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荊瀾也不墨跡, 想到就要先做到——總得提前先說好,不然到時候要賬的時候不好要。

當下她就打開了白清竹微信,想了想, 挺美滋滋的發了個表情包過去。

【荊瀾:[狗頭][狗頭]】

【白清竹:?】

【白清竹:犯病了?】

荊瀾:“……”

她握着手機沉默了一會兒,仰天翻了個白眼兒,捏着鼻子敲字, 似乎是想把這個力道給直接摁到白清竹臉上一般:【回頭記得請我吃飯!】

【白清竹:?】

一個問號能代表的訊息可太多了。

荊瀾愣是從這一個破問號裏看到了三分涼薄四份漫不經心七分不屑一顧。

還有剩下的八分八成是白清竹在心裏罵她傻子。

荊瀾氣的皺鼻子, 然而還是堅強的敲下了一行字:【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請我吃飯請我吃飯請我吃飯。】

【白清竹:香菜配大蔥?我請你吃一桌。】

【荊瀾:你要能忍得了那味兒親手給我切,那也不是不行,到時候還得拉着小餘陪我一起吃。】

白清竹壓根沒理會她後半句不着調的話。

【白清竹:我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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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清竹:我可以雇人切。】

白清竹停了一下,見荊瀾的樣子也不像只是想敲詐她一頓飯,才終于正經了些, 問她:【到底什麽事?】

【荊瀾:好事啊, 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這事兒要成了, 你得謝我一輩子。】

媒婆這活可不好當得很,為了這個活, 她今兒上午可是連推了三個大客戶。

這下白清竹沒再回複了。

她倒也知道荊瀾不會開這些無意義的玩笑——譬如給人希望後又讓人失望的事兒她就從來不會做, 太缺德,也傷感情。

【白清竹:忙了。】

荊瀾就沒再去打擾她了。

美滋滋的哼起了山路十八彎。

一直等到中午下班, 白清竹完成了上午的門診,又收上來了幾個手下大夫送來的病例報告打開看了一眼。

都是些常規病例,也沒什麽特別特殊的東西, 看完之後,她将東西整理好,确認外面沒有人在等了,就在公告欄挂上了停止看診的牌子。

如果後面再有患者, 會直接分流到其他診室去。

屋裏屋外聚集到現在聽課的老頭老太們倒也自覺,見白清竹收起桌上的東西,也跟着全都站了起來。

其中一個穿着馬甲的老太說道:“白大夫今天這麽早就下班啦?平時不是不忙到一點多走不了嗎?這才十一點半。”

十一點半按理來說其實也是大夫們準時下班的時間——不沒什麽上進心的大夫會按照經驗卡着位數,讓護士不給他們接着排號。

這也是白清竹這邊總是人數爆滿的原因之一。

“嗯。”白清竹笑了笑說道:“今天有點事,去一趟住院部,中午得回去接孩子。”

“哦哦哦,接孩子那得趁……”老太話音一愣,擡起富足的快要墜到下眼睑的眼皮,眼中精光乍現:“接孩子?!”

白清竹卻一笑,說道:“家裏多了個小朋友,腿骨折了,上下學不方便,我平時得看顧着點,你們穿好衣服再出去,外面涼,別着涼了。”

剩下的一群老頭老太頓時開始彼此交頭接耳起來,紛紛打聽起了到底是哪個孩子。

白清竹随口一句話,沒成想卻在一天之內讓她的傳聞散布在了整個醫院——

這是後話了。

門診樓和住院部相隔不遠,約摸着也就二百米的距離。

她穿着一身便裝,臉上還戴着口罩,除非是和她很相熟的老人,一路上倒也沒多少個真正把她認出來的。

這一路都挺風平浪靜。

她到住院部的時候兩手空空,一點停頓也沒有的直接上了樓。

骨科在五樓,白清竹問過了護士病房之後,就徑直走過去了。

住院部裏面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再鬧騰上一點——冬天一來,馬上又趕到了年底,雪一下、路一封、冰層一凍,不少人都遭了殃。

騎車摔得,剎車不及時撞得,一時間骨科這邊人滿為患。

前些天她請了假,短短幾天的功夫,病房外面的走廊上都擠滿了不少的人。中心醫院美名在外,又是三甲,不少倒黴在外面摔了、撞了的全都往這邊送過來了,輕的術後感染期過了,觀察沒問題就能騰出來病房,重的就不知道要耽擱多久了。

病房裏面的情況倒是還好,沒她想象中的鬧。

她在外面敲了敲門。

一個病房內有四個患者,加上家屬陪護以及護工,剩餘的位置捉襟見肘,白清竹幾乎沒費力就看到了在最靠近窗邊的那張床上。

大約是剛下手術臺的緣故,江獻君整個人有些昏昏欲睡的,正穿着病號服躺在床上,去掉了濃妝和那身總是顯得驕奢的品牌外套,到還真有些這點符合她這個年紀的天真來。

旁邊圍着兩個護工,有給她擦手的,還有沒事找事在給她掖被子的,而身旁的保姆卻已經不見了影子,不知道是去了哪裏。

即便如此,她也抵抗麻醉抵抗的很難過,她身旁的許岚一直在不停的喊着她的名字,不想讓她睡過去。

見到白清竹過來,許岚一愣,趕緊站了起來。

她的面容已經不像是上午會面時的那樣充滿針對性和埋怨了,只是依舊不太敢看白清竹雙眼,目光也在不停的閃躲着。

白清竹頓了頓,餘光看了眼江獻君在看到她時陡然亮起來的雙眼,心下對眼前的情況已經有了些了解了。

她笑了笑,說道:“看樣子,那東西您還沒給她看。”

許岚臉色一白,沒想到白清竹就直接當着江獻君的面兒把這話說了出來,只能微弱的掙紮着說道:“我還沒來得及……”

白清竹一笑:“那我也不在這裏浪費時間了。等您全都準備好了,我再過來跟您談。”

“什麽東西?”江獻君掙紮着被護工扶起來了一些,能看得出人還暈着,目光好一會兒才能有個定點,反應也慢的出奇。

她根本不知道白清竹和她母親說的到底是什麽東西,只憑借着本能說道:“你們有什麽東西瞞着我呢?”

“君君,君君……”許岚慌忙的上去扶住江獻君的手,生怕跑針,一邊安撫着說道:“沒什麽沒什麽,媽媽電腦在車上,我一會兒下去拿了電腦上來就給你看……”

病房裏面其實并不太能多見這種争吵的情況。

畢竟這種場景大約發生在走廊裏,或是醫院拐角的步梯口、以及大門外,多離譜的情況都出現過,只是病房裏少見。

屋裏的人不算多,可大小也有十來號人,平時也難有點什麽動靜,都無聊到發慌,驟然有點什麽風吹草動,幾十雙眼睛全都直勾勾的看着這邊的病床,似乎是想要通過眼神就看穿所有的事情,然後好七嘴八舌的給他們主持公道。

白清竹沒再多留,去了停車場開車。

身後隐隐約約能聽到江獻君發脾氣的尖叫聲,她眉心一跳,被那女高聲激的心下一陣焦躁,印象深處被這個聲音抵在耳邊胡攪蠻纏的畫面又湧了上來,她把食指抵在眉心摁了好一會兒,才把那股感覺給壓下去。

一直到出了電梯,門外像是白噪音般的嗡嗡聲和外面小街道上叫賣、交談的聲音将那個刺耳的女聲徹底吹散,白清竹才終于緩了過來,整個人都松了一口氣。

她松了口氣,坐在車上,細心的将一盒超市兩塊五的檸檬薄荷味兒的清新劑拿出來放在車上,同時拿出了手機。

【白清竹:在家嗎?】

【餘故裏:已經到越越幼兒園門口啦,接完她就回家,你下班了嗎?】

白清竹動作一頓,看了眼時間,距離幼兒園放學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她将手機挂在支架上,不再耽誤時間,動作十分順利的倒車。

【白清竹:正在去的路上,很快就到,我接你們。】

這兩天天氣比較冷,餘故裏又很容易暈車,上下學的路程就十分不方便。

越越體貼媽媽,也願意跟着餘故裏每天上下學的走路來回,蹦蹦跳跳的,可天氣太冷,在外面待久了,怕會因為出汗着涼。

醫院到幼兒園距離不算近,白清竹趁着這會兒的功夫抄了幾個近道,過去的湊巧,可惜已經沒有停車的地方,只能随便找個地方停着,然後再小跑着過去。

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只是有一種極為迫切的,想要看到餘故裏和餘清越的沖動。

幼兒園外面的車多——私家車、出租車、電動車自行車,這會兒還有個臉上架着眼鏡的老大爺開着老年代步車在過道上慢悠悠的走。

不管是什麽幼兒園,似乎都改不了這破毛病。

白清竹一笑,在最前排等待着的人群中順利的找到了餘故裏,一路上過關斬将的過去,頭發和衣服都有些亂了。

餘故裏看了她一眼,被她這難得一見的狼狽樣子弄樂了:“人多吧?”

“多。”白清竹哭笑不得。

且別看來的有不少是老人,打扮也一個個相當有氣質又看上去很素質高的樣子,實際上一個比一個力氣大。光是站在那,只稍微動動腰跨,就能把人頂飛出去兩米開外。

幼兒園是頂好的沒錯,可S市有錢的人更多。

不少孩子被蜂擁送過來,外面的不光有家長,還有家裏的保姆和阿姨。

“每次下過雨雪放學都這樣子,所有人都擠在外面,生怕自家孩子會淋到一點雨,都想趕快回家吃口熱乎的。”餘故裏笑得不行,“還有一次我沒帶傘,老師辦公室的傘都被借光了,我和她愣是在辦公室等到了下午再上課。”

白清竹聽她說着,就跟着一起笑了起來。

她頓了頓,在人海喧嚣中輕輕說:“我看看你的手。”

餘故裏一愣:“嗯?”

白清竹似乎有些意識到了自己的突兀,頓了頓說:“腱鞘炎還有再發作嗎?”

“好像沒有了……”餘故裏想了想,彎着眼睛把手交了出去說:“我今天上午解決了一個心腹大患,雖然可能要有一筆很大的支出,但是心裏特別高興,然後就想多畫畫賺點錢……嗯,然後為了我的手,我下重金買了一個人體工程學的椅子。”

“什麽牌子的?”白清竹說道:“正規人工椅子的确對姿勢有矯正作用,很适合你。”

餘故裏的手很好看,雲層壓下,烏青的天幕下更襯着她的手十分白皙,卻和自己過分蒼白的模樣不同,是很讓人想啃一口的奶昔色。

她放開餘故裏手的時候,果然用指腹在她的拇指上輕輕摩擦了一下,才終于心滿意足的說道:“不錯。”

餘故裏收起手,随便說了個牌子。

白清竹聽了一耳朵,點頭說道:“這款不錯,之前院方在寫術後恢複報告的時候也有把這些東西給參考進去,有不少患者反饋說這個牌子的椅子好用,而且價格也比較親民,大多數家庭都用得起,雖然對治療沒什麽效果,但是不加重本身就已經對恢複很有幫助了。”

餘故裏眼睛一亮,“是嗎?那太好啦!我運氣也很好,那家店的活動已經過去了,但是客服正好在沖業績,不光給了我活動價格,還享受了十二期免息呢!”

“十二期免息?”白清竹笑了:“這麽好啊?”

“當然啦。”餘故裏皺皺鼻子,表情像是一個護食的小倉鼠:“五千塊錢雖然不多,但是也算是大頭支出了,我也會心疼的……換成每個月四百塊就不心疼了,而且沒有利息,分攤下來一天只有十塊錢,扣掉越越兩根奶酪棒就有了。”

正操作着小輪椅飛奔到了她倆身邊的餘清越登時按下了急剎車,目光充滿了不可置信,仿佛在說:你無情你無理取鬧。

餘故裏也沒想到這麽句玩笑還真能湊巧被餘清越聽見,和她對視一眼,特別無辜的說:“越越你了解媽媽的,媽媽是在開玩笑呢。”

餘清越小眼神兒十分警惕,烏溜溜的抱着胖胖的小胳膊,而後撒開手,毫不猶豫的操作着輪椅換了個方向,把自己撲到了白清竹的腿上,雙手緊緊抱住了她的大腿。

并對此發出了十分強烈的譴責:“哼!”

兩條小辮子跟着她的動作一起左搖右擺,輕輕地砸在了白清竹腿上,引得她伸手摸了越越的頭發兩把。

短暫的玩鬧過去,三人終于回到了車上。

進的時候艱難,出去的時候卻沾了越越不少便宜——有家長注意到了越越的腿,特意給他們分開了一條道路讓她們過去,一路順暢的不行。

“今天怎麽媽媽和姨姨一起來接我啦?”越越從椅子後面的口袋裏面摸出了一根奶酪棒,滿足的塞到嘴巴裏面,啊嗚啊嗚的一邊吃一邊問。

餘故裏也不知道,剛才沒來得及問呢。

平時白清竹上班時間規律,和越越上課時間幾乎重合,但是下班時間卻總不太那麽确定,經常要加班。

她有幸看過一次白清竹那被圍的水洩不通的辦公室,對于白清竹工作态度的認真幾乎是十分佩服的。

白清竹笑了笑說:“雪化的時候路上容易結冰,你們兩個不方便,這幾天我來接送你們?”

清晨的時候因為她工作的原因沒來得及,第一天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之後就可以恢複正常了。

越越眼睛頓時一亮:“好哦!早上的出租車坐的好難受人,車裏的氣味差點把我熏吐了……媽媽都吐了一次了,又去路邊買了個暈車藥才好。”

白清竹看了餘故裏一眼,也看不出她有什麽不對勁來。

她頓了頓,說道:“那中午吃點開胃的東西吧……帶你們去一家我經常去的店。”

“姨姨請客嗎!”餘清越眨巴着眼睛,“越越不暈車,越越胃口可好啦,越越能吃!”

“那你就多吃點。”白清竹笑了笑,“多出來的部分可以打包到學校給你的朋友們分一些。”

越越更高興了。

餘故裏這時候才看了眼白清竹,緩緩的說道:“你今天看起來好像心情特別好。”

“有嗎?”白清竹從後視鏡看了她自己一眼。

後視鏡呈長方形,只能照出她眉毛到鼻梁中間的那一小片範圍,能看得出那雙眼是帶笑的。

她又看着那雙眼睛的弧度更彎了一些,才慢慢的說道:“好像的确是有。”

餘故裏默默的看着她,鼻尖還能嗅到一股十分熟悉的茉莉的氣息,讓她頭有些暈暈的,甚至有些許的恍惚。

緊接着她就看到白清竹将車停靠在了路邊的暫時停車位裏面,沖着她笑了笑,一邊解安全帶,一邊說道:“剛才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句話。”

餘故裏愣了愣說:“什麽?”

“人間煙火氣。”白清竹看着不遠處煙霧缭繞的小吃街。

那裏充斥着叫賣聲,是這附近很有名的一條小吃街,上空懸挂着許多紅燈籠,夜晚時會點燃,也總充滿着喧嚣。

那裏有臉上總挂着笑意的商人,以及偶爾帶着孩子的家長,和下了班後滿臉放松的上班族們,以及三三兩兩的學生,說道:“最動凡人心。”

這話餘故裏也聽說過,她想了想,以為自己是記錯了,說:“我記得這句話原句好像是最撫凡人心……?”

“那可能是我記錯了。”白清竹笑了笑,站在雨幕裏,一身淺色衣服,長發落在身後,沖着餘故裏輕聲說:“可能是我動心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了一點,不過粗長啦,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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