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一種奇異的寂靜在書房蔓延開來。
敵對許久的兄弟倆在這個瞬間似乎達成了無言的默契:就是有些事情并不能讓父親知道。
杜啓生當然有着旁人難以企及的直覺,但他同時非常內斂,所以即便覺得有些事情不對也不會即時表現。
杜威尴尬的咳嗽了聲:“爸,幹嗎?”
杜啓生笑笑:“開學了,收收心。”
杜威趕緊點頭。
杜啓生看着煙灰缸裏面已經熄滅的香煙,又問:“最近在忙些什麽?”
“額,上課啊,還有跟我師父去臺裏實習。”杜威感覺自己一後背的冷汗,終于開始意識到自己所作所為對于這個家庭而言是多麽不可原諒。
杜啓生瞅了他一眼,又瞅了杜逸一眼,忽然擺擺手:“都出去吧。”
孩子們當然立刻聽話的消失。
待到房間裏重新空蕩了,杜啓生才拿起電話,露出了沉沉的眼神。
他是個父親,想要保護兒子讓他們度過最正确的人生,這從來都是無可厚非的選擇。
——
杜威和杜逸站在家裏安靜的走廊上,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最終,還是哥哥語重心長的說:“斷了吧,趁現在。”
杜威倔強的搖了搖頭,他仍舊覺得情況沒有那麽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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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就算真的很嚴重很嚴重,他也不願意分手。
杜逸曉得既然已經被父親察覺了自己的小動作,以後就不可能再慢慢的折騰鄭洛萊了,他需要快刀斬亂麻。
“我睡會兒覺去,晚上還得回學校上政治課。”杜威尴尬的打了個哈欠,偷偷摸摸的溜回了屋子裏。
杜逸依然沒有心情和他進行孩子氣的争執,他忽然下定了決心,要去替杜威做出一個足已改變人生的決定。
——
此時此刻難熬的不僅是二萌,見了爺爺的鄭洛萊,更是緊張到了極限。
老爺子貌似一切照舊,養着花,喝着茶,看起來道骨仙風和顏悅色。
但鄭洛萊可沒有那麽天真,他知道自己到了該面對現實的時候。
鄭松晏給所有的花盆都淋上了點水,而後才呵呵的笑道:“杜逸,他為什麽跟你過不去?”
鄭洛萊想不出說得過去的答案。
好在鄭松晏也不需要謊言,他慢悠悠的轉身朝屋子裏面走去,邊走邊說:“是因為杜威吧,怎麽樣,玩大發了?你回國八成就因為這事兒吧?”
“是。”鄭洛萊忽然低着聲音道。
鄭松晏好像真不怎麽生氣,只是轉身挑着白眉毛瞅他:“你這家夥。”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流氓自然明白,他很令老頭子意外的說:“我不是玩大發了,爺爺,我沒有胡鬧。”
鄭松晏笑了下:“怎麽,不打算結婚了?”
鄭洛萊搖搖頭:“我從來都不想結婚,我不想像我爸媽那樣……”
“其實我一直覺得,在我所有的孩子裏面,你的頭腦是最好的。”鄭松晏示意他拿過牆邊的拐杖,語氣非常溫和平淡:“所以你應該懂得人活着該怎麽取舍。”
一邊是光明的前途和令人豔慕的生活,一邊是無望的感情和沒盡頭的麻煩。
這種取舍,需要頭腦嗎?
鄭洛萊垂下眼眸:“我要杜威。”
四個字,讓老頭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過了好半天,鄭松晏才擦了擦眼角說:“你以為我會用手段阻止你,逼你就範?不,我沒打算那麽做,爺爺不喜歡強人所難。”
鄭洛萊的表情完全輕松不起來。
果然,鄭松晏又冷酷無情道:“但你不配讓親人和你一起承擔你惹的事,想和杜家人對着幹?可以,你只代表你自己,現在你就走出這個門,出去了你就和姓鄭的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永遠都不可以再回來,我不會給你留下任何的東西,明白了嗎?”
……怎麽可能不明白?
出了門,就不再有房産,不再有跑車,不再拿出的不限額的信用卡,不再是能夠紙醉金迷的鄭少爺,而是北京城裏最最普通的一個普通人,很可能連工作都沒有人願意給你,很可能連想請自己所愛的人吃一頓大餐都要拮據……
鄭洛萊這麽現實,他怎麽可能不明白?
見孫子僵住了那張慣于輕蔑的嘲笑別人的俊臉,鄭松晏滿意的摸了摸胡子:“當然,你要是腦袋沒壞,就給我懸崖勒馬回到美國,只要和小杜威斷了聯系,你要的,爺爺都給你。”
杜威,幹嗎老提起這個名字。
杜威是誰?
一個沒心眼的傻瓜,一個老爸做大官自己卻從不懂高低貴賤的白癡,一個沖動的跑過來拼了命說喜歡,卻根本不知道這個喜歡要付出什麽代價的二貨。
杜威,杜威……
杜威是不會因為貧窮和困難就對人另眼相待的,杜威是不會因為打擊就忽然現實起來的,杜威是不會改變他的心意的。
鄭洛萊根本不明白自己怎麽會因為一個又貪吃又貪玩又膽小,連二十歲都沒有的男孩子而産生這麽大的信心。
他恍然從內心深處徒生出了偉大悲劇感,卻又微笑出來,對着老人家說:“那這樣……爺爺,再見。”
說完,鄭洛萊就頭也不回的走出了這個深邃而神秘的院子。
始終躲在裏屋看着情況的蔣雨裳來到鄭松晏身邊,小聲道:“爺爺,你太狠心了。”
鄭松晏淡淡的說:“為了個游戲人間的年輕人,讓我去替他收拾麻煩?不值。”
蔣雨裳問:“那要是洛萊哥哥真的認真了呢,爺爺啊……”
“為了個要我老頭子幫着才能活下去的廢物拉下臉,更不值。”鄭松晏莫名的生出了絲怒氣,皺起了眉頭。
蔣雨裳嘆了口氣,猶豫片刻道:“我去勸勸他。”
誰知道鄭松晏忽然間咳嗽了起來,讓小雨本已邁出去的步子又被擱置了下來。
這一擱置,外面的世界所發生的,就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
離開爺爺家的鄭洛萊并不失落,甚至開始感覺輕松。
他胡思亂想了很多,甚至開始計劃着拿自己偷偷攢下的錢去暗地裏進行投資。
總之也許先告訴杜威吧,如果杜威舍不得放棄他的家庭,那麽他舍得。
只要二萌能夠接受自己和從前的不同,那麽以後可能出現的問題再慢慢面對好了。
其實到底又會怎樣?
幹嗎都危言聳聽,逼着他們兩個生離死別?
想到這裏,鄭洛萊便微笑着打開了手機,誰知道電話還沒撥出去,就進來一條短信。
短信來自杜逸。
“現在放手你我都好過,不然,不要怪我。”
鄭洛萊很早就看不慣杜威這個性格複雜的哥哥,很不屑的哼了聲,根本沒打算回複。
正在此時,他忽然感覺身後有異樣的動靜。
在鄭洛萊憑借本能回首的剎那,棒球棍所帶來的重擊就狠狠迎面而來。
他在意外之中摔倒在地。
疾風驟雨的暴打,冰雹一樣的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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