了謝謝。
住家阿姨極喜歡這年輕人的笑容,她趁着丁眠沒注意,對視頻連線那頭的丁燧認真道:“丁先生,今年家裏可真是熱鬧。”
丁燧亦忍俊不禁。
他看到丁眠那張漂亮美人臉上泛濫的惬意與柔和。
“是啊,熱鬧。”
中藝,校園內的元旦慶典順利宣告結束。
方之夏和他的經紀人在校園內并肩走着,聊着之後的計劃。
中藝大一新生不能接戲,此前公司前輩有過大一休學拍戲的選擇。經紀人詢問他是否要這麽做,方之夏拒絕了。
他出道早,也不覺得早拍戲一年、晚拍戲一年對自己的職業生涯有什麽重大影響。
圈內人極其看重的“時運”,對方之夏影響不大。他童星出道,掙錢也夠多了,之後的職業規劃就是努力挑幾個好劇本,為自己的演藝生涯添金。
兩人并肩走着,聊到了幾個願意将開拍時間延後到他大二那年的導演和劇本。
步行走到中藝宿舍樓附近,經紀人忽地想到什麽,問方之夏:“天瀾還沒有簽約公司吧?”
“沒聽說簽過,”方之夏挺樂于見天瀾和他簽一個公司的,他們倆起步不同,樣貌特點也殊異,相互擋不到彼此的路,在經紀人追問天瀾最近幹點什麽時,他坦率說,“快期末了,他忙着搞專業課論文。”
經紀人挑了一下眉頭,笑了:“這小孩蠻有意思的。”
方之夏和天瀾的關系不錯,兩人互相加了聯絡號,他點開天瀾的頭像,把他的朋友圈給經紀人看。
最新一條,就是本學期專業課老師要求的五千字論文進度。
“你們班上不少同學,私底下有聯系咱們公司,”經紀人若有思索,“想簽約。”
“條件好的,已經有拿合同約了,”經紀人伸手滑動屏幕,從最近的一條看下去,半心半意道,“大家都主動求着簽約,也就他一個,抛出橄榄枝還沒什麽動靜。”
幾個月前,軍訓時方之夏親自找了天瀾,詢問他是否有意簽約。
當時他沒有給個準确答複。
時至今日,許多中藝大一生都耐不住,私下聯絡圈內人找簽約大公司的機會,偏偏他氣定神閑,悠哉悠哉地忙着專業課論文。
踏進這一行的,要麽是有個“演員夢”,要麽是為了“掙錢”,再麽就是為了“出名”。
經紀人頗有點看不透這個因“綠色通道”爆紅了一段時間的英俊年輕人,他滿心困惑,“他不缺錢嗎?不是說窮得很?”
經紀人見過太多像天瀾這樣的圈內人。
家境貧寒,有着一張好臉,試圖求得階級跨越、過上好生活而進圈。
能出頭的是少數,但只要出了頭,日子就會過得比從前好。
少有人不愛錢財權勢。畢竟,這個世界上,錢能解決大部分問題。
方之夏沉默了一小會,他想到此前在校園門口見到天瀾與那輛豪車、那位美人姐姐的事,猶豫再三,咳嗽說:“他之後應該不走綠色通道了。”這件事方之夏還從沒跟人說過,學院內也不會對外公開每年走綠色通道的學生。
經紀人詫然:“哈?”
方之夏:“不太清楚具體怎麽樣,他說自己有了資助,所以之後也沒有去校外兼職。”
經紀人錯愕,他看了方之夏一眼,試探着笑問:“該不會是……那種性質的資助吧?”
這話圈內人都知道是什麽意思,方之夏不贊同地搖了搖頭,他誠懇道:“我覺得他不像是那種人。”
“說說看?”經紀人好奇方之夏為什麽會這麽覺得。
方之夏:“被包`養,乍富的人總少不了要在學校裏炫富,你我又不是沒見過這類人。”他遲疑片刻,糾結着說:“我沒在宿舍住,但聽天瀾的寝室舍友對他都挺友好,如果真是有點什麽,肯定能看出來。”
“而且,他平時上課都準點準時,沒見過少過哪一堂,一個月也只聽說周末有外出,還不一定每周都出去,”方之夏最後強調了一句,“要是真被包了,哪有金主一周就見個周末的?”算下來一個月也就見個兩三次,頂多也就七八天。
“那也太虧本了。”
童星出道的方之夏,見過太多圈內有桃色八卦的藝人們的日常生活如何。真有被包事跡的,金主怎麽可能只要一個周末的時間?
這絕對不是一樁劃算買賣。
經紀人沒有作聲,他挺贊同方之夏說的“這是個虧本買賣”的說法——上流圈子裏的人,願意出錢包養的,絕大部分不會付出真心。
居多是将對方當做消遣,玩玩就算了。
除非是真心實意地對待某人,才會重視對方的學習、生活,不影響他的未來人生軌跡。
他将方之夏的話聽了進去。很快,在中藝新生們忙完上學期的期末考試後,親自聯絡了天瀾,詢問是否有意簽約。
天瀾這回給的答案是:“可以的話,約個時間見面詳談?”
經紀人答應下來,他沒想到的是,等真正約見詳談當天,與他見面的不僅僅是當事人天瀾,還有個眼熟的律師——國內知名律所中的某名律。
精研于明星維權,擅長捕捉簽約合同漏洞的陳律。
經紀人:“……”
他還沒坐穩,就聽到陳律溫聲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丁總麻煩我替天瀾看看合同,他年輕,不了解這個行業的簽約方式。”
經紀人瞳孔地震。
他掏出來的簽約合同被陳律拿過,逐字逐句地閱讀,精準地挑出了幾處疑點,直到最後談妥了簽約待遇,這才将合同轉給天瀾簽字。
“……”趁着天瀾暫時離開,經紀人額頭挂汗,小心翼翼問:“所以,丁總和天瀾——”
陳律沒有多說自家雇主的八卦,只是清嗓兩聲,客氣道:“丁總确實很關心天瀾,她拜托我為他談好合約,确保不會被無良經紀合約哄騙。”
再多的,陳律也沒有說,只是在經紀人嘗試追問時,輕描淡寫地給自己的事主加了幾分籌碼:“丁總和天瀾的關系匪淺,日後有機會的話,丁總也願意提供一些廣·告·機會給您公司旗下的藝人們。”
話說到這裏,經紀人已經琢磨出味了。
他默默地目送着陳律和天瀾離開,低頭給方之夏發了個消息:
“背後有人。”敲敲打打,删删改改,他又加了幾個字:“應該是真愛。”
作者有話說:
後邊加了兩三百字,大家重新看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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