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盛溪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內想了很多。
亂七八糟的想法充斥在她的腦海中, 那些有的沒的,應該獨屬于白清竹和餘故裏兩人的記憶,那些酷暑嚴寒裏, 在校園總結伴同行,親親熱熱的挽着手臂的一幀一畫,突然像是走馬燈一樣的從她的眼前閃過。
她一個局外人都尚且記得這麽清楚, 都有那麽多難以忘記的記憶……那白清竹呢?
盛溪恍惚間想到,她曾經在一本書上, 看到過一個作者在初秋的午後,與路邊的老人閑聊。
後來,那個作者在書中寫:“那個老人獨獨坐在一個偏僻院子旁的陽光下,木然着臉看着不遠處玩鬧的孩童。不遠處有家長告誡自己的孩子不要靠近那個老人……那老人也像是聽不見般無動于衷。我看着奇怪, 便上前問他。”
“他用十分悠長又似是很久沒有說過話的嗓音告訴我, 他的腦子不太好了,記不得年輕時的事情了, 回到家裏只有他一個人, 漫長、孤單……又充滿黑暗,即便是點亮了所有的燈盞, 那光芒都是毫無溫度的。也只有在曬着太陽, 坐在陽光下, 吹着徐徐而來的暖融融的風時,才能感受到一絲歲月靜好,和他還活着這件事。”
“後來我又問他, 為什麽不過去和那些老人一起玩,和孩子們一起玩,不是更開心,更能融入生活嗎?”
“那個老人說:可回憶是我的。我目光所到之處, 都是在回憶着獨屬于我的過往。和他們,又能說什麽呢?”
和她們,白清竹又能說什麽呢?
盛溪恍然間想到了那被封存的酒室。
她父親是教師,平時滴酒不沾,五十多歲了,都是一個平板正直的普通中年男人。
他按時回家,挑燈備課,對妻子從來相敬如賓,對唯一的女兒也大多客氣又永遠在保持着男女之間的正常距離……可即便如此,在家裏的廚房,也總封存着一些她不認識,只大概知道是白酒、啤酒和紅酒之類的東西。
她小時候也曾經問過她父親,為什麽人要喝酒。
她父親回答她說,是因為人總有撐不下去的時候,有些東西,也不是堅強兩個字可以把一個人撐起來的,酒雖然不是什麽好東西,可在有些時候,那是唯一能讓人暫時忘記痛苦的東西。
她那時候問有什麽不能哭一場就過去呢?
她父親沉默了很久,才告訴她,是生離和死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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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她不懂。
直到很久以後,她才知道她父親是被爺爺奶奶收養的……而她親生的爺爺奶奶,早在她父親八歲的時候,就已經在一次意外事故當中過世了。
而她父親那時意識清醒。
也就是因為這樣,他清清楚楚的,原原本本的看到了,在車禍來襲的那個瞬間,她的爺爺奶奶是怎麽拼死的護住了坐在後座的他的。
兩個人用人牆把他完完整整的擋在了正中間。
每年在爺爺奶奶忌日的時候,她父親總會喝的爛醉,前前後後有将近兩月的時間,情緒都會十分低落……那正是暑假期間。
也就是那段時間,他幾乎酒不離手,有事沒事都會喝兩口……一直到後來,很難再喝醉。
盛溪從回憶當中抽出神來,愣愣的看着沉默不發一言的白清竹,忽然說道:“其實我覺得,你不用太擔心。”
荊瀾聞言擡起眸子,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盛溪。
盛溪抿抿唇,有心想勸慰,卻又擔心說得太過,反而顯得虛假。
考慮半晌,才終于找到了幾個比較合适的例子:“小魚是個很長情的人……她如果喜歡一個東西,就是一輩子的事兒。她可以連着吃一周的米線,可以連着吃一個月的麻辣燙,固定的菜色、固定的店家,甚至就連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她總會格外光顧第一次去的那家店面。”
白清竹若有若無的點頭,嘆道:“我知道。”
所以她才敢這麽篤定的拼上一把。
她沖盛溪笑了笑,臉色似乎比剛才要好很多,說:“謝了。”
“沒什麽。”盛溪松一口氣,又回頭看了眼就連院子都永遠收拾的幹淨整潔的那套小別墅,笑了笑說:“我也很希望小魚能幸福……現在這社會,想找到一個能合得來的人,實在是太難了。我不太行,小魚總該行的。”
送走荊瀾和盛溪之後,白清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她考慮了很多,但卻發現,似乎這個世界上,計劃永遠都是趕不上變化的。
她最終只能以四個字來做一切的準備:随機應變。
“我都收好啦!”餘故裏聽到開門聲,從廚房露出個小腦袋尖尖。
她的下面餘清越也跟着一起露出了個小腦袋尖尖——兩人無一例外,全都帶着高高的廚師帽,身上全都系着小圍裙。
餘清越身上的小圍裙很可愛,一只正在跳舞的小兔子,肩帶的部分做了泡泡袖的處理,整個圍裙向周邊炸開,做了一個蓬蓬裙的處理。
她雙眼水汪汪的看着白清竹,然後蹦到了門口,站定說:“姨姨你回來啦!”
“嗯。”白清竹過去摸了摸她的頭。
餘清越仰起腦袋。
她的手太濕了,沒有去抱白清竹的腿,只用自己肉嘟嘟的小下巴蹭在白清竹腿上,滿臉‘快誇誇越越’的小表情說:“越越幫媽媽收拾桌子擦碗啦!”
“姨姨你來看呀!”越越拉住了白清竹的手,帶着她去到一旁的碗櫃。
的确擦的十分幹淨,甚至白清竹能想象出餘清越一絲不茍的、用于她而言顯得巨大的廚房紙,坐在小馬紮上,撅着小屁股嘿咻嘿咻幹活的模樣。
她瞬間柔和了眉眼,蹲在餘清越的旁邊,認認真真的拿起一個碩大的湯盆,看了很久才由衷的說:“真幹淨,一點水都沒有了。”
餘清越頓時驕傲的挺起自己的小胸脯,還皺了皺自己的小鼻子。
“越越剛才說有點害怕。”餘故裏手撐在櫥櫃上,看着面前坐着的一大一小,說道:“說屋裏太安靜了,我就幹脆把她帶到這來一起幹活了……”
餘清越眨巴一下眼睛,“不安靜呀媽媽,可熱鬧啦!”
妹妹不甘寂寞的甩了甩自己的尾巴。
餘故裏簡直是哭笑不得。
白清竹又順帶揉了揉妹妹的頭發,向上挽起自己的袖子,娴熟的打開了水龍頭,狀似不經意的說道:“同學會時間确定了嗎?”
“定下了。”餘故裏點點頭說:“一周之後的周六下午七點……在普羅市的井岸大酒店。”
白清竹的動作一頓,“普羅市?”
“嗯。”餘故裏晃晃腦袋,把碗分給她一部分,一邊擦一邊說:“班長和她結婚對象都留在普羅市工作的,她們倆也都是本地人,肯定要在那結婚的。”
白清竹抿抿唇,忽然問道:“今天幾號了?”
“十五號了……”餘故裏想了想,“我昨天晚上才交了稿子,是最後截稿日來着。怎麽了嗎?”
“沒什麽。”白清竹抿抿唇,垂着眸子,專心的看着手裏的碗,“到時候我送你們去吧,我正好回普羅市看望一個長輩。”
“長輩?”餘故裏眨眨眼,想了想也沒細究——她記得荊瀾曾經說過,白清竹是孤兒的。
于是她說:“那太謝謝你了!”
“不麻煩,順路而已。”白清竹笑了笑。
白清竹又道:“你回普羅市,是打算住在自己家嗎?”
“我家啊?”餘故裏嘆了口氣,“還是算了吧……舊家全都是防塵布,家具家電和底板都被遮的嚴嚴實實的,打掃要很久,只回去兩天就回來了,還不如住酒店來的方便一點。”
“那裏這麽多年,都沒有人住過?”白清竹的手頓了頓。
“嗯。”餘故裏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我爸媽說畢竟是住了幾十年的家了,有太多回憶在,根本不舍得賣掉,租出去又擔心有人糟蹋屋子,也擔心原有的布局和家具會損壞……現在住在姥姥和姥爺家裏,也正巧能方便照顧老人,也方便他們兩個上班,院子又大又寬敞,很舒服的。”
“嗯。”白清竹抿抿唇,将最後一個碗收起來,看着餘故裏說:“能帶我去看看嗎?”
餘故裏下意識:“啊?”
過會兒,她才恍然大悟的點頭,“啊,你不說我都忘記了……你在我家住過一段時間的,溪溪說你高一一整年都在我家住着。”
“是啊。”白清竹笑了笑,手捏着櫥櫃邊緣,“作為報答,我提前幾個小時定家政服務,正巧幫你家做一個大掃除,怎麽樣?”
餘故裏不好意思的說:“這不太好吧?哪能讓你花錢啊。”
“普羅市的家政不貴。”白清竹笑道:“我有一個交過了很多年的老公司了,內部價格給七五折優惠,打掃完全部也只需要三百左右而已。”
餘故裏眼睛一亮,“這麽便宜?!”
白清竹笑着點點頭,又問了一句,“可以嗎?”
越越這時候湊巧擡起頭,撲住餘故裏的大腿,仰起腦袋說:“媽媽,越越也想回家看看。”
餘故裏簡直是哭笑不得的捏了捏越越的小鼻子:“你都沒有在那裏住過,哪來的回家看看啊。”
“媽媽的家就是越越的家。”餘清越撅起小嘴,“姥姥和姥爺總是會給越越看照片的,媽媽以前也會給越越看你從小長大的地方,一直都說要帶越越回去住,都沒有帶越越去過,所以越越雖然沒去過,但是越越見過照片……媽媽媽媽……你帶我去嘛……”
餘故裏被餘清越念經一樣的晃得腦子發暈,連忙求饒:“好好好,帶你去帶你去。”
“耶!”餘清越頓時喜笑顏開的沖着白清竹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白清竹一愣,看着餘清越笑了。
然後她看着餘故裏哭笑不得和越越開始相互掐對方臉的模樣,心裏默念道:幹得漂亮。
作者有話要說: 下次有本事說出口!
我是鴿手百合區總冠軍這個稱號不是白來的!(驕傲的挺起小胸脯!)
嗚嗚嗚嗚嗚鴿手也是有做日更的夢的權力的嗚嗚嗚嗚,可是為什麽這幾天這麽嗜睡T T,每天能睡20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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