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ch.頭頂上,泛綠光
離校門越近梁時仲走得越慢。
心裏的遲疑變多,剛剛是跑着下樓,電話挂斷後心裏莫名湧出一股勇氣,一顆心急得恨不得立馬飛過去。
但那勇氣帶來的熱情,終究是燃料不足,熱情一過,不安和恐懼便從地上伸出糾纏的長手,把他的腿結結實實地抓住。
從他背後越過他跑向校門的學生一個兩個都用力表演什麽叫歸心似箭,歡快地蹦跶着像龜兔賽跑裏那只健速的兔子,而他像那只緩緩前行的烏龜。
梁珍怡坐在汽車後座,看着一張張青春興奮的笑臉從校門走出,卻始終沒有梁時仲的身影,說是十分鐘到,但已經過了二十分鐘。
比她看時間更勤的,是坐在副駕駛的中年女人,視線恍過每一個十六七歲模樣的少年。
不是,這個也不是,然後又失望地看向下一個,都不是梁時仲。
她不斷嘆氣,梁珍怡突然按下車窗,“時仲!這邊!”
她朝着某個方向招手,那個中年女人頓時緊張地看過去,離校門不遠的空地上,少年緊緊抿着唇,慢慢向她們這邊靠近。
瘦,斯文,乖巧,這是直觀印象。
梁時仲沒想到來接他的車竟然是這樣昂貴的豪車,一下子停在原地不知怎麽反應。
“媽媽在副駕駛等你好久。”梁珍怡趕緊下車走到梁時仲身邊。
“她前年在美國再婚了,開車帶我們過來的那個男人就是她的再婚對象,姓韓,叫他韓叔叔就行。”
梁時仲母親的現任老公,韓越,之前是知名外企在大中華區的總負責人,辭職後利用資源和人脈自己開始創業,現在在中美兩國經商都非常成功。
“媽媽她,和記憶裏并沒有怎麽變,如果說哪裏不同,就是變得更溫柔了,也更幸福了,比以前幸福很多……”
車門再次打開,那個中年女人走了出來,她像是想靠近,手剛擺在空中,頓了一下又背回身後。
臉上的表情像是笑,又像是哭,停在車前不敢再邁出一步。
梁時仲看着她,看到那張許久不敢再看的照片上的面孔終于真真切切出現他的面前,心像被人突然地擰着,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梁珍怡牽着他走過去,眼看就要走到車前,梁時仲突然搖着頭,“不行,姐,我沒有辦法,我、我受不了……”
他輕輕甩開梁珍怡的手,“今天不行,讓我再想一想吧。”
他轉身往校門跑去,梁珍怡輕輕嘆一聲氣,沒有強行勸和和挽留,因為她比誰都清楚,母親的離開,全家受傷最深的,就是梁時仲。
母親離開的時候,時仲還在上小學三年級,她放學和弟弟一起回家,發現家裏沒人等她們回來。
冬天的傍晚天黑得很早,家裏沒有開燈,屋裏漆黑一片,又冷又暗,讓人心情自然而然就往下沉,本該布滿熱氣騰騰家常菜的飯桌,只留了母親的一封信。
原來父母已經離婚一年,沒有分居也只是為孩子着想。
早熟的少女心思細膩,父母之間早早出現問題,她心裏早就做好準備,但時仲并不懂這些,還傻傻地跑到小區外,哭着鬧着找媽媽回來。
又不是捉迷藏,別人等着他去找,就算他跑丢了一只鞋子,在泥坑摔了一跤,弄得灰頭土臉的回來,但母親早已在去美國的飛機上。
梁珍怡想起往事,眼裏進了沙子,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立馬淚水就淌滿臉頰。
她其實有兩個弟弟,時仲還有個異卵雙胞胎哥哥,叫梁時伯。
那時弟弟們還在上幼稚園,有天梁時仲發高燒,母親帶他去醫院看病,讓父親送梁時伯上學。
結果父親買煙的時候一個馬虎沒注意,梁時伯貪玩跑到馬路上,發生了慘劇……
從此家裏就沒有了笑聲,母親終日消沉,待在家裏像是精神受刑一般,還得勉強撐起一個苦笑安慰兒女。
她看梁時仲一眼,心裏就疼一次,看梁父一眼,心裏就恨一次,最後實在受不了,離開他們去了美國。
後來時仲過生,家裏也很少慶祝,大家都怕提起傷心事,因為那一天來到這個世界的,不是只有時仲,還有時伯。
母親離開,父親像贖罪一般,拼命工作,想給姐弟倆提供力所能及的最好的生活。
他們都是受害者,沒有人希望這個慘劇發生,也許在天國的時伯,也會希望,家裏可以多一些笑聲吧。
梁時仲一路不停地跑回寝室,幾個室友看他回來好奇問他怎麽回事,梁時仲一聲不吭跑回床上,拿棉被把自己包裹起來。
他哭累了昏昏沉沉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心裏那種擰着的情緒終于松快不少,母親臉上沒有愁容,甚至歲月都沒怎麽留下痕跡,看起來她去美國後,真的很幸福。
下午的時候,看到母親站在那裏,他明明很想跑上去抱住對方,但有一股無形的力牽着他,擋着他,提醒他這個人抛棄了你,她不愛你。
但現在離開那個高壓環境,再細細回想一遍,母親若是不愛他,為什麽回來找他?若是不愛他,那眼裏的淚水又是為誰而流?
只是事發突然,他還沒做好準備,等他想清楚想明白,鼓足勇氣,再去見面吧。
梁時仲肚裏沒食空得難受,看了眼手機,竟然已經是晚上八點半。
梁珍怡發了兩條信息安慰他,讓他不要有心裏壓力,說她自己也是花了很多時間才放下怨恨和痛苦。
他給梁珍怡回了一個別擔心後,才發現寝室裏就他一個人,就算錢正多也是第二天才回,但人家早就不知道去哪裏happy去了。
他也要找人happy!排解郁悶心情!
他立馬給王闖打了兩個電話,都通了但沒人接,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沒辦法,只好給沈嘉明打了電話,沈嘉明沒和王闖在一起,讓梁時仲先去他們寝室找一下,沒人的話可能還在酒吧。
“酒吧?”
“嗯,但不用擔心,那酒吧是王闖他哥開的。”
“不是,我想說,你們怎麽會去酒吧啊?”
“五中也是今天考完,晚上和蔣勳他們幾個聚了一下,吃過飯我有事要先走,蔣勳他們幾個讓王闖帶他們去玩,說是那個酒吧很特別還是怎樣,主要王闖不帶,他們怕高中生進不去。”
梁時仲只好抱着希望跑去他們寝室,敲了門,遲遲沒人應聲,還不到九點,果然還在酒吧。
哎!希望破滅。
他先去了後校門買了個煎餅,站在路邊一邊等車一邊啃,想到要去酒吧,心裏就虛虛的。
沈嘉明一說酒吧,梁時仲想的全是上世紀香港古惑仔電影裏那種奢靡危險的氣氛,閃燈光,倒地的酒瓶,互相暧昧搖晃的男女。
一上出租車,司機問他去哪。
梁時仲本來想好要報離那家酒吧不遠的一個百貨公司,結果腦子裏只有那家酒吧的事,直接便說,“我去槐樹路的三原色酒吧。”
司機啊了一聲,眼神不自覺多停了幾秒在他身上。
倒不是沒遇到這種年齡的青少年去酒吧。
但這個上車的少年,一臉老實模樣,書卷氣還特別重,實在很難想象他是會去酒吧的人。
這人上什麽酒吧啊,應該上學校光榮榜啊!
一路上司機好似很多疑問,時不時扭過臉看梁時仲,梁時仲更加心虛,只求趕快下車就好!
終于到酒吧附近,出租車剛停穩梁時仲就付錢趕緊下車,呼吸到車外的空氣,他也松了口氣。
這位出租車司機以前是做警察還是做教導主任呢?
一雙眼睛裏寫滿了故事的眼睛使勁盯着他看,嘴唇蠢蠢欲動想對他勸告,這一路過來實在憋着這位師傅了,不過幸好他沒講,不然本來就尴尬的氣氛只會更加尴尬。
梁時仲在三原色門口晃悠了一下,酒吧門口沒有保安也沒有門童,就算他進去,應該也不會被攔。
但他連網吧都沒去過,現在要他一個人直接進酒吧,簡直比要他數學考滿分還難。
他幹嘛來這裏啊?
梁時仲垂頭喪氣,他心裏有事,特別特別想見王闖,需要有個人聽他吐吐苦水,然後給他安慰,就稀裏糊塗找了過來。
他在門口來回踱步,再次撥通了王闖的號碼,拜托他趕快接電話,然後和他回去,這樣他就不用進酒吧了!
希望再次破滅!
電話還是沒人接,他這下心裏有些着急了,王闖不會出了什麽事吧?
比如他脾氣火爆喝了酒在酒吧鬧事,碰到什麽地頭蛇被人狠狠教訓……
不行,他得進去看看!
梁時仲深呼一口氣,想到王闖就在裏面,管他是酒吧還是地獄,撸起袖子就往裏沖。
幸好他長相斯文,手上也沒有武器,不然光是憑着走路那股氣勢,還以為是來尋仇的。
侍應生禮貌地攔下他,“您好,請問您是一個人來的嗎?”
梁時仲猛地紅了臉,“我是來找朋友的,那個……”
他四處看了一圈,全是陌生面孔,“請問你知道王闖他在哪裏嗎?”
不知道他直接報名字人家會不會知道,但這裏是王奔的酒吧,應該還是認識王闖吧?
侍應生聽到王闖的名字,态度突然緩和不少,“是王先生的朋友吧?您好,請您跟我過來。”
這位侍應生的身高有一米九的樣子,領着梁時仲在酒吧裏穿行,他什麽都看不到,就只能看到對方的背影。
“您好,王先生就在那邊。”
梁時仲稀裏糊塗被他帶到了酒吧最裏面的一個L形角落,王闖,還有一群他不認識的男男女女圍坐在一起,茶幾上堆了好些飲料和啤酒,甚至還有洋酒。
王闖就坐在那之間,安然無恙。
看到他一點事都沒有,梁時仲終于放心了,他真是古惑仔影片看多了,以為酒吧裏天天打打殺殺,恩怨尋仇呢!
他正要向對方走過去,但剛走兩步,突然停住。
因為他的靠近,在臺階之上的王闖正好看過來,他左手攬着的那個男生,清澈無辜的眼眸也看向他。
一個陌生的男生,穿着侍應生的黑禮服,有些拘謹和手足無措,坐在王闖身邊。
這是什麽情況?
梁時仲懵了。
作者有話要說: 親愛的們,明天除夕中午有更新喔!中午12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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