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曾經

聞鳴玉問他躲到哪裏去了,怎麽都找不到,剛才他們可是幾乎把宿舍都翻遍了,吓得差點心髒驟停。

但穆湛就是藏在櫃子裏。

櫃門被打開的瞬間,他也緊張得像是見不得光,下意識想向後縮。但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勁。

所有人都看不到他,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

意識到這一點時,他愣住了,腦子一片空白,反應不過來。

櫃子外傳來說話聲,他聽到打小報告的孩子給聞鳴玉道歉,那些人都走了,聞鳴玉想去外面找他。

穆湛就走了出來,身體快過腦子,一下揪住了聞鳴玉的衣擺。

他不想承認,其實心裏是有些害怕的。

突然來到陌生的地方,突然消失了一瞬,下一次,會不會直接他整個人都沒了?而認識他的人,記憶也很快就會淡去,誰也不知道他曾經來過這個世界。

他的臉繃着,冷冷的,只有眼底透出一絲惶然無措。

然後,聞鳴玉回頭看到了他,毫不猶豫就一把抱住他,力道之大,撲得穆湛都控制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抱得很緊,卻讓他有種說不出的真實感。

別人看不見他,所以沒發現他時,他并沒有感到慶幸放松,反倒覺得不如被發現算了。兩相比較之下,消失在空氣中要可怕多了。

穆湛沒有回答出自己躲在哪裏,聞鳴玉也沒有追着要答案。能躲過一劫,就已經是最讓人高興的事了。他剛才怕死老師發現了穆湛,把他送回到那對糟糕的父母那裏。

這一晚,本就寡言的穆湛比平時說的話還要少,異常沉默安靜。

聞鳴玉感覺到了微妙的氛圍,覺得穆湛可能是吓壞了,想要好好安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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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睡覺時,聞鳴玉問:“木木要睡裏面嗎?”

穆湛面無表情說:“都可以。”

然後他就在聞鳴玉的注視下,爬到了床裏側,躺了下來。明明不習慣後背對着別人的,今天卻有些異常,穆湛面朝着白牆,靠得很近,像是要和牆黏在一起。

聞鳴玉也熄了燈,鑽進被窩,湊了過去。

他伸手戳了戳穆湛的背,“木木心情不好嗎?”

背對着他的穆湛沒有出聲。

聞鳴玉心中暗嘆,伸手拉過棉被,蓋在兩人身上,嚴嚴實實的,不讓外面透一絲冷風進來。

然後,他又小心翼翼地挪動身體,床板發出小小的吱呀聲。

他蹭了過去,讓兩人貼得很近,也很暖和。

穆湛瞬間渾身僵硬。

聞鳴玉将額頭抵上穆湛的背,手虛抱住他的腰,像是想要順毛安撫受驚的貓貓,卻又怕吓跑他似的。

聞鳴玉小小聲,溫柔說:“有什麽不開心的話,可以跟哥哥說哦,我會哄你的。”

穆湛放在床單上的手不自覺蜷起,不經意間碰到了牆,涼意瞬間襲來。

聞鳴玉見他不說,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他想了一會,不知怎麽的,突然想起了之前看到的穆湛的鹿角,脫口就說:“你還沒看過我的兔耳朵吧?”

穆湛聽到這話,驀地愣住,能清楚聽到聞鳴玉在說什麽,但組合在一起之後,卻無法明白意思。

兔耳朵?是他的什麽?頭飾?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穆湛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被牽住。聞鳴玉的手很暖,體溫順着傳了過來,然後,他就感覺自己的手被放到了毛絨絨上面。

穆湛猛地驚住,回頭看了過去。

第一反應是聞鳴玉養了一只兔子,但明明之前都沒有見過,而且,這個位置……

他轉過身,就看到了聞鳴玉頭頂冒出來的兔耳朵,雪白色,透着一點淡粉,軟乎乎地垂在他臉邊,襯得整個人十分可愛而無害。

穆湛震驚得忘了說話,為什麽人的頭頂會長出兔耳朵來?他摸過耳根了,不是戴上去的裝飾,是真的,溫溫熱熱的。

聞鳴玉兩眼一彎,像月牙一般,笑着說:“我之前看見你的鹿角了,現在也讓你看看我的兔耳朵,我們就算是交換秘密了,不能告訴別人聽哦。”

穆湛張了張嘴,仿佛一時忘了怎麽說話,好一會才艱難地吐出字來,“你……也有?”

在他那裏,他因為一次被所謂的兄弟欺淩時,情緒過于激動,不小心就暴露了頭頂的角,然後被叫做怪物。表面是面無表情不為所動,但心裏怎麽可能一點都不在乎。

他沒想到,會碰到和他一樣的人。

聞鳴玉還說:“這很正常的,不只是你和我,還有一些人也會長出第二特征,只是數量很少。你的鹿角很可愛,我能摸摸嗎?”

穆湛手裏還捏着聞鳴玉的兔耳朵,毛絨絨的手感,很好rua,不自覺就又摸了兩下。他搖了搖頭,不給摸。

聞鳴玉就幽幽地盯着他,大有種應該禮尚往來的意思。

穆湛頓了頓,有點心虛地松開了手。

相處下來後,穆湛對聞鳴玉的警惕一直在慢慢降低,現在看到兔耳朵,更是有種遇到同類的感覺,心情更不一樣了。

他平淡說:“我不會控制它,有時它會突然出來,我想讓它出來也不一定能成功。”

“沒事,你只是還小不适應而已,慢慢就可以自控了。”

穆湛試了一下,沒想到這次竟然成功了。

細軟的墨發間,冒出了兩個小巧的龍角。只是他們都不知道這是龍角而已。

聞鳴玉不由得微微瞪大雙眼,然後試探着伸出手,去觸碰那對角,手感難以形容,但他很喜歡,忍不住就摸了好幾下。

穆湛卻有點忍不住了,他一向不習慣和別人靠太近,聞鳴玉算是難得的例外了,但像這樣,弱點被人抓住一般的感覺,讓他無措又不安。

他捉住了聞鳴玉的手,不讓他碰了。

但聞鳴玉兩眼亮晶晶地看着,那樣的眼神,竟然讓人有點拒絕不了。

穆湛沉默了一下,讓他再碰了碰,然後就真的不讓摸了,龍角也收了起來。

聞鳴玉頗為遺憾,随即又叮囑他,這事不能讓人知道,包括他的父母。畢竟是會虐待孩子的人,如果知道不重視的孩子是珍貴的Oga,很可能會做出傷害穆湛的事。

聞鳴玉現在也還沒有很了解分化成Oga的事,但他怎麽也比穆湛大些,分化應該也會更早,等他有經驗了,還可以教穆湛要注意什麽,別被機構發現帶走。

兩人互相摸了兔耳和龍角,心情慢慢平靜下來,被壓着的倦意就也湧了上來。

不知不覺間,眼睛就閉上,睡着過去。

他們靠在一起,頭抵着頭,手搭在對方腰上,像是依偎着入睡的兩只幼崽。

在柔軟的被窩裏,互相取暖,臉睡得紅撲撲的,陷在枕頭裏,壓出一團軟綿綿的面頰肉,頭發蓬松淩亂,翹起兩根呆毛,酣然睡着。

一夜無夢,睡得極好。

這事之後,穆湛和聞鳴玉之間的關系變得更親近起來,話也變多了一些,有時還會損聞鳴玉,開開玩笑,明顯變得開朗了一點。

像是一直将自己蜷縮起來躲藏着,現在終于從蝸牛殼裏,試探地伸出了一點觸角,想要觸碰感受這個世界。

聞鳴玉看出來了,更加積極地和他互動,讓他多點說話,開開心心的。

當初在櫃子裏,消失了幾秒的事,也沒有再發生。穆湛也沒有辦法應對,就不再多想。

一切似又回到了之前的日常。

聞鳴玉教他識字,基礎知識,一起分喝營養劑,洗澡睡覺。

直到一股寒流襲來,讓聞鳴玉病倒了。

一開始,只是咳了兩聲,并不明顯,但出了宿舍一趟再回來,卻是跟老師一起回來的,手裏還拿着藥和營養劑。老師叮囑他按時吃藥,好好休息,暫時不要出去吹風了,老師可是會來檢查的,要乖乖的哦。

聞鳴玉聽話點頭,老師又看了他一會,這才轉身,帶上門離開。

人走了,躲在陽臺的穆湛終于走了出來,快步跑過去,兩手撐着床沿看聞鳴玉。小臉習慣了繃着,對人戒備,總是沒什麽太多的表情,但此時,他眼底卻有着無法掩飾的緊張。

“你染上風寒了?”

穆湛的視線緊緊地盯着聞鳴玉不放,手指無意識抓住了被角,捏得皺巴巴的。

聞鳴玉點了點頭。只是一個小感冒而已,很快就好,沒什麽可擔心的。

但他不知道,他和穆湛是不同世界的人,認知也十分不同。

對他來說,只是小病,但放在古代,有不少人因為這樣一場病,命就沒了。

穆湛也曾因為被生母下令泡冷水,患過風寒,整個人難受得厲害,身體軟綿綿的,像是靈魂飄在半空中,随時都會死掉一般。他是靠宮裏的昂貴藥材,病情才慢慢好轉的,痊愈後身體也會虛弱一段時間。

而現在,聞鳴玉也得了這個病,還只是吃幾塊小小的白色圓片,這樣的藥,真的能治好病嗎?是不是沒辦法治了,那個老師才把他一個人扔在這裏不管,讓他自生自滅?

穆湛一下就想了很多亂七八糟的,表情也越來越難看,簡直比卧床休息的聞鳴玉更像個病人。

聞鳴玉面色蒼白,嘴唇沒有什麽血色,時不時咳嗽兩聲,頭很痛,四肢也是酸軟的,沒什麽力氣。他整個人就縮在被窩裏,下巴也被擋住了些,襯得臉比平時更加小,很脆弱的感覺。

他迷迷糊糊說:“……想喝水。”

穆湛湊過去,聽見了,就立刻轉身去拿了胖胖的兒童杯,抱在懷裏,噠噠噠地趕緊跑去走廊盡頭的飲水機裝水。出門時,門只開了一條縫,很快地溜出去,不讓冷風進來。

沒過多久,穆湛就又抱着杯子回來了。杯子胖嘟嘟小小一個,但對年紀還小的穆湛來說,算得上是大杯子了,要兩只手一起抱着拿回來,溫熱的水傳遞着熱量,讓他的手心也紅了些。

他把杯蓋按開,吸管送到聞鳴玉嘴邊,喂他喝了幾口。

聞鳴玉的喉嚨得到滋潤,舒服了些,道謝之後,就又閉上眼睛繼續睡。

按理來說,聞鳴玉這樣的狀況,穆湛其實應該選擇走的,他們本就算不上很熟,認識也就二十天,遠不到生死之交的地步。

但穆湛這時只是個小孩,根本沒有未來的黑化暴戾,內心還是一團柔軟,只是因為害怕被傷害,所以冷着臉。別人如果不懷目的地對他好了,他也會回應同樣的好。而這個人若對他來說是極其特別的,他甚至會給出更多的好,恨不得傾盡所有。

穆湛把水杯放在床頭的空位,就脫了鞋子爬上床,鑽進被窩,幫聞鳴玉把被子蓋得嚴嚴實實,不要受寒,然後自己也縮在聞鳴玉身邊躺着,充當了一個人形抱枕熱水袋。

聞鳴玉受涼感冒正是怕冷的時候,身旁有個暖暖的,源源不斷散發熱量的人,自然控制不住就抱了上去,還抱着不放。

穆湛沒有一點抗拒,乖乖地任抱,簡直像是換了個人。

雖然躺着,但穆湛并沒有睡着,而是兩眼死死地盯着聞鳴玉,仿佛只要一眨眼,人就會消失不見。

這樣看着,不知過了多久,穆湛感覺到肚子餓了,估摸着應該是到了吃飯的時間,就又小心翼翼地爬起來,伸手拿了裝着營養劑的小盒子,學着聞鳴玉平時的動作,将吸管插好,又把聞鳴玉叫醒,讓他喝營養劑補充能量。

聞鳴玉病得沒什麽精神,平日燦爛的笑容消失,反應遲鈍,像是只會跟着別人的提醒,聽話照做。

他低頭慢吞吞地喝起了營養劑,喝了快一半,才忽然想起來,這不是他一個人喝的,還要分給穆湛。

他不禁有些懊惱,“應該你先喝的,我喝了你再喝會傳染給你。”

穆湛并不介意,但他也不打算喝,因為很顯然,聞鳴玉正在生病,更需要補充營養劑,他餓一頓根本沒什麽。

随着相處熟悉,即便穆湛總是冷着一張小臉,聞鳴玉也能多少猜出一點他的情緒和想法。聞鳴玉當然不贊成餓着,只是這營養劑也不敢給穆湛喝,他就想去給穆湛拿自己藏起來的零食。

但因為感冒,渾身酸疼疲軟,他想起身下床都不容易,穆湛連忙攔住,把他又按回到床上。

穆湛已經見識過聞鳴玉的固執和毅力,為了不讓他勉強爬起來,穆湛只好自己去拿了零食,當着聞鳴玉的面吃了一些墊墊肚子,聞鳴玉才算作罷。

吃過飯後,聞鳴玉有了一點精神,提醒黏人的弟弟說:“木木,別離我太近,會傳染的。”

之前兩人剛認識時,穆湛總是一副離我遠點的冷漠表情,現在卻變成了聞鳴玉這麽說。而且話音剛落,穆湛眼底就多了一抹黯然,像是被主人嫌棄了的小奶狗一樣,受傷地嗷嗚一聲,看起來可憐巴巴的,讓人只想抱進懷裏揉揉。

聞鳴玉有點拿他沒轍,想了想,只好提議說:“我想聽故事,木木給我講,好不好?”

穆湛沒應聲,但轉身就去把故事書抱了過來,踢掉鞋子,爬上床,坐在聞鳴玉旁邊,并沒有聽話地離他遠些。

穆湛識字不多,但讀兒童故事書已經夠了,偶爾有一兩個不懂的字,也不影響。

缺點大概是少了感情,他不會像別人一樣,跟着角色情緒變化表現出高興激動悲傷生氣等活靈活現的神态和語調,而是在棒讀。

聞鳴玉聽着沒有發困被哄得睡着,倒是忍不住有點想笑,不過當然,這是不能笑的,笑出來就太打擊小朋友了,以後穆湛就不願意讀故事書了。

他剛才問穆湛可不可以講睡前故事,只是試探一問,并沒有想到穆湛竟真的會答應,有些意外。

這算是弟弟在縱容寵溺哥哥嗎?

聞鳴玉覺得很開心,笑得兩眼彎彎。

這讓穆湛有些迷茫,他念的故事內容并不搞笑啊。

不知什麽時候,聞鳴玉睡着過去了。穆湛也黏着睡在他身邊。

下午的時候,聞鳴玉突然咳得很厲害,像是要把髒器都咳出來,病容慘白,沒有多少血色,剛睡醒意識還模糊,穆湛問他什麽時,也無法及時回應,看起來就像是病重到快不行了的樣子。

至少在穆湛看來,是這樣的。他見過後宮裏有妃嫔皇子被一場風寒帶走了命的。他突然很害怕,怕聞鳴玉就這麽病死了。

他自己沒有意識到,但聞鳴玉咳得緩和下來些後,一擡頭,就發現穆湛的眼圈紅了,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聞鳴玉吓了一跳,連忙摸他的頭,“怎麽了?你也生病了嗎?都讓你不要靠我那麽近了。”

穆湛沉默搖頭,低聲說了句什麽,聲音很小,但聞鳴玉仔細聽着,還是聽清了。本來還猶豫着,怕傳染不敢抱住穆湛安慰,聽到他這句話,頓時來不及多想,把人緊緊摟住,摸背安撫。

“我只是感冒,一個小病而已,很快就好,不可能死的,我明天就會完全痊愈了,別擔心,不怕。”

真要說的話,穆湛其實也沒有哭出來,而是雙眼泛紅,很倔強地憋住了眼淚,下意識不讓自己哭出來。但這個樣子,比嚎啕大哭更讓人心疼,年紀還那麽小,怎麽會連哭都不敢,不給自己一點示弱的機會。他生活的環境到底是怎樣的,才會養出他這樣的性格。

聞鳴玉這下也顧不上感冒傳染什麽了,心疼得只想好好抱着穆湛哄哄,跟他說了很多,說Oga的事,把他當成最好的弟弟,想賺錢養他,以後一起生活,我們是親人了……

這些都是聞鳴玉心裏想的,他很喜歡穆湛,在穆湛身上找到了家人的感覺,想以後都和穆湛待在一起,也是真的。

不知不覺間,兩人說着累了,就睡着了過去。眼角還含着淚痕,但互相依偎着,睡得無比安心。

第二天,果然像聞鳴玉說的那樣,已經痊愈了,面色都變得紅潤起來,藥的效果很好。

聞鳴玉還站在地上,蹦跳了幾下,向穆湛證明自己多有活力。

穆湛有點懊惱,覺得自己昨天那樣太傻了,但也不得不承認,聞鳴玉沒有事,很好地活了下來,讓他松了口氣,很開心。

一切又恢複成了平常的樣子。

過了十天,寒假結束,聞鳴玉不得不去上學了,中午在學校午睡,只有下午放學了才能回來。

而這期間,穆湛只能待在宿舍裏。

聞鳴玉在上課時,都控制不住走神,想着福利院裏的穆湛,怕他一個人孤零零的,會很寂寞。

所以,他一放學,就不耽誤一秒,立刻背上書包,沖出教室,回了福利院的宿舍。

然後,一把抱住穆湛,和他說着學校裏發生的趣事,很多很多的話,叽叽喳喳,說不完似的。

穆湛說得不多,但都有在聽,和以前冷淡戒備的态度很不一樣,多了幾分特別。

聞鳴玉說起了自己的想法,看着穆湛認真說:“你不可能一直待在宿舍裏,肯定要出去讀書的,我想辦法和院長說一下,看怎麽辦才好。”

穆湛卻毫不猶豫就拒絕了,搖頭說:“我不想讀書。”

聞鳴玉覺得是他父母沒有讓他意識到讀書的重要和有趣,就哄着說:“在學校裏你能學到很多新知識,還可以交到很多好朋友哦。”

穆湛不為所動,依舊搖頭,“我不需要朋友,現在這樣就夠了。”

朋友。

他想起了那些皇兄侍讀,欺負聞鳴玉的孩子王,還有陳良等等。他一個都不喜歡,也不覺得交朋友有什麽好的。

聞鳴玉又勸了好一會,說:“你一個人留在這會孤單,我不放心。”

穆湛平淡說:“我習慣了,不用擔心。”

聞鳴玉心裏一跳,情緒複雜,最後忍不住說:“木木不想和我一起去上學嗎?那我們白天也可以一起說話,一起玩了。”

穆湛有些意動,但就在聞鳴玉以為他會答應時,他還是搖頭拒絕了。穆湛不知道自己還能留在這裏多久。

這場對話,最終不歡而散。

兩人還是會說話,但氛圍有些微妙。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聞鳴玉要出門去學校了。

穆湛看着他顯然沒睡夠的樣子,眼底泛青,打着哈欠,不禁冒出了一點猶豫,是不是應該答應他,一起讀書。

但變故就在這時候突然發生了。

或許說,并不突然,其實一切早就有了征兆,比如穆湛躲在櫃子裏消失的瞬間。

聞鳴玉跟他說了下午放學再見,揮了揮手,揚起的嘴角在陽光下很是燦爛。

然後,聞鳴玉轉過身去,慢慢走遠,只剩下一個小小的背影。

不知為什麽,穆湛莫名一陣心慌。

他伸手想去追聞鳴玉,但他的雙腿無法動彈,像被死死地釘在了原地。

更可怕的是。

他發現自己的手變成了透明的,正在慢慢消失。

穆湛猛地瞪大雙眼,震驚而恐慌,一種無法形容的複雜情緒從心口湧起,直竄頭頂,迅速蔓延籠罩全身。因為無法做些什麽,而異常的無力難受。

他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個觸碰不到的背影,張嘴想開口說話,很是費勁艱難,他以為自己喊出了很大的聲音,但實際上,只有模糊沙啞的氣音,喉嚨像被什麽腐蝕過一般。

消失的時間,很短暫,不過數秒,卻又似異常煎熬的漫長。

穆湛終于徹底消失不見,仿若一縷輕煙,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徒留一室的空曠和寂靜。

就像是,這裏從來就不存在這麽一個人。

自始至終,穆湛都沒能成功吐出一個字。

只能這麽眼睜睜看着,直到那個背影,完全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眼前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漆黑。

……

眩暈之後。

穆湛再次睜開眼,恢複意識時,他已經又回到了那個狗洞裏。

那幾個皇兄笑鬧着,命人将他按在地上,讓他鑽過狗洞去冷宮,去好好看看他那個瘋了的生母淑妃。

穆湛反抗掙紮,卻因為年齡小,根本敵不過,終究還是被硬推了進去。

然後,意外穿越到了另一個世界。

但現在,他又回來了。

他從狗洞裏出來,見到的是幾個居高臨下,嘲笑譏諷他的皇兄皇弟。

穆湛怔住,不願相信,急切地又順着狗洞爬進去,想再回到那個世界。

但他看到的,只有冷宮的一片荒蕪雜草,陰冷凄清。

那個通道沒有了。

穆湛腦子嗡的一下炸響,突然意識到了這點,在狗洞裏來回又鑽了幾次,想要再回去。他還有很多話沒說,甚至還沒來得及正式告別。

那些皇兄看他這樣,笑着說他瘋了,跟他母親一個樣。

看了一會鑽狗洞,他們覺得沒意思,就命人攔住穆湛,想換個別的欺淩法子。但穆湛一被人阻攔,突然就爆發了,雙眼發紅,不要命似的瘋狂揍了過去,不管是誰靠近他,都會被打。

按理來說,在場的人幾乎都比穆湛大,底氣很足才對,但穆湛異常的狀态把他們吓到了。誰會跟瘋子講道理,還是這樣一個不要命的,萬一被傷到了怎麽辦,鬧大了被父皇知道了更麻煩。

于是,他們扔下人,就這麽不管不顧地走了。

穆湛則不放棄,死死地盯着狗洞。

他明明在那邊認識了聞鳴玉,逗留了一個多月,但回到這裏,卻是一盞茶都不到的時間。

仿佛一切都只是南柯一夢,他的臆想罷了,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另一個世界,也沒有聞鳴玉這個人。

但穆湛堅信那是真的。

之後的每一日,穆湛都會跑到狗洞這裏蹲着,就是想看看有沒有可能再穿越過去,但每一次嘗試,結果都只有失望。

有時候,他的龍角會露出來,伸手碰了碰,想到聞鳴玉毛絨絨的兔耳朵,想到他說,自己并不是怪物。

很想再見到聞鳴玉。

随着時間慢慢流逝,穆湛臉上的嬰兒肥慢慢消去,又變回了以前總是面無表情的樣子,甚至比以前更甚,周身立起無形的屏障,不讓任何人靠近。

冷漠而內斂,沉靜的神态,沒有人能看透他心裏的想法。

穆湛變得很努力,當初沒有答應聞鳴玉去念書,但他在古代,什麽課業都完成得極好。他想着,如果以後能再見到聞鳴玉,自己就能展現出非常優秀強大的一面,聞鳴玉看到了,肯定會很高興,會誇他。

但一年年過去,他的心境逐漸變了,就像是被封印在瓶子裏的惡魔,一開始抱有期待,等着人來,但越到後面,他就越覺得自己是被抛棄了,一朝黑化,心态變得扭曲。

他想着,如果聞鳴玉出現了,他一定要把人關起來,牢牢掌控住,看他還能跑去哪裏。

或許是規則所限,他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有關聞鳴玉的記憶在他腦子裏很快地淡化模糊。

穆湛努力想要記住,寫下來,畫下來,但總會被記憶模糊時的自己不重視地扔掉。

這份求而不得,最終變成了一種瘋狂的執念。

穆湛自己也無法理解,明明只是短暫相處了一個多月的人,真有那麽重要嗎?就這麽不想忘記?

不過是兒時感受到的一點溫暖罷了,在長期見不到的情況下,腦子不斷将人美化,說不定,真的見到了,他就反而不在乎了。

穆湛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的畫作,上面正是他記憶清晰時,想起來的聞鳴玉的樣貌,畫出了他長大後的模樣。指尖虛點,輕輕描繪過聞鳴玉的臉,神情冷漠複雜。

一直到他登基為帝,他都未見到聞鳴玉。

但突然一天,有個長得很像他畫上的聞鳴玉的人出現了。

穆湛一時愣住,恍惚間,真以為是聞鳴玉來到了這裏。但很快,他就發現,什麽都不一樣。一個人即便長大了,也不應該一點小動作習慣都未留下,他總該找到些熟悉的痕跡。

這個人是假的。

有人看到了他那幅畫,找了個身形相似的,易容成聞鳴玉的樣子,故意送到他面前,就為了争名奪利。

穆湛明白過來後,毫不留情,直接下令,把參與其中的人全都殺了。

這幅畫便成了一個禁忌,無人知曉。

穆湛的心境泛起波瀾後,又再次恢複平靜,眼底仿若一片死水。

他覺得,是時候該放棄了,這些字畫都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只顯得他異常可笑。

穆湛燒了那些字畫,看着它們一點點燃成灰燼。

可就在那之後不久,廣陽侯的庶子被送進皇宮。

他也在冥冥之中,走去了那座偏僻的宮殿。

熟悉的身影站在門口。

隔着幾步遠的距離。

隔了漫長的十一年。

他竟然再次見到了聞鳴玉。

冷寂的黑暗中,仿佛有一束溫暖的陽光穿過,灑落下來。

……你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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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