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簋盟叛變

? 京師朱雀門郊外有一片極為寬廣茂盛的林子,其中以水杉居多,并一些人為栽種的桂樹孝竹等,幾十年來培養的郁郁蔥蔥,都是四五月抽枝的植物,這時節綠油油的,一派生機盎然。

五月四日夜,已醜時十分,樹林四下寂寂無聲,竟沒有一聲蟲鳴,偶爾的微風在樹林裏吹拂而過,帶動樹葉沙沙亂響,使得這一處林子更令人毛骨悚然,鬼氣森森的林子裏,舒展的枝條和葉片遮去一片星光,幾乎伸手不見五指。邊陌道長深一腳淺一腳的潛行,身後跟着個老者,兩人走的并不快,只聽邊陌抱怨道:“深更半夜不睡,為何這時候出門,到時候城門也不開,你怎麽進城!”

“閉嘴!”那老者委實已經老了,聲音裏帶着時光摩挲出的粗粝之音,叽叽嘎嘎難以入耳。

走的進了,才發現兩位身上都衣着褴褛,狼狽不堪,邊陌的臉上還有未擦去的血跡,原本整齊的發型此刻亂七八糟的貼服在額頭,似乎是出過一身大汗一般,蔫搭搭帶出十分的喜感,而老者身上要好一些,除了一些明顯是被割破的衣角,倒瞧不出有受傷的跡象。

邊陌哼了一聲,表示了不削,卻也不再抱怨。

只聽老者說道:“老夫若能安全抵京,高官厚祿錦衣玉食等着呢,到時候怎麽會少了你好處?”

邊陌不聽還好,一聽又怒道:“你都說你盟中諸人都已外派,基本無人可用,怎麽這一路如此多的宵小之輩!”

“哼,你也說是宵小,老道長又有何懼?”

這話帶着些拍馬屁的意思,邊陌一時心中燙貼不少。

老者剛想再接再厲的給邊陌洗腦,腳下卻突然一頓,不再前行。

邊陌還不明就裏,問道:“怎麽不走了?”回頭見老者直勾勾看着前方,目中顯然有些懼意。

邊陌回頭一看,心中大駭,只見十步之外隐約一人站立在樹邊,悄無聲息,饒是邊陌道長十幾年修為,竟然沒有覺察出來。

邊陌不知深淺,張口就問:“來者何人?”

誰知老者見到來人,竟然轉身就跑,只口中呼叫一聲“快走!”

只不過才跑出兩步就回道原地,四方各有一個身影,影影綽綽早已經把去路堵的死死的。邊陌只聽到那前方之人開口道:“白老,又見面了。”

老者心知此戰在劫難逃,回首冷道:“想不到公子雲游四方,卻是躲到京師裏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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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是我想來,聽說喜喪鬼叛變,來瞧瞧熱鬧罷了。”

老者不願多言,手中金色一閃,喝道:“擋我者死!”

只見那金燦燦的物事極輕巧,在依稀的黑暗中帶出一縷金色的弧線,直逼對方頭頂百彙而去。

趙诩往前踏出一步,月色穿透樹葉,映出了他赤色的瞳眸,金色物事在高空炸開,變成一個金環,環口十幾縷金色刀片兜頭而至,發出金屬的激鳴聲,轉眼間已擡手可觸。

老者只見趙诩身形一閃,金環頓時撲空。他立即出手補救,枯槁的右手握成鷹爪,沖趙诩左肩而去,這手極為陰毒,鷹爪去勢極烈,一旦得手,掏心而過必死無疑。

枯爪已近在咫尺,趙诩才擡手相就,老者鷹爪一到,就被一支笛子擋了勢頭,然而老者去勢很猛,趙诩擋的吃力,兩人借勢又推出兩步,才狙停在一棵水杉上,趙诩背對水杉,玉笛橫着老者鷹爪,僵持不下。

白芙蕖心中大喜,空出左手,招起背後的金色物事,又是一擊當空,此刻金環兜頭,恐怕這一次罩下金光,趙诩再無生機。

趙诩眸中紅光一閃,腳在水杉上借力一踏,爆出無窮推力,将老者的爪子逼退,玉笛揮上金光罩,兩件神器相遇,逼出數道寒光,竟是那金刀片被玉笛割散,一些飛入樹木之內,只聽哆哆之聲,入木三分。一些被打偏入草叢,立時不見蹤跡。趙诩打散了金光環罩,不敢再輕敵,橫笛便吹。

月光下瞧的不甚清晰,只見平日裏碧色的笛子,此刻卻顯出紫氣,絲絲縷縷的竟還在笛聲上流轉浮動,瞧着靈動無匹。笛聲不過幾個音符,那四角三人即刻聽令,迅速收攏成行,擺出一個簡單的陣形。

老者被逼退,忙收勢聚攏金光,那物事也靈巧的緊,只見老者随手一揮,樹木草叢中的金色刀片紛紛聽令聚攏,在老者手上翻轉出一朵金色蓮花,月光下好不妖豔。

這邊兩三招,說時拉拉雜雜,其實不過瞬息之間,邊陌還想幫老者清場,瞧見後頭一位堵路的,竟然是個身形還未長開的奶娃娃,心中不由大喜,拂塵一掃,出手就好攻他面門。

誰知此刻笛音一落,三方來者聚集,竟然是個簡易的天地三才陣!內中小個子齊周楠,眉中一點朱砂,目赤兇厲,竟是整個小陣的陣眼。

老者也被合圍在陣心,此刻卻還有閑心道:“想不到老朽還有幸見識下公子的布陣之法,不知是老朽的金蓮厲害,還是公子的陣法更厲害些?”

趙诩橫笛在口,一聲笛音,三才陣聞聲而動,理也不理那老者,直接殺将過去。

三才陣法畢竟簡易,對付邊陌倒還可一試,對白芙蕖這種老成精的高手,根本就是螳臂當車,更何況還有神器金蓮,趙诩不敢輕敵,一旦陣型破口,他必須在側施以援手。

果然,不出十招,白芙蕖就臨空一躍破開小榭一掌,飛出三才陣,趙诩已然候在陣側,又與老者正面交鋒。

老者也是殺紅了眼,只想速戰速決,此刻離京師不過兩裏地,他白芙蕖經營了大半生,眼看就要夢想成真,哪裏肯就此伏誅,招式上帶出十成十的煞氣,逼的趙诩連退數步。

“賀迎小兒!休想阻老夫去路!受死吧!”

呂笑隐蔽在一棵樹上,一直掩蔽聲息,把整個過程看了個七七八八,雖然趙诩不曾說明一二,但這其中彎彎繞繞,基本上也能猜出些端倪,只是這老者手段高超,今日恐怕不得善了,正猶豫是否要上去幫上一把,覺得肩上忽然一緊,呂笑整個身形一僵,心道一聲:不好,待要爆發回擊,卻聽邊上來人輕聲道:“是我。”

賢王閑閑的拍了拍呂笑的肩膀,對其信報很是滿意,即刻挑根粗壯的樹枝,坐下來一道看起了熱鬧。一邊還閑閑的加了一句:“不要插手。”

那頭樹上什麽光景,這裏打的歡實,根本沒空理會。邊陌道長抵禦了三十來回合,終究不敵三人之手,口中鮮血染紅了一捧荒草,不支倒地,姿勢非常優美,也不清楚是不是裝出來的。小樓小榭和齊小南收拾完了這邊,忙一舉加入另一邊戰場。

只不過趙诩功夫不到家,那邊白芙蕖全力一搏,趙诩手上已被爪出了幾道血口,血液滴滴答答順着白皙的手腕流向纖長的手指,再順着笛子的紋路,一點點滴落地上,不一會兒,草地上就積蓄起一攤不小的紅灣。

白芙蕖得意道:“老夫也是愛才之人,念你年少輕狂不多計較,若是今日你俯首稱臣,來日老夫重掌閻王令,絕少不了你的好處,你看如何?”

血滴漸漸彙聚成了血線,滴滴答答的聲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些,三人圍在白芙蕖身後,沒有趙诩笛聲示下,不敢妄動。

只聽趙诩回道:“巧了,昨日我就收了封朱批閻王令,見喜喪鬼此人,就地誅殺!”說罷拾笛便吹,一聲笛音驚起,三人随音而動,與趙诩彙合一處,擺出另一個陣型。

白芙蕖一見這陣型,臉色當即不好,“想不到你已經煉出四成陣法,也罷,今日老夫就來會一會這‘玄襄陣’!”

金蓮再次大開,金色刀片在月色下轉成了無形的光圈,将四人抵禦在光圈之外,這顯然是一個守姿。

從白芙蕖擺出這個飛速金環起,華伏熨就跳下了樹杈,慢吞吞的往那邊戰場走去,呂笑緊随其後。

玄襄陣主擺陣勢,陣列間距大,多以聲色迷惑敵人,再由陣中各部依次出兵,連環擊殺,顯出極為連續的殺招,若是白芙蕖能夠以方才勇猛的勢頭繼續勇克陣型,恐怕還有一線生機,只是他保守慣了,剛才又一次耗費了太多真氣,此刻甫遇未知陣型,保守的心思一覽無遺。

陣型啓動,陣內諸人毫不客氣,招招蓄上殺氣,不過十三式,白芙蕖已然不支,第十四式,小樓短刃寒光祭出,一刃封喉!

趙诩已經看到華伏熨那閑庭信步逛過來,見一側邊陌道長抖抖索索想逃,心叫不好,飛躍而起,身形拉出一道圓弧,一掌擊向邊陌後心,可憐邊陌道長還未來得及轉頭,就死在了這一掌之下。

華伏熨方剛走到面前,瞧了眼死不瞑目的邊陌道長,閑閑的問道:“殺人滅口,嗯?”

趙诩哪裏還聽的到聲音,這一掌耗費巨大,根本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昏招,手中玉笛仿佛能抽幹他所有的真氣,此刻繃緊的弦一松,即刻昏死過去,被身側華伏熨撈了個正着。

朝貢月大耀國上下都很忙,上頭忙着接待,下頭忙着談生意,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在這忙碌而有序的背後,一份急報并一塊木牌呈上華伏鈭的金絲楠木案。

——簋盟盟主白芙蕖被招安了,重五日來京師朝拜,俯首稱臣。

像所有簋盟的人一樣,這個名字都沒聽過的白芙蕖讓華伏鈭好生不待見,名不見經傳,我怎知你是真是假?

不過雕刻‘簋’字的木牌瞧着倒也有些像模像樣,據說是簋盟契物,與之前暗探查到的消息一致。而且聽說此人也是個中高手,手中一盞金蓮神器,殺人于寸步之間,好生厲害。整個大耀國,能與之匹敵的人物,恐怕也就一只手的數,這麽說起來,簋盟盟主這個名號,倒也說的過去。

因此華伏鈭百忙之中,還特地招來比較不忙的華伏荥,安排诏安事宜。

然,香案拜好了,溫王遣開一溜的禁衛軍,将朱雀門口排的有如衆星拱月,紅纓白戟,肅立有三個多時辰,香燭添了又添點了又點,卻是一個行人也無。

夕色漸濃,眼看就要天黑,兵部侍郎鄒玉這時候已有些站不住,低首問溫王:“殿下,還等嗎?”

溫王在城門坐了那麽久,臉色也有些不好,被放鴿子事小,簋盟诏而不來就是不給皇室臉面。再好脾氣的人也忍不得,随即揮手道:“收兵!”

溫王方剛起身,一個小太監匆匆而來,遞上份書信道,“溫王殿下有禮,小的乃是賢王府上家奴,特送來賢王信報一份,請王爺過目。”

溫王略有些詫異,華伏熨與他政見不和,從不私下往來,此刻突然來信,倒是奇也怪哉,忙接過書信一閱。

鄒玉側立一旁,也不知賢王來信何為,只好在下首等溫王示下。

溫王看罷書信,臉色看不出什麽,随手将書信扔給鄒玉,一聲下令:“收兵,回府。”

鄒玉同志急忙忙接過薄紙,瞧了起來:喜喪簋白芙蕖叛變,已就地伏誅,賢王诏安簋盟,已入宮上報耀皇。

“這,這這……!!”鄒玉冷汗如雨下,話都說不利落,這簡直就是黃雀在後啊!簋盟本是溫王的囊中之物,白等了一下午,卻被賢王搶了先機,太可恨!

鄒玉擡眼瞧那走的極為迅速的華伏荥,心說這可不關他的事,親王之争太隐秘,他一個小官可不敢擅自揣測,于是立即收起書信,唯唯諾諾的跟上了溫王。只見烏泱泱一隊禁衛軍,來時雄赳赳氣昂昂,去時卻蔫頭耷腦,好不頹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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