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最單純的欲望
接下來幾天,賽伯虎單方面主動出擊,在陸宇舟多次婉拒之後,那人反複表示自己“可以等”,這話令陸宇舟感到惶惑,等什麽呢,到底是他表述不清,還是對面的腦回路有問題啊?
想來想去,不免懊悔起自己的胡鬧心态,他就不該約人家出來吃飯,就應該将這段無厘頭的關系扼殺在搖籃裏。
男女之間,或者男人和男人之間,性吸引力才是最單純的欲望,他在這位“紳士”面前永遠像個聽教的學生,沒有半點可以喚醒荷爾蒙的契機,他試着回想小過和顧景衡,那倆本質上都是一類人,熱烈的,激揚的,渾身散發着致命的氣息,與他們擁抱、接吻、做愛,哪怕是一次風平浪靜的對視,他能在無數個瞬間收獲高潮的洗禮。
他就是個幹了壞事還要立牌坊的婊子,如果當年撞上的不是顧景衡,換成任何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張嘴就是經年熏染的煙臭,舉手投足盡顯粗俗,他還能心甘情願地躺下去嗎?答案顯而易見,說到底人這一輩子,永遠鐘愛同一款類型。
四月裏,江南正是草長莺飛的時節,氣溫漸漸回暖,人們終于從臃腫的衣物中解脫出來,輕裝上陣,連走路都帶着輕快。
陸宇舟站在墓碑前,深深凝望碑上的照片,這還是那人剛入職時拍的警服照,濃眉星目,眼神裏透着無限正義,當時他還嫌照片拍醜了,沒拍出真人的十分之一帥。
陸宇舟把帶來的吃食和菊花擺放到碑前,“我來看你了。”
他席地而坐,用指腹将墓碑仔仔細細摸了一遍,心甘情願地做着糊塗事,好似真能觸到死人,內心卻越發凄涼,臉上有淚劃過,他終于清醒了過來,對着照片露出些許苦澀微笑。
“我跟那姓顧的分手了,之前在信裏說的那些話不算數,他不是什麽好人,小過,你托夢給我吧,我最近挺想你的……”
“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事兒就是上大學認識了你,還有甜妹和林成,我現在做夢都想回到那個時候……是不是挺沒出息的?我也覺得我這人特沒出息……”
“我好像特別容易被你們這種男人吸引,長得高高帥帥的,話不多,溫柔的時候能把人溺死,你和他挺像的對吧,我一直覺得你倆屬于一類人,可他比你壞多了……”
“還有件事兒忘說了,甜妹來北市上班了,我現在老去她家蹭飯,她還跟以前一樣,咋咋呼呼的,反正跟她在一塊,挺熱鬧的,有天晚上我倆跟林成視頻聊天,他們聊起以前的事兒,我就想,要是你在,咱們四個現在該多好啊……”
陸宇舟擦掉不停湧出來的眼淚,深吸口氣站了起來,蒼白的面容在陽光上略顯疲憊,“我走了,如果運氣好,下次我帶我先生一塊過來,你要開心點,咱倆都要好好的。”
離開梅園公墓,陸宇舟坐車去了小過家,敲門時,屋內沒人,他在門口撥通過媽媽的電話,那邊說還在醫院排隊等着做血透,過一會兒才能回來。
他把東西放在門口,自己則拾了級臺階坐下,靜靜等待,無聊的時間裏,他把所有理由都想好了,哪怕胡攪蠻纏,這次一定要把人接到北市去。
有鄰居下樓倒垃圾,往他身上投過去兩眼,只覺得模樣清婉秀麗,不知跟302的獨居女人是什麽關系。其實他們見過面的,早在五六年前,陸宇舟經常從這棟房子裏走進走出,有時是一個人,有時是跟女人家的兒子摟在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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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棟房子裏已經沒人記得他了,時光有多可怕,他們這些左鄰右舍再說起302的時候,“那個女人也真是可憐啊,好不容易把兒子培養成了警察,都快要結婚了,命不好,突然就死在了國外。”
看,沒人會再提到陸宇舟,他已然在時光的縫隙裏自生自滅了,滅得幹幹淨淨。
陸宇舟埋頭盯着自己的鞋看,看上面熒光綠的鞋帶,他伸手解開了,重新系上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再換到另一只腳,重複如此。
鄰居倒完垃圾上樓,路過他,不禁再次露出疑惑的打量目光,小夥子看着不像壞人,可實在是面生,再說怎麽悶不吭聲地坐臺階上啊。
“家裏沒人啊。”鄰居終于開了口。
陸宇舟擡頭:“她出去有事,一會兒回來。”
鄰居熱心腸地說:“下次走親戚,一定得事先說好了,省得白來一趟,給她打過電話沒?”
陸宇舟這回沒搭腔,那鄰居看他不怎麽熱情,便扭身上樓去了。
過媽媽回來之後,陸宇舟非讓她歇着,自己動手淘米擇菜,簡單做了頓飯,吃完他系着圍裙收拾起鍋碗瓢盆,一邊聊着天:“這次跟我回去吧,我住的那地方樓下有家江南菜館,離不遠還有家無錫小籠包,你肯定吃得慣。”
過媽媽還是推辭:“那也是北方啊,就怕水土不服。”
陸宇舟沖洗好一只碗,放到大理石臺上,準備洗下一只,“北方的冬天可比南方好過多了,屋裏有暖氣,在家穿件針織衫就夠了,然後咱在地板上再墊個軟墊子,在上面還能打撲克。有個好消息一直沒跟你說,我買房子了,嘿嘿,一百多平,正在裝修呢。”
過媽媽笑,依舊是推說不去。
陸宇舟這回沒再順着她,洗好水槽裏的碗筷,甩甩手往圍裙尚擦了擦,走出廚房,“去嘛,我帶你去北市的各大景點轉轉,住一陣要是不習慣,咱再回來。”
“我要去了,你男朋友怎麽說啊?”
陸宇舟愣了稍許,心裏終歸是有道疤,一時半會還好不了,不過他嘴上卻很灑脫:“我和他家庭條件相差太多,三觀和成長環境也不一樣,談不到一塊去,已經分了,我現在一個人住,偶爾岑靜文來我家來玩。岑靜文還記得吧,以前來過無錫的,長得特可愛那個。”
“記得,她男朋友叫林成。”
“對,不過他們一畢業就分了。”陸宇舟看着她,祈求的眼神像只小動物,教人無法狠心拒絕,“去嘛去嘛,就當是去度個小長假。”
過媽媽确實沒狠得下心,笑笑說:“那好吧,我去住一段時間。”
三天後,兩人坐上飛往北市的飛機,陸宇舟把原先甜妹睡的那間屋重新騰出來給了過媽媽,當天晚上,他就領着她去樓下的江南菜館搓了一頓,老板也是江浙人,口音方面略有點像,算是異鄉逢客,最後結賬還給他們打了88折。
隔日下午,陸宇舟從醫院咨詢回來,給鄭昊發了條微信:「我以前好像聽你提過,你是不是有個叔叔在北市腎病醫院當副院長啊?」
鄭昊很快答複:「對,是我堂叔,怎麽了?」
「我有個阿姨患尿毒症好多年了,我剛把她接到這邊來,想去那醫院看看,在他們醫院官網上一直挂不上劉曦日教授的號,您能不能幫我打個招呼?」
鄭昊讀着有點奇怪,陸宇舟是個地地道道的北市人,家庭關系相當簡單,這些年有來往的也就他舅舅一家,怎麽會突然冒出個外地阿姨來,「好,我問問我叔叔。」
「謝謝!」
「跟我還客氣什麽。」
眼看馬上就要開會,鄭昊收了手機沒再聊下去。
他最近是一個頭兩個大,先前拟訂的人員去留名單一變再變,景衡徹底把這事推到他頭上,這些日子不少收購公司的被裁人員跑來找他,長篇大論闡述一番自己對原公司的貢獻,都希望他能從各個方面綜合考慮而把他們留下。
這麽多號人,僅憑他這一月來的接觸就把人的生死給定了,未免太草率了,他猶豫不定,特地去找顧景衡請示,那人心情不怎麽好,簡而言之就一句話:“你看着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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