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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寝室的時候才發現, 整個屋子只有白清竹一個人在住。
一中住宿的學生并不多,大多都是走讀生,宿舍是四人間, 上床下桌。岑穆蘭站在門口大致掃了一眼,屋裏因為向北, 所以屋子比較潮濕, 但白清竹住進來不過幾天,就收拾的很幹淨。
她進去後,白清竹給她倒了一杯水, 用的是普通學生會用的茶杯。
岑穆蘭接過喝了一口,明顯看到白清竹緊繃着的神色松了一下。
“坐吧,孩子。”岑穆蘭指了指課桌前的凳子。
白清竹依言坐下, 動作有些拘謹,雙腳踩在地上, 手以抓着膝蓋的姿勢輕松的放平。
岑穆蘭說了個萬能的開場白, “在這住的幾天, 感覺怎麽樣?”
她的話卻讓白清竹誤會了。
白清竹猶豫了一瞬間,抿唇露出了一個含蓄的笑來,“還好。”
岑穆蘭點頭, 心下又嘆了口氣。
白清竹是一個自卑的孩子,可自卑的同時, 她又有屬于自己的傲氣。她太聰明了,比起岑穆蘭印象裏知道的那些絕大多數碌碌無為, 上課都在渾水摸魚, 虛度年華,對未來也毫無計劃的孩子們,白清竹已經是一個有了自己的規劃, 知道自己未來想要做什麽的人了。比起同齡人來說她都要清醒很多,這麽多年的生活,也讓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我這次過來,不是勸你們一定要分手的。”岑穆蘭說道,果不其然看到了白清竹眼睛似是亮了下。
她頓了頓,嘆了口氣說:“可我身為小魚媽媽,我不可能就這麽放任你們在這個時間段裏,談戀愛,甚至同居。”
一句話說的白清竹頭又重新低下去,她只弱弱的說:“是我的錯。”
“這就是你的錯。”岑穆蘭嚴肅了些,“魚兒生日還沒過,她還是個孩子,我并不是多守舊的家長,可有些東西,就必須要在适合的年紀裏才能做,她還太小。你比她大,這些你應該比我清楚。”
白清竹只沉默點頭,“以後……”她斟酌着看了眼岑穆蘭的表情,說:“以後不會了。”
“這是最好的。”岑穆蘭颔首。
餘故裏聽到這裏,沒忍住打斷了岑穆蘭的敘說,笑聲嘟囔道:“你看見我們事後了啊?”
岑穆蘭被她這沒心眼又大大咧咧的話給氣的眼皮一跳,幹巴巴的應了句:“啊。“
餘故裏含恨說:“可惜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岑穆蘭從這話裏居然莫名其妙聽出了些遺憾來。
她眼皮不停的跳,伸出一只手摁住,接着說:“那時候,我和你爸的想法,并不是要阻攔你們在一起。只是你們兩個那時面臨高二升高三,面臨文理分科,面臨一年以後就随之而來的高考——你是藝術生,要下的苦工比尋常學生多太多,小白這孩子,就更不必多說了。窮苦人家想要改變命運的法子只有好好讀書,出人頭地,才有可能獲取到一份好的工作,否則就只能去做那些最苦最累的活。”
餘故裏沒否認岑穆蘭說這話的意思,點頭說:“後來呢?你別停下,接着說啊媽。”
岑穆蘭又氣的拍她,“不是你打斷我的嗎!”
餘故裏腆着臉沖她笑,寶貝兮兮的拿起那些照片看,心想長得好看的人真是犯規,白清竹高中的時候就已經是很有空靈氣質的高嶺之花的長相了,極為超凡脫俗,一看就不像是個普通人。
有些照片抓拍的好,後面還做了老照片的處理,有一種年代上的久遠感,卻更突出了白清竹那濃墨重彩的一張臉。
岑穆蘭嘆了口氣,說道:“小白很通情達理,她同意了。”
餘故裏眨眨眼,擡起頭,接着聽。
因為她記得,她和白清竹分別就是在暑假。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如果說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也是幾乎不可能的。
“那個時候,你外婆病重。”岑穆蘭說:“暑假前忽然摔了一跤,已經出院很久了,大夫也說沒有問題……可誰都沒想到,就在那個時候,她突然住院,病情一度垂危,我們當時連夜回了老家,雖然人是出院了,可卻要人照顧。我和你爸辭了工作回老家上班,你……就要跟着我們一起轉學。”
岑穆蘭眼眶裏充滿了淚水說:“本來我們和你說的好好的,你和小白兩個人高三好好上學,全都考到一個好的學校,我們甚至不反對你們來往,正常學習也好,談情說愛也罷,只要不影響上課……可你外婆的事情一出,我們自己都尚且有些自顧不暇,又哪裏管得上你們談戀愛。”
“你以為媽媽是在騙你,是為了把你和小白分開。我們車票定的急,走的那一天才告訴你一切,你當時什麽都不說,只說是我們騙你,你就跑出去了。”岑穆蘭哭着捂住了臉,“那天下大雨,整個市區都難得一見的大雨,我和你爸在後面追你,你就跑的更着急……才剛出了小區門,就發生了車禍。”
暴雨天氣下,趕上紅綠燈故障,司機又超速想趕快回家,即便看到有人沖出小區,也來不及踩剎車。
意外就在那麽短短的一瞬間。
餘故裏在他們兩個面前,被那輛超速的車撞飛出去,就像是一根斷了線的風筝,飛出幾米後,又重重的落下。
之後發生的一切都好像是在做夢一樣。
岑穆蘭回想起來都覺得自己像是身處夢中,在餘故裏無聲的懷抱裏努力抑制住了眼淚,花着眼說:“之後的事情,你也猜到了。你活了下來,和卻和……沒區別。”那個字眼岑穆蘭不願意說,略過去了,接着道:“大夫說讓我們做好最壞的打算,我和你爸每天都很煎熬,你外婆,你……還有小白,我們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
“我們不想讓小白知道你出了事的消息,耽誤她的課程,有可能會直接耽誤她一輩子,可又沒有別的辦法終止你們兩個人的聯絡,所以就只能拿你的手機,給她發了一條短信。”岑穆蘭抿唇,“告訴她,你要和她分手。”
“之後我就和你爸帶着你離開了,回到了老家療養。我們也是很久之後才知道,小白一直在等你,她在家裏等不到你,就在學校等你,那之後她父親找到她,她還是在學校等了你很久……可我們知道的太晚了,那以後,我們就沒有了別的和她之間的聯系,只安心的在老家照顧你和你外婆。”
“那越越呢?”餘故裏小聲問道。
岑穆蘭聞言頓了頓。
她看着餘故裏的模樣,頗有些一言難盡的說:“那是你們兩個早就計劃好的事情,去捐獻了造血幹細胞,說是捐獻的人可以獲取一次胚胎孕育的機會,即便是後來不要這個名額,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胚胎孕育這項科技已經研究了數百年,終于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可在國內生産的比例并不多,但卻呈現出了逐年上漲的趨勢。
餘故裏摸摸鼻子,心想她小時候還真夠跳脫的,想一出是一出,什麽都敢做。
她問道:“越越就是那個時候來的嗎?”
“嗯。”岑穆蘭點頭,“借着那次偶然的機會,我和你父親商量了一下,如果你真的……一旦出現好歹,說不定在一年後,還能有個寶寶延續你的生命,代替你陪着我們。”岑穆蘭擡頭,看着餘故裏的時候有些內疚和無措:“是我和你爸爸太自私了,可我們從始至終都沒想過要放棄你……”
餘故裏點點頭,抿着唇,很慢,卻很認真的點點頭說:“我能理解的。”
她父母年過半百,唯一的女兒出了事情,不活不死,只能在醫院靠着療養儀器吊着命,這是一個深不見底的無底洞。她家不算窮困,可也不算富裕。一年能支撐,三年五年也能咬牙支撐,可十年呢?二十年呢?
她父母上面還有老人,如果但凡有個好歹,就又是一大筆支出,再來就是他們,沒有了孩子,晚年一旦有個頭疼腦熱,又要怎麽辦呢?
再往後這幾十年,又要怎麽過呢?
餘故裏嘆了口氣,當時的情況之下,她父母想要給自己心靈找一個寄托,又沒有放棄那時候可以說是叛逆期的自己,她于情于理都沒有立場再去批判他們什麽。
岑穆蘭嘆着氣,摸着餘故裏的頭,欣慰的說:“真的長大了。”
餘故裏蹭了蹭,“那白老師是什麽時候知道的越越就是她的孩子啊?”
最難以開口的時間過去了,似乎之後的事情,就說起來比較簡單了。
岑穆蘭說:“那之後沒多久她就知道了。如果要孕育一個孩子,除非雙方已亡故,且有直系親屬代為簽字,否則必須要本人親自得知,才能夠開始進行。申請書我們交上去沒多久後,她就被告知同意了。”
“所以……”餘故裏愣愣的,“她是自願的?”
岑穆蘭這次沉默了很久,才點頭說:“嗯。”
餘故裏忽然覺得五髒六腑都像是要被攪碎了一樣的生疼。
白清竹那時候,到底是抱着什麽樣的态度,去同意她父母,去同意醫院的申請的?
她又是怎麽樣,在自己醒來後,忍着十年不來打擾,就一個人買了個小房子,等待着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有的重逢的?
如果算算時間,白清竹那年跳級後,大約就是在得知她變成植物人之後開始有了酗酒習慣……她又是怎麽才在這種環境下,重新振作,開始學醫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
啊,我發現真是好喜歡這種情深久不移的戲碼啊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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