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仡夢
屍山之中,常年溫暖如夏,只有日升月沉,沒有四季時序。
麖與仡夢一起在屍山邊緣相伴,他們選了一處開滿白色屍花的地方,用屍樹枝和藤蔓搭建了一間簡陋的草屋,用來遮風避雨。
麖與仡夢一個吃屍果,一個吃數斯鳥送來的野果,一起曬太陽,一起看月亮,日子過得平淡卻又充滿了樂趣。
光陰如梭,一晃過了半年。
辟屍氣的巫藥藥效并不長久,最近一個月,仡夢逐漸被屍氣感染。人類十分脆弱,哪怕只在屍山外圍活動,仡夢也抵擋不了屍氣的侵襲,生病倒下了。
草屋之中,仡夢躺在一堆幹草上,虛弱地道:“麖神大人,我可能快死了。明年爹來接我的時候,你告訴他,我是病死的,與你沒有關系。不然,他一定會遷怒于你。”
麖十分難過,他看着仡夢因為屍氣侵襲而逐漸潰爛的軀體,明白到了必須與她告別的時候了。
麖道:“你不會死的。”
麖褪去人形,變回了麖的形态,跑進了屍山深處。
兩個時辰之後,麖回來了。
麖渾身浴血,傷痕累累,它銜着一塊帶血的蒼玉。——很久以前,它把這塊蒼玉藏在屍山深處的一個隐秘處,以備哪一年實在找不到蒼玉了,挖出來吃了續命。
銜着蒼玉回來的路上,麖遇上了另一頭麖,那頭麖想要搶它口中的蒼玉。那是一頭比它大的雄麖,十分兇猛。麖與它打鬥時,險些不敵,差點喪命。最後,兩敗俱傷之下,那頭雄麖負傷跑了,麖也撿了一條命。
草屋外,麖變回了人類少年。
少年鼻青臉腫,從肩膀到背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流血不止。少年随便抓了一把屍草,揉碎了,胡亂貼在傷口上。草汁入肉,血止住了,卻鑽心地疼。
少年顧不得疼痛,他找了一塊石頭,在地上将蒼玉砸碎,一下一下地搗成齑粉。
仡夢聽見外面的動靜,她掙紮着想爬起來,卻因為虛弱無力,爬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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仡夢虛弱且擔憂地道:“麖神大人?是你嗎?你在幹什麽?”
麖将蒼玉粉放在一片樹葉上,走進了草屋。
麖來到仡夢身邊,将她扶起來。
仡夢看清了麖身上的傷口,大吃一驚,繼而十分心疼。
“麖神大人,你怎麽受傷了?!要不要緊?疼不疼?”
麖沒有回答仡夢,他把樹葉遞到仡夢面前,道:“把蒼玉粉吃了,你的屍毒就能好了。”
“蒼玉粉?你從哪兒找來的蒼玉?”
“別問那麽多了。你能走動之後,就回巫族去吧。”
仡夢一愣,道:“麖神大人,一年的時間還沒到,我爹還沒拿來蒼玉交換我……”
麖冷冷地道:“你可以走了。你父親欠的蒼玉,吾也不要了。你是人類,長期生活在屍山之中,會死。”
“我……可以吃蒼玉!像麖一樣,吃蒼玉解屍毒!我好了之後,自己去找蒼玉吃!”
“人類不是麖,沒法像麖一樣将蒼玉附于腸壁,抵禦屍毒。吃下過量的蒼玉,人類無法消化,會死。”
仡夢不舍地道:“麖神大人,我必須離開嗎?”
麖的眼中充滿了悲傷。
“必須離開。你走後,吾也要回屍山深處了。”
仡夢流下了眼淚,道:“我不在了,誰做你的朋友呢?你獨自一人,會很孤單。”
“吾,早已習慣獨來獨往。”
仡夢服下蒼玉粉,壓制住了身上的屍毒。蒼玉對抗屍毒确實有奇效,她腐爛的皮膚也開始結痂了。
第二天,仡夢恢複了體力,能夠走路了。
麖催促仡夢離去。
“你走吧。哪怕服下蒼玉,多留一天,屍氣還會繼續傷害你的身體。”
仡夢道:“麖神大人,我離開後,還能再見到你嗎?”
“吾不能離開屍山,你不能待在屍山,沒有辦法再相見了。”
仡夢脫口而出,道:“麖神大人,難道就沒有辦法讓我永遠留在屍山嗎?”
麖錯愕,他望向少女真摯而狂熱的眼神,心中竟被一種奇妙的情愫觸動了。
那種情愫他從未有過,甘甜如屍樹上成熟透爛的果實,又苦澀似沼澤裏的屍蓮子的蓮心。
麖猶豫了一下,道:“有一個辦法,但是對你來說,太殘忍了。”
“什麽辦法?”仡夢道。
“百歲之麖,其血可以使人類成為半人半屍的存在。——必須是活了一百歲以上,體內擁有上百塊蒼玉的麖。吾已看過三百春秋,飲下吾之血,你就不懼屍氣,能長久地待在屍山之中,甚至可以去往屍山深處。從此以後,你的血液不再流動,皮膚會變得慘白,身體會變得冰冷,你不再食人間煙火,只能跟吾一樣,吃屍樹上的果實,渾身帶着屍體的氣息。你将不再是人類,從此與世隔絕,不能再融入你的族人之中。”
仡夢睜大了眼睛,心中十分糾結,十分難以抉擇。這對她來說,确實太殘忍了,這相當于她如果選擇了他,就得放棄做一個人類,變成一個活死人,永遠生活在陰森恐怖的屍山之中。
“你回巫族去吧。”
仡夢沉默地點點頭。
麖送走了仡夢。
麖将仡夢送出屍山,告別的時候,仡夢一言不發,仿佛丢失了魂魄。
麖站在山崖上,看着仡夢沿着屍水慢慢走遠,慢慢走遠,只剩下一個小黑點,最後連小黑點也看不到了。
麖心裏空蕩蕩的,十分失落。
月上屍山,站在山崖上的麖才回過神來。它已經看不見仡夢了,它再也看不見仡夢了!
麖突然覺得屍山的夜風十分冰冷,冷入骨髓,讓它感到無比的孤獨和寒冷。
奇怪,以前怎麽從沒覺得屍山的夜風冷呢?屍山明明四季如夏,夜晚也十分溫暖。
麖想回屍山深處,卻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它和仡夢建造的草屋邊。
白色的屍花鋪地,繁如星辰。
屍花盛開,伊人卻不在了。
麖化作人類少年,孤獨地坐在草屋外,開始思念仡夢。
這半年來的點點滴滴,歷歷在目。當天各一方,不再擁有的時候,思念是最妥帖的慰藉。
屍水下游,群山綿延,仡夢如失魂的木偶一般踽踽獨行,從日出走到黃昏,不知疲倦。她自己都沒發現,她已經錯過了回巫族的岔路。
一路上,仡夢的腦海裏全是麖的臉,他的笑容,他的生氣,他的難過,他的緊張,他的關切,他的溫柔……
這半年來的點點滴滴,歷歷在目。
當仡夢停下腳步,回過神時,壓抑在心底的悲傷與黃昏時刻的孤獨如潮水般洶湧而來,淹沒了她,讓她透不過氣。
錯了,錯了,她一直以為是她陪伴他,讓他不再孤獨,其實正好相反。在屍山裏,感到孤單,感到恐懼,需要陪伴的人是她。這半年來,是他給了她陪伴與溫暖。
回到巫族,就見不到他了。
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
她會回巫族,繼續做勇士學徒,将來成為一個勇士,參加狩獵。也許死在狩獵之中,也許能活下去,與某個人類成婚生子,然後衰老死亡。他會生活在屍山深處,尋找蒼玉,為蒼玉而戰鬥,直到某一天被獵取蒼玉的人類殺死,或是被另一頭麖殺死。從此,她的餘生,他的餘生,再也沒有交集了。
不,不要,她不要這樣的結果!
仡夢心中難受如刀割,她不可遏制地想念麖,想再看他一眼。
仡夢轉身,沿着原路,朝屍山奔去。
麖在草屋前枯坐了一夜。
麖沉浸在回憶之中,從星河閃爍,到星辰暗淡,東方既白。當第一縷陽光照耀在屍樹上時,他将回憶塵封,準備回屍山深處了。
一陣窸窣的腳步聲逼近。
是渴求蒼玉的麖來偷襲他嗎?糟了,他一夜未眠,十分倦怠,已經沒有足夠的力氣對戰了。難道,今天就要死了嗎?死了,也好。死了,就無知無覺,不會飽受相思之苦了。
麖坐在草地上,閉上了眼睛。
一雙手從後面抱住了麖。
麖睜開了眼睛。身後傳來他無比熟悉的氣味,是他無比思念的人。
突然,麖感到肩膀上被咬了一口,血肉綻開,很疼。
身後之人在吮吸他的血。
麖一驚,急忙回頭望去。
仡夢擡起頭,她一臉淚痕,滿嘴鮮血,朝着他笑。
“麖神大人,我回來了。”
麖感到無數種矛盾的情緒在心中翻滾如潮,既悲傷,又高興,既生氣,又喜悅,既苦澀,又甜蜜。
“你……”
仡夢将麖之血咽下,道:“麖神大人,我們一起待在屍山中吧。”
麖将仡夢擁入懷中,他感到無與倫比的幸福。
“好!”
夜涼如水,月色幽藍。
“噼啪——”一聲,油燈的燈芯爆了。
元曜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還坐在玄機樓內的珍珠檀木案旁,他手中正拿着陰陽鏡。
不遠處,白姬、離奴各自睡在寝具上,一個鼾聲輕細,一個磨牙霍霍。
剛才的幻象是怎麽回事?他好像看見一個美好卻又傷感的愛情故事。
元曜有些恍惚,耳邊聽見了一個女聲。
“麖神大人,你去哪兒了?”
元曜緊張地道:“誰?”
“麖神大人,你在哪兒……”
“你是誰?”
“我是誰?我……叫……仡夢……”
元曜一驚,剛才見到的夢境,難道是仡夢讓他看見的?!
元曜正欲細問,卻只聽見黑暗之中傳來聲音。
“小安,這玄機樓怎麽烏漆抹黑的?”
“阿咎,那書生夥計坐在燈下,他那兒亮堂,去他那兒。”
兩個人影映照在星河鬥轉屏風上。他們戴着高帽子,一個身材圓壯,一個舌頭垂到了肚臍。
正是黑白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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