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黑宴

宋熙的資料當晚便準時發了過來,宋哲仔細的看了一遍,目光慢慢移到其中一個人的臉上,這個人四十歲左右,長相雖然普通卻隐約透着股不怒而威的意味,是左川澤的親衛隊隊長,衛頌。這人在逢魔的地位僅次于左川澤,是這些資料記載的人當中最早跟随左川澤的人。

宋哲掰着修長的手指仔細的看着他的資料,這個人以前是個軍人,特種兵出身,獲得一等功一次,二等功兩次,不過很可惜最後被太子黨用來做升官的跳板了。其實這種事是很常見的,公子哥編進前線,做做樣子,部隊得了功勞後自然也要算他一份,然後他再名正言順的回北京升官。

這種事見慣了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可是衛頌上次的任務卻異常艱辛,他率領的阻擊恐怖分子的小組幾乎全軍覆沒,最後只他一人生還,可是那個坐在指揮所無所事事的大少爺卻得了功勞,這讓他非常不服氣不甘心,他想要抗議,可是還未等他有什麽行動就被上面的高官發現,然後随便找了點證據誣陷他和恐怖分子是一夥的,連帶的他那些死去的戰友也全部受了牽連,甚至還安了一個叛國的罪名。

衛頌最後拼着一口氣逃了出來,渾身是傷的倒在地上,也就是在那時他遇上了左川澤,後來左川澤替他殺了那些高官,而衛頌自此後便一直跟在他身邊了。

雖然這個人遇上左川澤時後者已經出道了,不過那時左川澤還剛剛出道,用軒轅傲的話說就是還不成熟,這個衛頌或許真的知道些什麽也不一定……

宋哲沉吟了片刻,拿過桌上的電話撥了一個號碼,“喂,爺爺,有件事想請您幫忙處理一下,嗯,是這樣的……好的,我過兩天就帶紫菡去看您,嗯,就這樣吧。”

他挂了電話,看着手下遞上來的那只不明生物的資料,認真地看了起來。

X市東部最繁華的商業街的其中一條岔道上有一間茶樓,如果你是道上的人就會知道這裏以前原本是當地一個大幫派的地盤,明面上是茶樓實則販賣毒品,不過前段時間那個幫派因為一件很有名的衣服而被衣服的主人滅了,因此這裏的毒品生意便中斷了,正不知要如何發展之際這裏便被人突然買了下來,開始正經的經營茶樓生意。

茶樓的設計很典雅,每張桌子都被隔開了,上面還挂着一小截竹簾,古韻味很濃。這幾天每天都有一個貴客來二樓靠窗的位置喝茶,這個人身穿一襲白底金紋的唐裝,長相清秀,一雙丹鳳眼狹長漂亮,正是宋哲。

這間茶樓的幕後老板是他,不過這裏的服務生卻都不知道,他們只知道這個人這段時間每天都來,要一壺茶,獨自看着樓下的人流,在白蒙蒙的霧氣中一坐就是一整天,他的臉上一直挂着淺笑,看上去溫雅如玉,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這天他照例過來,緩步上了二樓,依然是那個位置,服務生對他都已經熟悉了,便禮貌的問,“先生,還是老樣子?”

宋哲輕輕點了點頭,餘光看到了樓下一閃而過的身影,便叫住欲走的服務生,說道,“再等等。”

他說完那句話後目光便看向二樓的樓梯口,不過多時那裏就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他看着那個人走近,笑着問,“要喝什麽茶?”

這個人四十歲左右,隐約透着股威嚴的意味,正是左川澤的親衛隊隊長,衛頌。

“随便。”那人說完後直接走到宋哲對面坐下。

宋哲對服務生說了句“老樣子”便将目光轉向他,将桌子上的一個盒子推了過去,淺笑道,“雖然知道這個對你已經沒用了,但畢竟是你應得的,喏,給你。”

衛頌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為什麽?”

他前段時間就已經得到消息,軍方特意站出來為他和他的戰友翻供鳴冤,并對他們做出的貢獻給予了高度的贊揚,授予國家一等功勳章一枚,同時為那些死去的戰士修建了烈士墓。

“這是你們應得的,”宋哲含笑看着他,說道,“我只是覺得應該讓外界的人知道你們沒有背叛你們的軍魂,也沒有背叛你們的國家。”

衛頌的身體忍不住微微一顫,當初陷害他的那些人雖然死了,可是他們叛國的罵名卻一直還在,他自己倒是不在意,但是卻為那些死去的兄弟們憤恨不平,這也一直是他的心病,如今他那些兄弟能夠沉冤得雪,他想他們若是在天有靈也該安息了。

想到這兒,這個沉穩的男人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胸膛上最溫熱的地方,默默地重複宋哲的話,我們沒有被判我們的軍魂,亦沒有被判我們的國家。你們當初懷着滿腔熱血保衛的國家不會再抛棄你們了,你們拼盡全力保護的子民亦不會再誤解你們了。你們的靈魂終于得以告慰了。

這時茶已經端上來,宋哲伸手倒了兩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拿起另一杯輕輕喝了起來,他的手指很漂亮,再襯上這個上好的瓷杯便更添了一分韻味。

那個人還是一動不動。宋哲将茶輕輕放在桌上,繼續道,“你的母親生活的也不錯,你弟弟将她照顧得很好,前段時間政府組織人去慰問了她老人家,她也知道了你還活着,如果你願意現在随時可以回去看看她。”

衛頌沉默的聽着,說道,“謝謝。”然後他起身,向外走。

宋哲含笑不語,并沒有阻止他。

衛頌挑起竹簾轉頭看了看他,問道,“你等這麽多天就只是為了和我說這個?”宋哲略微挑了一下眉,笑道,“不然你覺得我是為了什麽?”

衛頌看了他半晌,說道,“我不會背叛主人。”宋哲又喝了一口茶,笑道,“我也沒讓你背叛他。”

衛頌沉默的看着他,那天左川澤回去的時候他也看到了他身上的痕跡,急忙去問同去X市的手下,這才在他們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全部。這個世界上想得到左川澤的人有很多,但是真正做到的目前就只有這一個人,而且這個人還是在這麽短時的時間內就做到了,這讓人不得不正視,何況這個人本身的實力也不容小觑。衛頌的眸子深了一層,如果是這個人的話或許真的能……

他又慢慢走回去坐下,問道,“你知道多少?”

“我只知道他一直在找一個人,而且一直都沒有找到,”宋哲淺笑道,“這個人在醫學方面應該很厲害,而且左川澤的特殊體質也應該和這個人有些關系,我猜得沒錯吧?”

衛頌贊賞的點頭,問道,“你對逢魔的上一任當家的事知道多少?”

“上一任?”宋哲笑着想了一下,在左川澤之前的逢魔當家就如同這個組織的本身一樣,是非常神秘的,道上只有少數傳聞,左川澤之所以這麽有名一是他太嚣張,而二是他長得實在是太妖孽,道上的人就算想要無視都難。不過要說它的上一任當家卻如同空氣般,什麽印象都沒有,甚至連小道的傳聞也沒怎麽聽過,宋哲不禁搖了搖頭,“不知道,不過既然能坐上當家的位置想來應該差不到哪去吧?”

“是的,”衛頌的目光變得有些沉,慢慢開口道,“道上的人不記得他是因為他們記得的都是他的另一個稱呼,只是他們不知道這個人同樣也是逢魔的當家罷了。”

“哦?”宋哲來了興趣,問道,“是誰?”

衛頌的目光更加沉了一分,抿了抿嘴唇,一字一頓道,“黑宴。”

宋哲的臉上依然挂着往日的微笑,甚至那個笑容還勾得深了一些,只是他握着瓷杯的手卻在聽到那個名字後驟然一緊,力氣大到連瓷杯都出現了一道裂痕,他的聲音依然是低沉中帶着清冷,不增不減,“原來是他。”

衛頌贊賞的看着他,在聽到黑宴的名字後能這麽鎮定的這還是第一個人。在幾十年以前,黑宴這個名字一直是人們心中的噩夢,特級危險人物。如果把他與左川澤和宋哲這種級別的人擺在一起相比的話,那麽後面兩個人就都算不上是變态了。

黑宴對醫學很狂熱,這種狂熱讓他極其喜歡拿活人做實驗,并且每次的實驗都要犧牲多人的性命才能完成,死在他手術臺上的人簡直不計其數。他的理念是人類可以通過基因改造以及科學儀器共同創造出一個完美的個體,這個個體的機能可以通過不斷的調試與改進變得越發完美,完全可能超出一般人類所能承受的極限,也就是所謂的人造人。為了達成這個目的他曾抓了無數體質不同的人放在他那張手術臺上,甚至連小孩都不放過。

他對醫學的狂熱讓他連基本的人性都泯滅了。

宋哲的爺爺年輕時曾經圍剿過一次他,差點成功将他狙擊,可惜最後還是讓他逃了,這也是黑宴迄今為止吃到的唯一的一場敗仗,自此後他的行蹤更加飄忽不定,讓人無從追查,而他也像一團巨大陰影籠罩在人們心頭,揮之不散。但是自二十多年前道上就不再有他的任何傳聞了,人們早已默認這個禍害已經死了。

卻沒想到二十多年之後的今天還能聽到這個名字。

宋哲握杯子的手又緊了一分,漂亮的丹鳳眼起了一層銳利的光,黑宴消失了二十多年,左川澤今年二十四歲……黑宴是逢魔的上一任當家,左川澤是逢魔的現任當家……這實在是太巧了。

“這麽說他是黑宴的……”

“他是主人名義上的父親,”衛頌知道這個人想問什麽便打斷他的話,一字一頓道,“主人是黑宴用他自己身上的幹細胞再加上其他複雜機器的改造,經過多次實驗而制造出來的人。”

宋哲的心底微微一震,沒有說話,他基本上已經能猜到接下來的是什麽了。黑宴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态,依這個人對醫學的狂熱在他制作出左川澤的時候一定會馬不停蹄的在他身上嘗試各種實驗來滿足自己的興趣,或者他還會往他身上加進不同的東西,那麽左川澤很可能從一出生就沒有走出過黑宴的實驗室!

難怪這個人如此讨厭聽到“寵物”、“飼主”這些詞,也許黑宴當初就是這麽對待他的,在黑宴的眼中左川澤就像那些實驗小白鼠一樣。

衛頌看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我不知道黑宴給主人身上注射或者移植了什麽東西,主人每到滿月的時候都會變得極其狂躁,他體內的血會變得異常暴虐,這讓他控制不住地想殺人,控制不住地對鮮血産生渴望,每到那時他都非常難熬,他幾乎整整一夜都睡不着,不停的感受着體內血液的沖撞,不停的忍耐,一直熬到現在。我告訴你這些是在想也許你會有什麽辦法,不過如果你對主人僅僅只是興趣我勸你還是不要牽扯進來比較好,那樣對他來說是只代表着傷害。”

宋哲的眸子不禁沉了沉,像左川澤這樣的人必定不會心甘情願的受此折磨,他在最初的那幾年一定會想盡辦法去治療,可是一次次希望之後換來的只有一次次的絕望,所以他到現在已經不相信有希望這種東西了……

一次之後的煎熬又會迎來另一次,不停的重複,不停的忍耐,仿佛沒有終點。

宋哲不禁想起了某個夜晚雨天的對話,然後在這樣明媚的天氣裏,心髒竟不受控制的疼了起來——

“……我不過是奇怪罷了。”

“奇怪什麽?”

“奇怪有些人明明沒有活的價值為什麽還是不肯去死。”

——奇怪明明死了才是對他最好的結果,為什麽還是——不肯去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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