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一顆小太陽(“你想上什麽大學?”...)
一星期沒回來,方灼的桌上已經被各種試卷堆滿。
嚴烈幫她整理了下,連同答案和筆記,将各科作業修訂在一起。
部分卷子方灼已經抽空做過了,還有一部分堆積在那裏,厚厚的一摞,讓人毫無鬥志。
趙佳游等人臉上還留着之前打架的印記,見她出現,擡頭笑了笑,繼續埋頭刷題。
二模考快來臨了,各科老師都開始發布挑戰時間極限的作業量。
高三繁忙到,任何荒唐和變故都只是海面上的一朵水花,激起過片刻的動靜,又很快消弭。
方灼把帶回來的草編人擺在窗臺邊,又查看了別的盆栽的情況。果然和嚴烈說得一樣,土壤是濕潤的,不知道一星期裏澆過幾次愛心水,具體的成活情況還要過段時間才能看得出來。
她把背包拉開,從裏面提出一大袋的蘋果還有一袋牛奶,按照警察小哥給她的名字,分發下去。
她沒什麽東西好表示感謝的,葉雲程雖然出院,還需要休養一段時間。她手頭拮據,只能送一點水果。而且貴了的東西想必這幫人不會收。
趙佳游等人受寵若驚地接過。
輪到沈慕思的時候,方灼給了他一個草莓蛋糕。
沈慕思同學頓時容光煥發,站起來叫道:“我是最特殊的!看見了沒有!”
“她的意思就是你沒斷奶。”趙佳游冷哼一聲,“而且你幫上什麽忙了?你連翻個牆都要耗費兩個人力!”
沈慕思氣道:“你管我!”
等她回來,嚴烈伸出手,捧在一起,說道:“同桌,難道我沒有嗎?”
“不要撒嬌。”方灼給他挑了一個最紅的,“慢慢吃。”
嚴烈樂道:“謝謝同桌!”
方灼提着剩下的水果,去隔壁班送謝禮。
她還沒想好要跟白鷺飛等人說什麽,剛出了教室門,就在走廊撞見白鷺飛的一個兄弟。
那男生見到她驚了下,頓住腳步,回頭朝着教室裏面瞎嚷:“白鷺飛!你女神來了!”
白鷺飛連忙沖出來,叫道:“靠!你別亂說!”
白鷺飛的傷情是幾人裏最嚴重的,眼睛邊上的淤青到現在還沒消去,讓他原本就不大的眼睛變得更加迷離。
方灼對着他的臉沉默了兩秒,将蘋果和牛奶遞過去,讓他順道轉交給別的同學。
“謝謝。”
她簡單說完醞釀了會兒,沒醞釀出別的詞句,幹脆轉身準備離開。
白鷺飛急忙說了句:“對不起。”
方灼回頭,扯了扯嘴角,閑适道:“沒關系。”
白鷺飛晃神,這大概是他第一次見方灼對他露出好臉色,不由自主地問了句:“我們還有機會嗎?”
“沒有。”方灼生怕他又自作多情起來,斬釘截鐵地道,“到我一百歲都沒有。”
白鷺飛漲紅了臉,道:“我知道了!不用強調後面那句!”方灼“嗯”了聲,輕松道:“再見。我要回去學習了。”
晚自習剛開始,方灼就被各科老師叫走,去辦公室裏刷卷子。看看這一周時間裏她的課程進度落後了多少。
理科方灼一直有在複習,嚴烈偶爾來醫院給她補課,也是優先給她講解各種新題型、新答題思路。加上方灼腦子靈泛,并沒有落下太多。
至于文科,方灼不在學校,有種極為空虛的緊迫感,片刻不敢松懈,連出門陪葉雲程走動,都會在兜裏放幾張速記卡,時不時摸出來看一眼。應該也不會錯失太多。
老師們給她選了幾道典型的題目用來測試,方灼一道道刷過去,進程還算順利,逐漸安心下來。
只有化學和生物有幾個知識點沒有記全,空了兩個格子,別的都沒問題。甚至英語還覺得更得心應手了一點。
“實驗題你總是錯得最多。”化學老師掃了眼,說,“你明天去我電腦上看一遍完整的實驗課件,帶視頻的。”
方灼應聲。
邊上有兩位老師正在拟題,順道查找資料,在網上翻到一則新聞的時候,咋舌一聲,說:“我現在看見雞娃兩個字,我的心就要痛起來。這個詞造得太精髓了。”
“你說哪裏?雞娃板塊那個?”
方灼已經停筆,在旁邊等老師閱卷,聞言問了一句:“什麽叫雞娃?”
那位老師笑道:“你這樣的就叫雞娃。高三組一半的老師都在對着你打雞血。”
數學老師提筆打了幾個勾,看着完全正确的答案笑道:“不對,她這樣的叫牛娃。數學還挺優秀。”
班主任感慨道:“‘雞娃不如雞己。’,我給隔壁班的黃姚打了半個小時的雞血,她一句話都沒聽進去。”
方灼給聽暈了。
老班笑道:“最新的網絡流行語。考試不考,你別擔心。”
等幾個任課老師依次将試卷閱完,晚自習已經差不多快結束了。
老班針對性地講完錯題,對她道:“回去吧,繼續保持。老師相信你沒有問題的。”
方灼問:“A大沒有問題嗎?”
“不考慮專業的話,保持你現在的勢頭,我覺得沒有問題。”老班嚴肅說,“不過還是要看你文科的發揮。答應我,英語和語文千萬不要拉胯!字寫得好看一點!你的字太醜了!”
方灼忽略她對自己吐槽,躊躇滿志地回了教室。
嚴烈背靠在牆上,吊兒郎當地側坐着,手裏拿着本教材在看總結。見同桌回來,掀開眼皮,面無表情的臉瞬間變得靈動,展顏笑道:“怎麽樣啊?同桌。”
“還行。”方灼拉開椅子,“多虧了同桌的補課。”
嚴烈合上書冊,看着她道:“他們都很擔心你,但是我其實一點都不擔心你。”
方灼瞥他一眼,心說你騙誰?
嚴烈坐正起來,左手手臂搭在書桌上,認真道:“因為我知道,十八歲的方灼,不可戰勝。我不擔心你會失敗,我只是擔心你會難過。”
現在是深夜,光源全部來自上方的白熾燈,嚴烈濃密睫毛的陰影有大半投在眼睛裏,正面看去,一對眼珠漆黑而深邃。
方灼的心跳也會加重,血液也會加速。她別開視線,低頭思忖了會兒,想在這個安靜的夜晚跟嚴烈聊聊人生,問道:“你想上什麽大學?”
嚴烈不假思索地道:“A大吧。”
“為什麽?”方灼說,“你可以去更好的大學吧?”
“我想留在本省。”嚴烈自信地說,“每個省都有自己的強項,全國互聯網發展的龍頭企業大半都在本省,當地政府對新興企業也有很多的政策扶持、資源傾斜。我想學編程,以後留在本地創業,開一家游戲工作室。你知道嗎?做得好的游戲公司非常賺錢。”
方灼羨慕他有清晰的未來,對自己有明确的定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也知道這個社會能提供給他什麽。
她就什麽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除了A大以外,哪些大學算好,哪些專業有前景,哪些專業适合她。
“我不知道。”方灼說,“那我也考A大吧,能考上什麽專業就考什麽專業。如果不适合就業,我就走學術,以後繼續讀研。聽說大學的生活會比較自由,我可以邊打工邊讀書。”
嚴烈失笑道:“不要那麽習以為常地說着讓人心酸的話好嗎?”
方灼其實是認真的。
比起找工作,她好像更擅長學習。
從小環繞在她身邊的緊迫氛圍已經給她帶來了根深蒂固的影響――只要不保持學習狀态就容易感到恐慌。
她不喜歡枯燥的學習過程,但是她喜歡知識的攝入。求知能讓她擁有無比的安全感。
她很省錢,不會花太多,還可以自己賺學費。
“我想讀書。”方灼搜腸刮肚,形容不出自己的感受,重複了一遍,“只要能讀書就行。”
“嗯。”嚴烈很有耐心地聽她訴說,臉上蒙着層柔和的光,“但是總有畢業的時候吧?你以後想留校做老師嗎?”
方灼說:“不了吧?”
她那麽不擅長交際,也不喜歡說話,大概應付不來各種學生,也沒有辦法跟老班一樣盡心。這樣她會很慚愧。
“我以後去考公務員吧。”方灼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或者做個科學家。科學家是不是很玄乎?”
教科書裏最常見又最神秘的職業就是科學家,她一直覺得這個崗位很厲害。
嚴烈溫柔笑道:“可以啊。科學家沒有很玄乎,你那麽有毅力,又有純粹的初心,我覺得一定可以的。做公務員也很好,以後像劉叔一樣。”
方灼受他肯定,點了點頭,繼續暢想地說:“在病房裏的時候,我跟他們打聽過了。大學可以幫人寫論文、跑步、代課點名、做小組課件……大學裏很多有錢學生,跑步和寫作業都是我擅長的事,我應該能在他們那裏開展副業。”
嚴烈沒料到她還沒上大學,就把打什麽工給計劃好了。卷起試卷在她頭上敲了一下,說:“你連電腦都沒有,就想做課件賺錢?”
方灼被他提醒,嚴謹地道:“對,我還要先打工賺錢買電腦。話說學生買電腦可以分期付款嗎?首付多少?如果延遲付款會價錢嗎?”
嚴烈大笑道:“那你到時候不如幫我寫作業,我可以給你開雙倍工資!”
方灼很大方地說:“你不付錢,我也可以幫你寫作業。當然我還是更希望你可以自己努力,你的腦子那麽聰明,不學習可惜了。”
嚴烈覺得這簡直是自己聽過的最有價值的承諾。
“謝謝你啊,我的好同桌。”他靠近過來,盯着方灼的眼睛道,“所以你要跟我一起上大學嗎?”
方灼肯定點頭:“對,我要跟你一起上A大。”
嚴烈不知道,自己在方灼關于未來的版圖裏,是作為清晰獨立的标識出現,還是作為某個目标的注釋出現。
只要方灼不解釋清楚,他都覺得這句話很美好,仿佛他存在于另外一個人割舍不掉的生命裏。
而參照語方灼那不會說話的個性,他覺得所有青春的沖動暫停在這一句含糊不清的宣誓恰好足夠。要在今年的盛夏才會出現繼續播放的按鈕。
五月過後,A市日益炎熱起來。
臨近高考前,有半個多月沒有下雨,氣溫一路飙升,過了三十五度。提前到來的夏天叫原本就心情焦慮的學生變得更為煩躁。
葉雲程的攤子恢複營業,但他不想叫方灼擔心,改成了早餐攤和晚餐攤,只有在太陽落山的時候才會出門工作。日常也有好好吃飯。
劉僑鴻給他推薦了一個短視頻的軟件,說他的形象比較合适,現在帥哥比較容易有流量,而葉雲程是他們村裏最養眼的一位青年,請他配合着拍了幾條片子,傳到網上。
方灼不知道他們聊的是什麽,也無暇分心,從五月份開始就沒有回過家。幾乎只是一錯身,日歷上的時間就猝不及防地跳到了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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