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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宇舟看見顧景衡和對面的男人說了句什麽,緊接着目光點了點他,示意他過去。

鄭昊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他喊你呢,快過去吧。”

“那你先吃,我過去看看。”陸宇舟起身往那邊走,一面還在想着,待會兒怎麽跟那位生意夥伴打招呼,要不要按他們生意場上的規矩來,握個手先?

他走到顧景衡身邊,沖穆洺點頭微笑,一只手很自然地伸了過去:“你好,我叫陸宇舟。”

穆洺放下刀叉站了起來,伸手同他交握,“你好。”

“你倆搞這麽正式幹嘛。”顧景衡突然出聲。

陸宇舟縮回手,嘟哝了句“這是禮節”,然後拉開椅子坐下,有點心神不寧,偷偷打量幾眼對面的男青年,思緒飄得有些遠,想法前仆後繼,卻還是瞧不出兩人之間的關系,能夠确定的是,這倆顯然不是什麽生意夥伴。

倒是穆洺先開口自我介紹了一番:“我是景衡的大學同學,認識好多年了。”這話說完,他還特地看了眼顧景衡,“應該有十年了吧?”

模樣俏生生的,眼神相當攝魂,可人家明明是自然流露。

當時陸宇舟就一個想法:真媚啊,以前看香港老電影,那些帶着年代濾鏡的港星,一颦一笑皆是風情,沒想到今天還能在現實裏見到活生生的例子。

他對這人的第一印象還不錯。

“原來你倆是大學同學啊!”陸宇舟故作驚訝道,“原子彈之父奧本海默是不是就你們學校的?我們中學物理課本上還印了他,太厲害了,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當個像他那樣的物理學家,但我理科不太行……”

顧景衡打斷他的胡言亂語:“房子買了多大的?”

陸宇舟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刻意對着穆洺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啊,我和景衡說點家裏的事。”

顧景衡皺眉:還是頭一次聽他正兒八經叫自己名字,平時張口閉口都是“老板”。

陸宇舟湊到男人耳邊:“一百三十平,二十三樓,這人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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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才不是都介紹過了。”男人清冽的氣息離得很近,尾調是廣藿香和松木。

“真是大學同學啊。”陸宇舟将信将疑地嘀咕,不過一點沒顯露出來,他轉過臉還沖穆洺笑了笑,“這家的黑松露焗蝸牛特別好吃,你一定要嘗嘗。”

穆洺推翻了自己先前的猜測,沒見陸宇舟之前,他一度以為這會是一個溫柔娴靜的男人,他略表客氣地笑笑:“嘗過了,是挺好吃的。”

陸宇舟拿起男人的刀叉給自己喂了一口牛排,狀似不經意地問:“你們在哪兒碰上的啊?還是提前就約好來這裏吃飯啊?”

顧景衡簡單擦拭嘴角,“提前約好的。”

穆洺愣了愣,沒想男人會如此直白,他感覺自己此刻正站在懸崖峭壁上,既刺激又害怕,害怕自己腳跟不穩,摔進萬丈深淵,“是、是因為我最近遇到點麻煩,正好找景衡幫忙。”

陸宇舟可不信,他眯眼瞧着對面的男青年,又拿起顧景衡的紅酒杯喝了口酒,“什麽麻煩?說出來聽聽嘛,說不定我也可以幫你。”

穆洺看着顧景衡,完全是一副求助的眼色,陸宇舟憑直覺斷定這兩人有貓膩——大概是那含情脈脈的眼神出賣了他們之間的關系。

果然下一秒,顧景衡便開口替那人解圍:“鄭昊陪了你半天,別把他一個人晾在那兒。”

穆洺慌慌張張地想逃離這個壓抑現場,他是嫉妒這個小演員,可當兩人面對面坐在一塊,他竟然連嫉妒的資格都沒有,單憑一句“大嫂”,就能教他啞口無言。

他下意識地站起身,手肘卻不小心碰到了高腳杯,杯子傾身倒下,玫瑰色的液體慢慢滲透進了桌布。

空氣中浮沉着甘甜的醇香,陸宇舟感覺自己就像是戲裏的三流配角,穿了一身假名牌招搖過市,卻連進入高檔會所的邀請函都沒有,他只能收拾起最後的尊嚴匆匆離場,而那氣質冷清的主角興許還會施舍他一點高高在上的同情。

他再笨也看出了穆洺的慌亂,可這慌亂裏竟摻雜一種敵意,那種“不屑把你當對手”的敵意,這種天生的優越感估計很大程度上來自于他和顧景衡已經相識十年了。

“你衣服上好像沾了點,要不要去衛生間洗洗?”陸宇舟冷靜了下來,佩服自己還能維持住體面。

穆洺低頭看了眼,趁機逃離:“你不說我還沒注意呢,失陪一下。”

趁此機會,陸宇舟觀察了這人的身材比例,應該不到一米八,腰身極細,走起路來屁股翹挺,如果性取向跟他一樣的話,那就是零中妲己。

他漸漸收回了目光,給兩人之間的關系重新下了定義:“長得還挺好看,他不光是你的大學同學吧,你倆之間還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系?”

顧景衡不吃冷嘲暗諷這一套,直接跳過了這個無聊話題:“要是吃完了,你就跟鄭昊先回去吧。”

“碰都碰見了,我跟你一塊回去。”

顧景衡直接撥通了鄭昊的電話:“你過來。”

鄭昊心裏已猜出七八分,走近了,拍拍陸宇舟的肩膀,“接着去吃啊,再給我點幾個菜,我還沒吃飽。”

一個兩個的全在他跟前演戲,陸宇舟有種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的傻缺感,郁悶得沒話可說,他咬着下唇緩了許久,然後有氣無力道:“你為什麽要騙我?我看起來很好欺負嗎?”

“剛才那是景衡的嫂子。”鄭昊在一旁幫腔。

顧景衡默然地看着他,一句話沒說,然後拿起酒杯,将杯裏的酒一飲而盡,跟好幾月前在酒桌上為哄他開心喝掉的那一杯紅酒,不知是不是一個味兒,“跟鄭昊回去。”

“我就不回去!”

“你到底想幹嘛?”終于露餡了,這種不耐煩的神情,陸宇舟閉着眼睛都能想象得出來,這才是真正的他呀,偶爾的溫柔都是假的。

陸宇舟咽下滿腹委屈,嘴硬道:“行,我先回去,你跟你嫂子慢慢吃。”

顧景衡深深剜了他一眼,不留情面道:“在家裏刻薄也就算了,這是在外面,胡攪蠻纏也要分清場合。”

“謝謝顧總提點,我知道了。”陸宇舟陰陽怪氣地撂下句話,轉身走了,鄭昊匆匆買完單,追了上去。

“小陸子!”鄭昊追出飯店,一把抓住了這個落荒而逃的人。

陸宇舟甩開他,“你拉我胳膊幹嘛!耍流氓啊!”

忌憚于商場裏來來往往的人,鄭昊把他剛剛落下的帽子和口罩遞到了他手邊,“不想上新聞的話,趕緊戴上。”

陸宇舟接過來戴上了,然後插着兜默默朝前走。

鄭昊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有必要讓他知情,“你之前不是問我認不認識一個姓穆的,剛才那人就是,他叫穆洺,是景衡的前男友,大學裏就處着呢,後來……後來他跟景衡的大哥結婚了。”

陸宇舟已經辨不出那些字裏的意思了,什麽前男友,什麽大哥,落在他耳朵裏都成了風,此刻他的思緒回到了四年之前,那時候他也擁有一個全心全意愛他寵他的帥小夥兒,兩人成天被窩裏膩歪,說起肉麻的話就跟吃飯喝湯似的,一點不知害臊。

“你啊,做事沖動,容易犯傻,放心吧,以後我罩着你,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湯喝。”

“嘿,謝謝您了,那必須得是鮑魚魚翅湯。”

“我工資卡以後都歸你了,別的不許買,只許買鮑魚魚翅,天天往死裏喝,必須得喝飽了。”

他哈哈大樂,樂得在床上直蹬腿,得意忘形之際,還把腳丫子伸到男人眼皮底下,“小過啊,來,給朕捏捏腳。”

……

北市的夜晚,霓虹璀璨,商業區永遠是一片燈紅酒綠,陸宇舟站在鬧市中心茫然四顧,像個找不着家的孩子。

鄭昊擔心地看着他:“打個車回家吧,你那車先停這兒,明天我找人給你開回去。”

陸宇舟失魂落魄地點了點頭。

鄭昊在手機軟件上叫了輛出租車,距離他們900多米,大約等了幾分鐘,那司機到達指定地方。

鄭昊拉開車門,回身看了看他,“上車吧。”

陸宇舟彎身坐了進去,鄭昊也一齊上了車。

兩人肩并肩坐在後面,氣氛詭異的安靜,好半晌,鄭昊不放心地開口問了句:“你沒事兒吧?”

陸宇舟閉着眼搖了搖頭:“沒事兒。”

“想開點吧,像景衡這種家世的人,最後娶誰不是他們自己能決定的,他和……”鄭昊欲言又止,“他和那誰,當年就是因為他媽不同意。”

“我知道。”陸宇舟輕聲道。

蘇阿姨知道他們最近住在這邊,自己也懶得兩頭奔,晚上就歇在客房,這會兒在廚房搞衛生,聽到外面門開的動靜,她猜是小陸回來了。

走出去一看,果然是。

蘇阿姨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好久沒見這孩子,還怪想念的:“今天怎麽這麽晚,我去給你熱熱菜。”

“不用了阿姨,我在外面吃過了。”

“那要不要喝點湯,廚房裏有瓦罐雞。”

陸宇舟強顏歡笑:“真不用了,有點累,我上去泡個澡。”

他明白人不應該耽于往事,可大腦完全不受控,一直在循環播放過去的只鱗片爪——那個愛他寵他、願意省吃儉用攢出大半年的生活費只為給他買塊手表的帥小夥兒,在今晚忽然就死灰複燃了。

陸宇舟崩潰地跑上樓,越跑越快,關上門,整個人累倒在了地板上。就連身下的這塊棕色系的地板,仿佛也承載了那段記憶。

“哎呦這什麽味兒啊,不會是甲醛吧。”

“是不是傻,甲醛能聞出來嗎?”

過雲謙拉着他去看新裝修好的卧室,“這地板顏色還行吧。”

他笑吟吟地偎着男人,沒臉沒皮地恭維:“我老公眼光就是好,周末去家具城把家具也定了吧。”

……

【舟舟,我可能回不去了,答應你的婚禮,也沒法給你兌現。別哭,我最怕看你哭,把我忘了吧,找個脾氣對付的人好好過日子。有時間替我回去看看媽媽,你是知道的,打從我把你領回家吃第一頓飯,她就一直把你當成她自己的親孩子。

你以前老問我為什麽會喜歡你,其實我也不知道,昨天我躺床上仔細想了想,應該是性格吧,我喜歡你的性格,不服軟,肯吃苦,在哪裏跌倒就能從哪裏爬起來。現在你在我身上摔了一跟頭,沒什麽大不了的,爬起來繼續往前走吧。】

小過又在他耳邊念起當年的那封遺書,陸宇舟想伸手抓住他,想求他別念了,求他不要再來折磨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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