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陸宇舟掙紮了一會兒,發現力氣不敵,索性放棄,靠在對方懷裏微微喘着氣,“你跟他上床了?”
顧景衡收着下巴,嘴唇抿成一條線,正安靜地注視着他,“沒有。”
“有那想法?但沒做成,對吧?”陸宇舟把淚蹭到男人肩膀上,“你說身體出軌和精神出軌,哪個更髒啊?哦不對,你不是出軌,你本來就喜歡他,你倆本來就是一對,是我橫空插了一腳,給人家當了三年的替代品,現在他要跟你哥離婚了,你是不是開心壞了,躺我枕頭邊上,腦子裏天天就合計着怎麽把我這個傻逼給踹了。”
“現在說這些不合适,有什麽話我們回家說。”顧景衡看了眼追出來的那一小撥人,那麽理直氣壯地湊熱鬧,再低頭瞧着陸宇舟,只想把人安全地擠在自己這一小寸地方,“聽話,回去随你怎麽折騰。”
陸宇舟笑了,眼眶被淚蓄滿,已經辨不清方向,“我折騰你什麽了,我從來沒折騰過你。”他猛地脫離開懷抱,轉過身子沖着大家,“我跟了他三年了,這還是他第一次帶我出來見世面,為什麽呢,因為他壓根就在玩我,他就沒把我當個正常人看。”
時矜看他狀态幾近崩潰,走上去拉住他手腕,把他往顧景衡那裏扯,“這麽多人看着呢,別說了,你先跟顧先生回去吧。”
陸宇舟奮力甩開了他的手,像盯仇人似的盯着他,“你以為你在他跟前表現這麽一下子,他就能把你當個正常人了,我告訴你,咱倆都一樣,在他眼裏,咱倆都是廉價的玩意兒,都是拿來玩玩的,他根本就沒有心。”
時矜沒說話,他要當初能有這份硬氣,也許現在心裏頭還能舒坦一點。
陸宇舟從面前的一小撥人裏頭逐一辨認熟面孔,像個主持公道的法官,給每個犯錯的人安上罪狀,他上前幾步,食指一揚指向顧紹逸,“我認識你,有一回我在商麓拍戲,你跑去找我們劇組的演員打野炮,我們所有人都聽見了,就在化妝間。你媳婦給你戴綠帽,你就公然出軌給他看,你倆真是絕配,一個賤,一個髒。”
“還有你。”他又指着穆洺,“我知道你在看我笑話,但我今天把話撂這兒了,顧景衡要是敢和你在一起,我就記恨他一輩子,我會一輩子詛咒你倆。”他笑得有點瘋态,走回去,走到顧景衡身邊,仰着頭,頗有幾分孩子氣的天真,“你不許跟他在一起,我會惡心的,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
沒等他把那顆腦袋垂下去,顧景衡俯低身子銜住了他的嘴唇,一手扣上他腦袋,一手抵在他後頸上,吻到幾乎要缺氧才松開,所有人都成了透明背景板,他用兩個人才聽得到的聲音,“別說那些孩子氣的話,一會兒回去給你煮面條吃。”
穆洺站在人群中,直愣愣地看着他們,這麽多雙眼睛,他不怕流言蜚語嗎?還是真就情不自禁?想到此處,心裏忽地多出了一把尺,在小心翼翼地丈量自己和陸宇舟在那人心中的份量。
陸宇舟卻在滿目的注視下,搖了搖頭,“我不要回去。”他變得恍惚不定,就在男人的手摸上他的唇縫時,他忽然張口咬了下去,咬得又深又緊,然後松開口,噗嗤笑出了聲,盯着那道牙印看了一會兒,“疼不疼啊?”
緊接着眼淚又湧了出來,完全不受控制。
“不疼。”顧景衡脫下外套給他披上,把人攏進懷裏,用一種哄孩子的口吻,“外面全是記者,把情緒控制好,回家我們再接着說。”
“他們是不是都在看我?”陸宇舟側頭看了眼那些五顏六色的人,然後轉過頭,一動不動,“我今天喝醉了,喝了好多紅酒和香槟,我平時不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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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景衡啞聲:“我知道。”
“我是不是給你丢人了?”
“沒有,真沒有。”
“那我給我自己丢人了。”陸宇舟又扭頭看了眼那些人,心知自己今天成主角了,真差勁,臉都不要了,“以後肯定沒人敢找我拍戲,他們怕我瘋起來把他們都殺了。”
顧景衡捏着他的臉頰,用指腹輕輕搓揉那張淚痕斑駁的臉,想讓它們變得跟以往一樣鮮活紅潤,“誰敢,以後只要是你想拍的戲,我就出錢給你投資。”
陸宇舟擡頭看着他:“那要好多錢的。”說完他拎起顧景衡的領子,踮腳吻上去,食髓知味的一個吻啊,真甜,他還調皮地把舌頭伸了進去。
顧景衡摟緊了他,慢慢回應起這個吻。
陸宇舟用餘光去瞥穆洺,他知道,從這個角度看去,他的眼睛一定很醜,斜眼怪似的。但他管不了許多,他很滿意,因為他看到了那人蒼白痛苦的臉頰,這讓他從頭爽到腳尖,像做愛時高潮來臨的那一刻。
他停下來,用理智一點一點去撫平別有深意的吻,緩了一會兒,低頭道:“這回丢人丢大發了,不過應該會有人找我拍吻戲,我的吻技全是跟你學的,都是你教我的。”
完全是在語無倫次。
顧景衡把力度控制得極好,擔心懷裏的玻璃被輕易揉碎,“走吧。”
“我不想回去。”陸宇舟自言自語,“從你偷摸跟他一塊吃飯,我就該有自知之明的,可我呢,我一邊想報複你,一邊還在抱有期待,一拖再拖,拖到今天,現在所有人都在看我笑話,我什麽都沒有了……我怎麽會是你的對手……”
人群裏有人開始指指點點,憑他們模糊的印象,已經認出這是個經常打醬油的小演員,盛贊怕事情走向極端,走過去拍了下顧景衡的肩,給他遞了張紙巾,“早點回去吧。”
顧景衡接到手上,胡亂給陸宇舟擦了擦,然後把人攬進懷。
時矜說:“我先出去把記者引開,你趕緊帶他走。”
這邊依然是靜止的狀态,陸宇舟也沒力氣繼續作了,像個提線木偶攀附在男人懷裏,等了差不多功夫,顧景衡用外套給他護住頭臉,匆忙乘電梯下去。
大部分記者已經被時矜引開,仍有小部分手拿單反湊擁上來。
陸宇舟探出頭,被閃光燈對上了,咔嚓,留了底。
顧景衡擋到他身前,“你們是哪家的記者?”
這些記者裏少有認識他的,有幾個第一次追大新聞的愣頭青繼續舉着單反連拍數張,一點不買顧景衡的賬,顧景衡走到其中一位面前,把他工號牌抓起來看,“娛樂周刊,紀林浩,我勸你把照片删了。”
小夥兒不信邪,叽裏咕嚕與他争執數句,義正言辭地強調這是他們媒體人的職責,既然是公衆人物,就要坦然接受自己隐私被暴露在公衆之下,不然當什麽明星,又憑什麽賺納稅人的錢。
顧景衡怒了,從他脖子上奪過相機,直接給摔到了地上,在對方錯愕的狀況下,丢下張名片,“有空來找我,我賠你一個更貴的,咱們正好來說道說道什麽是公衆人物。”
陸宇舟發怔起來,搞不明白自己在幹嘛,現在又是在哪裏,他盯着那位小夥子看,看他罵罵咧咧地撿起摔壞的相機。
顧景衡攏着他一路走到停車場,拉開車門把人推進去,然後發動汽車,離開這片是非地。
已故歌星梅豔芳在《似是故人來》中唱道:“但凡未得到,但凡是過去,總是最登對。”
陸宇舟沒來由地想起這句歌詞,他将頭貼向車窗玻璃,任塵世光影在他眼皮子上輕輕掠過,眼窩漸熱,一滴淚滾了下來。
男人都賤,不見得以後不會後悔,他又哭又笑的,為自己對于這類人的深刻剖析感到些許欣慰。
回到家,陸宇舟情緒已經收斂到位,他把之前放進抽屜的那枚G&M戒指拿了出來,親自交給顧景衡,“阿姨打掃的時候撿到了,我問過你嫂子了,他說是你倆本來打算拿來結婚用的。”
顧景衡沒接:“你要是喜歡,我們也可以去訂做兩個。”
陸宇舟很幹脆:“我不喜歡。”話畢笑了笑,“你跟你表弟說的那些話,我都聽見了,你從來就沒打算跟我結婚。”
顧景衡看着他,坦言:“結婚沒你想得那麽好,兩個人捆綁在一起,愛情總有一天會消磨幹淨,從本質來說,它其實是件很折磨人的事。”
陸宇舟擡起頭,“我現在一點跟你結婚的想法都沒有,你用不着總拿一副‘我圖你家地位’的高姿态,我經歷的事不比你少,現在想法很單純,就想找個伴侶好好過完下半輩子。你肯定是不行,你這種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我是看不上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什麽婚姻消磨愛情,那都是騙人的,說到底還是不夠愛,好幾年前,你不是還想跟穆洺結婚嘛,你那時候怎麽不覺得婚姻是愛情的墳墓?”
顧景衡不言語,被對方緊緊逼視,又聽得他說:“我知道了,你喜歡他,你不喜歡我。”
顧景衡緩了語氣:“別總想這些有的沒的,等我忙過這陣,帶你出去玩一趟。”
陸宇舟說:“不用了,你帶你嫂子出去玩吧,等你歇下來,咱倆抽個空把房子和車處理好。”
他默了幾秒,環視房子一圈,“這棟別墅太貴了,我不能要,還是還給你吧,但你之前送我的那個一百多平的房子,我就留着自己住了,反正你也不差這點錢,還有車庫裏頭的跑車,花裏胡哨的,那些我通通都不要。”
顧景衡依然保持着他慣有的冷靜,他點了根煙,吸了幾口,沉聲道:“我覺得你現在完全被情緒支配了,睡一覺吧,有些話其實可以留到明天早上再說。”
陸宇舟搖頭:“我不是機器人,我沒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如果我還留在你跟前晃悠,哪怕多晃悠一秒,我都會忍不住想犯賤。”
沒給對方接茬的機會,他直接沖上樓把打包好的行李箱拖了下來,最後看一眼男人,“咱倆分手吧。”
顧景衡抽着煙,腿懶懶地搭在茶幾上,聽若罔聞。
陸宇舟拖着行李箱朝門口走,齒輪摩擦地面,呲啦呲啦,留給深夜一串清晰印記。
“站住。”顧景衡冷然道,“留這兒睡一晚,明天早上送你回去,今天我睡次卧。”
這麽個人,到現在他還能心平氣和地說出“送你回去”的話,是不是他無時無刻都能把自己撇在感情以外?所以才能冷血到如斯份上?
陸宇舟氣急:“你知道我現在最煩你什麽嗎?你這個人虛僞至極,你心裏一面想着你嫂子,可你表面上還對我很好,你讓我情根深種,你早說咱倆沒未來啊,你早點告訴我,我不會死乞白賴地跟你上床。”
顧景衡掐斷了煙,聲音沉如暗礁,“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你這段時間在幹什麽,我虛僞至極?那你呢?你滿眼都是算計!”
“我一沒偷,二沒搶,更沒有拿刀逼你。”
顧景衡笑:“如果這是你想的,那你成功了,我現在對你很有感覺。”
陸宇舟一言未發,拖着行李箱離開了別墅,有人舍愛逐利,有人為愛潦倒半生,他是個俗人,這輩子終将受困于小情小愛。
這晚回去之後,顧景衡沒有再跟他聯系,兩人的關系好像靜止在了那個點上,不會再往下走動。
眼看四月過了尾,甜妹忽然來電,說她過幾天就來北市,票都買好了,就等老家這邊的離職手續批下來。
他跟她煲了一晚上的電話粥,叮囑她出遠門的注意事項,以及要随身攜帶的證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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