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一顆小太陽(嚴烈說:“不要兇我,也不...)
周遭人的眼神諷刺又刻薄,方逸明已不知道該給什麽反應。
他在原地站了會兒,返身回去取了兩萬塊錢。将錢放進包裏,拿出手機,想尋找方灼說的那張銀行卡。
早些年他因為業務原因辦過不少銀行卡,而且有段時間,一進銀行,櫃員就會向他推銷辦理新卡。
裏面都沒什麽錢,不常使用,随手丢在什麽地方他根本沒有在意過。
他可以肯定的是,跟葉曜靈離婚之後,他再也沒見過葉雲程,更沒有向他告知過銀行卡號。
能收下葉雲程這筆錢,還能拿到他銀行卡的,方逸明只能想到一個人。
具體的號碼他剛才沒記下來,只能去銀行用的身份證一張張查證。根據交易記錄,他很快鎖定了一張古早的卡片。
那張銀行卡上,除了葉雲程的轉賬,幾乎沒有什麽流水往來。錢一打進去,很快就會取走。
方逸明在銀行将流水記錄打印出來,雖然不知道有什麽用,還是想拿給方灼看一看,解釋清楚,自己并沒有做那樣恬不知恥的事。
然而當他準備聯系方灼的時候,又面臨了和之前一樣的困窘。
――他沒有自己女兒的聯系方式,也沒有方灼班主任的聯系方式。
方灼說的大部分的話都沒有錯誤,他們兩個人的世界是分隔開的,他什麽都沒有留給自己的女兒,除了困苦。
在他自我滿足的世界裏,沒有出現過方灼這個人。
方灼用紙巾擦幹淨臉,坐在公車的角落,目光沒什麽焦距地落在前排椅背上。
等車輛報站“A中”的時候,她驚然發現自己坐錯車了,趕緊從後門跳下去。
站在公車站的廣告牌前面,方灼沉沉吐出一口氣。用手機重新搜索去醫院的公車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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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逸明這個人,自私自利,喜歡自我滿足,怯懦、不負責任,偏偏最後離開的時候,露出那種很可憐的表情。
因為他确實不是個壞到透頂的人。當被人指着鼻子唾罵,說破他那些連自己都欺騙住的卑劣時,他還會有那麽一點點的羞恥心。
她想,葉曜靈當初是不是也被這種短暫的溫柔所蠱惑,相信了他的浪漫,才會愛上他的表象?
方灼循着導航上的藍線一路行走,忽然一腳踩進修理廠旁邊的排水溝,往地上撲了過去。
這一跤摔得很結實,幾張紅色的紙幣因為慣性從她身後飄了出來。
方灼顧不上疼,連忙用手支撐着爬起來,将錢收回去。才發現自己竟然沒有拉書包拉鏈,慌不擇路地逃到了這裏。
她站起身,手掌和膝蓋都火辣辣得疼,幸運的是這次臉部沒有擦傷。她快速檢查了一遍,深色校服褲子上染了兩道很明顯的泥漬,怎麽拍打都無法清理。還因為小石塊的摩擦,撕出了一道小口子。
方灼覺得自己現在的模樣肯定十分的狼狽,她不能就這樣出現在葉雲程的面前,會讓他擔心。
她回身一望,調轉步伐,重新朝着學校走去,決定先回宿舍洗個澡、換身衣服。
方灼把背包塞進儲物櫃裏,就近扯了兩件日常私服,進到廁所洗澡。
過了一刻鐘,放學的鈴聲響起,早課結束,校園裏頓時熱鬧起來。
魏熙等人不想去食堂排隊,從超市買了小面包,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寝室走。
刷過門禁卡,在狹長的走廊上迎面碰上了步履踉跄的方灼。
魏熙笑了笑,擡起手招呼,對方跟沒看到她似的,搖晃着從她身邊穿了過去。
魏熙拉着她,說道:“方灼,怎麽不理我呀?嚴烈正到處找你呢。”
方灼木讷停下,扭頭看她。額前的頭發濕漉漉地垂落下來,唇色異常蒼白,唇角卻帶着被她自己咬傷的血漬,紅得刺眼。
魏熙見她神情不大對,收起不正經的嬉笑,問道:“你怎麽了?早上你去幹什麽了?”
方灼張開嘴,答非所問地道:“我的錢丢了。”
“啊?”魏熙問,“多少錢?要緊嗎?”
方灼閉上眼睛,很疲憊得道:“一萬。”
“一萬塊錢?!”魏熙瞪大眼睛,驚叫出聲,“你哪裏來的錢?!”
邊上的女生皆是停下腳步,靠牆站着,驚恐地聽她們對話。
方灼說話像是要廢很大的力氣,她自己或許聽不見,她的聲線裏帶着難以抑制的顫音:“我現在說不清楚……洗澡的時候丢的。我要先去醫院看我舅舅。剛剛報警了,你們盡量別動裏面的東西。還有,陽臺的鎖被撬了。我先走了。”
魏熙見她一副随時都要倒下的狀态,連說話都不敢大聲:“我們不進去了,不破壞現場。但是你、你沒事吧?你要不要先休息一會兒?”
方灼搖頭。
寝室長跟在她身邊道:“方灼我多問一句,有誰知道你帶錢到學校了嗎?洗澡那麽短的時間都能丢,他肯定知道你身上有錢。”
方灼大概清楚,說道:“我剛在學校側門那裏摔了一跤,可能被人看見了。”寝室長想把面包塞進她手裏,抓起她的手腕才發現她掌心還有傷,愣了下,改成塞進她的口袋,安慰道:“沒事兒,錢一定能找回來!這裏交給我們。記得吃午飯,一定要吃!你現在臉色很難看。”
方灼敷衍地點頭,快步朝外走去。
魏熙下意識地想要跟上,被寝室長攔住了。
寝室長很冷靜地說:“你快打給老班,給她彙報一下。然後宿舍樓後面的那片地,說不定有腳印什麽的留着,警察來之前我們先給它圍起來。”
魏熙一面去摸手機,一面罵罵咧咧道:“臭不要臉的東西竟然尾随女生進宿舍偷錢!靠!太猥瑣了!一萬塊加猥亵能牢底坐穿嗎?”
班主任跟劉僑鴻坐在手術室外,聊着方灼的成績跟她以後的大學。
正說到A大的錄取分數線時,“恭喜發財”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不好意思啊,我們班混世魔王。”老班笑了下,接通的瞬間語氣變得嚴厲,“給我一個理由,讓我不沒收你的手機。”
“方灼在學校啊?我說怎麽打她電話不接呢。你提醒她一下,讓她給我回個電話。”
“什麽?她錢丢了?一萬多?”
劉僑鴻擡起頭,和她異口同聲地問道:“她哪裏來的那麽多錢?”
“我不知道呀!”魏熙說,“現在怎麽辦啊?醫院裏是缺錢嗎?要不要我們班裏的人募捐一點?”
班主任抿了抿唇角,一臉愁苦地道:“沒事,醫院不缺錢。你們別惹事,聽宿管員的話,暫時不要回宿舍了。方灼還能找到嗎?讓她馬上給我回個電話!”
魏熙說:“她跑好快的,長跑冠軍诶,現在已經不見了。”
“方灼。”
方灼悶頭走着,感覺今天特別的漫長。
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快到她無從反應。一重接一重地襲來,好像非要将她按倒不可。
“方灼!”
她又回到了之前的那個非酋,果然好運才是少數的時刻。
身後喊她的那個聲音停止了。
方灼回過頭,看見嚴烈不遠不近地墜在她身後,見她停下,立馬小跑上前,問道:“去哪兒啊?”
方灼轉身,繼續往公交車站走去。嚴烈也默不吭聲地跟着。
到車站時,前一班公車剛剛駛走。
方灼看着汽車尾部亮着的數字,慢慢從拐角處消失,心中那股抓撓着的無力感再次滿溢出來,酸澀地堵在胸腔。
為什麽她就是那麽的不走運?
為什麽要來偷她的錢?偏偏還是這筆錢。
她告誡自己應該要接受這些不公平的事,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樣。清楚地認知自己是個不被命運眷顧的人,接受、努力,然後改變。
可是今天壘下來的所有稻草,超過了她的負荷,僅僅只是那麽一輛錯過的公交車,都能叫她平息了一路的情緒再次變得不冷靜。
在煩躁凝出實質,慢慢向下傾倒時,她的沖動有一剎那占據了她的理智。于是她對着靠近過來的嚴烈大聲喝了句:“不要過來!”
嚴烈愣了下,将伸出的手揣進兜裏,低下了頭。
方灼更難過了。
她怎麽會那麽糟糕?
下一秒,嚴烈沖了過來,并着她的肩膀,也很大聲地回了句:“不要!”
方灼擡頭看他,嚴烈卻只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兩人沉默地站着。
嚴烈的手心很燙,烙在方灼的皮膚上,有種灼熱的錯覺。
方灼想起來,嚴烈以前對她玩笑着說過,他是自己的幸運星。
可惜的是,這次的幸運屬性并沒有運作,公車等了十幾分鐘都沒來。
但嚴烈還是緊緊地抓着她,跟船錨一樣,讓她忽然有了方向。
中午的太陽猛烈起來,終于給早春的風裏帶了點溫度。
嚴烈說:“不要兇我,也不可以對我生氣。”
方灼注視着他。
嚴烈很認真地道:“你對我說的話,我會當真。”
方灼過了兩秒,才悶聲道:“可你也沒信啊。”
嚴烈十分絕望地道:“因為我做不到啊。”
方灼靜默稍許,握緊手指。掌心的刺痛無比真實地刺激着她的神經,讓她從那喜怒不定的不正常狀态裏恢複過來。
“我真倒黴。”方灼吸了吸鼻子,“人生怎麽那麽難啊?”
嚴烈說:“有哪裏難?我覺得除了活着,全是沒什麽大不了的。”
方灼低聲道:“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所以才給他那麽大的壓力。我明知道他身體不好,還是讓他變成這樣……我好狠啊,感覺一直在吸他的營養。”
“你到舅舅面前說。”嚴烈冷笑,“看他會不會打爆你的狗頭。”
方灼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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