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賢王
? 皇叔趙淮此來旦吉,恐怕極有可能是為防暮寒門行刺。
趙诩已經失去手上所有親衛,甚至沒有一個可以信得過的人在身邊周旋,親爹這般落井下石,真可謂手段狠辣,恐怕暮寒門這樁買賣,和畢國主也脫不了幹系。
趙诩将字條湊近燭臺燒了,對着身旁人事不知的趙淮長舒一口氣,無論如何,這一趟耀國之行,也算是各得其所吧。
三天後。
趙淮用一只偷來的叫花雞,換來太子臨時驿站三天好吃好喝,甚至還從管事處讨來望月樓貴賓卡一張,頓時喜滋滋的,翌日跑到趙诩面前道:“皇侄兒,多謝幾日來盛情款待,本王還有要事在身,今日晚些就要動身,特來向賢侄辭行。”
趙诩本以為他會住滿六日——為防暮寒門,怎麽也得等耀國賢王到達了再行離開,現下突然說走,訝道:“皇叔再多住些日子吧,左右驿站還有空房,侄兒若有何怠慢之處,皇叔直說便是。”
“哪是什麽怠慢不怠慢,我野慣了,一個屋裏呆不住三天。”
趙诩無奈,這位皇叔的脾氣向來油滑,只得回道:“既如此,皇叔一路小心,恕侄兒不能遠送。”
“無妨,本王這兒有管玉笛,前幾日在大山門淘來的,不值幾個錢,賢侄且收着當個念想吧。”
老管家眼角開始抽搐,大山門是旦吉城最有名的小商品市場,那裏面的玩意兒是魚龍混雜,但是絕大多數卻都是劣質産品,一個堂堂王爺送太子西貝貨,這這,成何體統!
趙诩倒是恭敬的收了,“謝皇叔。”
“賢侄在外多加小心,我看着旦吉不是什麽好地方,盡早啓程吧,到了耀國記得修書一封,報個平安。”趙淮身手拍了拍趙诩的肩頭,又道:“本王去收拾收拾行李,賢侄留步。”說完也不多言,轉身就去“收拾行李”去了。
老管事是懂的,所謂的修書一封,不過是句空話,就這位爺居無定所的德行,太子诩就是有信要給,也無從投遞,而所謂的收拾行李,無非看看太子車隊裏有些什麽看過眼的,順手就要走了,這位趙淮王爺,臉皮是相當的厚實。打也打不穿,眼看就能把瘟神請走,心下不由也松了松。
不過讓老管事驚訝的是,這貨竟然還要了一匹馬!要知道一匹駿馬,在兵荒馬亂之後的畢國是相當值錢的,尋常人家想要買馬還必須得有官府文牒,老管家頓時臉黑如鍋底,剛要言語譏諷,卻聽那趙淮涼涼的道:“老東西,吃糠嚼草的,總要看看主人,莫要失了分寸,到時本王可不養你。”說完拍拍馬頭,俨然是指桑罵槐,老管事心下一驚,這趙淮三教九流混多了,果然牙尖嘴利,心中雖不忿,到底沒有發作。
趙淮見好就收,斜陽尚未收去最後一抹夕,人已經跳上駿馬跑沒了影子。
旦吉城入夜,寒風開始呼嘯起來,天如此灰沉,恐怕又要下雪了。小榭今日當值,将火炭又撥旺了一些,趙诩懶洋洋的坐在貂皮褥子裏想事兒,手中的笛子似玉非玉,摸起來涼意沁人,長約尺餘,指孔邊緣光滑,隐隐泛着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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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公子坐在書桌邊摩挲那皇叔送的笛子,小榭便道:“公子怎不吹一個?”
“不會,沒心思學。”
“啊?不若去請……”
“噓!”趙诩乍然坐起,小榭只覺眼前一黑,是趙诩撫滅了屋裏所有的蠟燭。
屋子裏頓時黑漆漆一片,只有火盆的微弱紅光,小榭不敢聲張,于趙诩一道側耳細聽。
起初寂靜無聲,不多一會,竟然能隐隐聽到打鬥的聲音,但聲音極小,似乎是離得有些遠。
“守着書房。”趙诩吩咐完小榭,便一躍出了書房。
房簾還在随風而動,人已經不見影子。
外面果然下起了大雪,嗚嗚的風聲掩蓋了打鬥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聽起來有些不真實。趙诩身影三躍間,已經穿過抄手游廊,直奔前廳而去。
暮寒門接的這樁買賣,是擊殺太子诩,而事實是,在賢王到達旦吉城之後,防守自然會更兇殘些,所以擊殺趙诩也只有賢王到達旦吉城之前這幾日了。
而最讓暮寒門郁結的是,這幾日刺探驿館,雖然防守看似薄弱,卻總有各種掣肘。比如說前幾日,總有不報名的白衣人守在驿館外頭,暮寒門殺手們還未近驿館,就被打的連連敗退。
今日偶然發現,那些個無名高手們似乎是撤退了,所以僥幸還想一試,豈知是換了黑衣羅剎守門,個個都是戰場上下來的惡鬼,兇悍非常,暮寒門小首領何曾遇到過如此不要命的對手,因此在驿館門前甫一交手,便知今日也是讨不了好了。
趙诩到達前廳的時候,這邊交手已經過半,灰衣三人是暮寒門殺手,下手狠而猛,但章法不足,沒有合作作戰精神,另一波人一水兒的夜行衣,肩上似乎有塊鬥篷似的布料,不知有何用途,身手也比灰衣的更利落一些。想來便是最近聲名鵲起的黑衣羅剎無疑。
風雪闖過巷口,書房內帶出來的那一點熱氣正在慢慢消散,趙诩正待要找個無風的好位置,卻忽覺不妙。
“誰!”
“公子,是我。”小樓身影閃落。
“臭小子,不怕死麽!”趙诩見是自己人,心中略定。誰知這邊小插曲,那邊暮寒門三人已經铩羽而歸。
黑衣羅剎見人都打跑了,騰挪之間也沒了影。一場好戲還未開場就落幕了。好在有小樓看了個大概,能夠給趙诩敘述整個經過。
“灰衣的應是暮寒門三等殺手,黑衣的便是羅剎了,前頭交手我便過來看了,個頂個的高手,啧啧。”眼中閃過十分的仰慕,倒有些顯出他的孩子氣來。
“老管事身邊耳目衆多,你怎麽敢私自出門,不怕露陷麽?”
“今日又非我當值,我在門口睡覺還輪得到他管麽,公子如若覺得不妥當,我轉手取了他首級又如何?回頭向主上告個罪,還能削了我的籍不成?”
趙诩聽罷就是一個暴栗,敲的小樓呲牙咧嘴,趙诩兇到:“老管家老眼昏花還算好騙,去了耀國可要多加小心,溫王賢王皆不是好惹的,出門在外總歸多留個心眼,聽到沒有!”
小樓知是自己有錯在先,也就相當服理的回:“是公子。”
不好惹的賢王次日一早便到了旦吉城,比趙淮說的還提前了一天。
恐怕是趙淮也是聽說賢王先一日抵達,所以匆忙而走,好避其鋒芒。但不管如何,賢王一到,暮寒門警報就暫時解除了。
比起趙诩在旦吉的低調而行,賢王是做足了派頭,大清早的就讓百姓夾道歡迎,旦吉城主和府衙各官員也是巴巴的往前湊,因此旦吉城除了主幹道以外的地方,竟然出現了萬人空巷的局面。
清晨,趙诩剛在洗漱,小慧在門口掃雪,昨日的一場大雪讓方才清理的石頭道又漫上了厚厚一層積雪。老管事得了信,踩着雪急忙忙的往裏跑,邊跑還邊嚷嚷:“公子公子!快!快!”
“管事您悠着點,是有什麽事兒嗎,公子剛起來,還未用膳呢。”小慧也不是很喜歡這位管事,因此說話中也帶着些針刺兒。
“哎呀!來不及啦!耀國賢王,他他……”管事險些一口氣喘不上來,老臉憋的通紅,他他了半天才終于憋出了下半句“他到門口了!”
等趙诩磨磨蹭蹭穿戴整齊出得門來,老管事是從滿臉通紅憋成了火燒屁股,鄒巴巴的臉都成了紫紅色,口中一直還念叨:“實在是寄人籬下怠慢不得,世子趕緊的吧!”
然而等一行人衆星捧月的跟着趙诩到了門口,卻是都傻了眼。
門口哪裏有什麽賢王,只有一頂軟轎并幾個轎夫,在雪地裏寥寥幾個人,要多寒蟬有多寒蟬,北風再卷上幾片落雪,實在是有夠凄涼。
趙诩疑惑的看向老管事。老管事疑惑的看向報信門童,門童憋屈的道:“奴才只說賢王遣來的車架到了,管事您也不聽完。”
“啪!”老管事給了他一個響亮的巴掌,氣的本來就紅紅的臉上再紅了一層,簡直憋成了豬肝色,“報信不說全,回去自領二十下板子!”
這邊老管事馭下的戲碼演了大半場,那雪地裏的轎子衆人中才晃悠過來一個人,此人雖然年紀不大,卻仿佛永遠站不直似的,略彎着腰,走到趙诩面前,眨巴兩下小眼珠子,也不給任何人打招呼,只向趙诩一輯,道:“在下兵部侍郎鄒玉,見過世子殿下。”
趙诩看到轎子已經明白了賢王的意圖,無非是避而不見,□□裸的冷落一番,顯示出賢王高人一籌的風範,讓質子在入耀的那一刻起就升起低人一等的感覺,臣服臣服,不過是踩着你的人站在更高處,有句話老管事倒是說的對——“實在是寄人籬下怠慢不得”。不過趙诩倒不想跟什麽侍郎尚書扯大旗,左右一個是君,一個是臣,雖然居于兩國,但尊卑之別不言而喻,于是也不接話頭,冷冷的看着自報家門的鄒玉。
鄒玉碰了壁,竟然還笑了一下,接着道:“賢王前去驿館暫歇了,遣在下來接世子歸隊,今日申時便要啓程的,請世子收拾行李,與在下一同觐見王爺。”
趙诩心中大怒,人不見倒罷了,這麽急忙忙的就要走,根本不給人準備,雖然一忍再忍,最後還是憋不住擠兌道:“你家王爺是趕着投胎麽!不知從京都來到旦吉,是飛的是打洞的?”
鄒玉沒想到趙诩一張嘴就這麽犀利,倒是愣住了,之前看那老管事在門口演了一出“打下人”的戲碼,趙诩一聲不吭,以為其人不過爾爾,沒想到還挺來事兒,心中一轉,從嘴裏出來的話,卻還是圓腔圓調:“王爺星夜兼程也是思慮世子安危,出門在外終歸一切從簡,世子若是有何吩咐,在下幫着遞話便是。”
好麽,還要遞話,趙诩氣過了頭反而“嗤”一聲笑了,然而眼中笑意全無,說道:“既如此,本世子東西不少,勞煩鄒侍郎幫下手,都搬上車去罷。”說罷轉頭就走。
鄒侍郎這時候才知失策,本以為要給敵國世子一個下馬威,誰知被反将一軍,急忙吼着世子留步,留步。不過小樓是不會放這人過去了,手臂一橫,攔住去路,樂呵呵的道:“鄒大人請留步,公子說了,咱們東西比較多,還請鄒大人快些遣了手下來幫着收拾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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