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我哥在省城買了一盒巧克力,讓我帶給大家嘗嘗。”在休息間隙,張玲捧着巧克力盒子對還留在三車間的幾個人說。
大夥本來拿着水杯在喝水的,聽到張玲的話,都停下動作注視着她手裏那個盒子,有兩三個還大膽地湊到她身邊。
何小武圍在張玲身邊,興奮地說:“我在百貨店看到過,這東西老貴了,你家裏真舍得。”
張玲只腼腆笑笑:“的确是不便宜。”
徐衛東說:“既然這東西這麽貴,你就自己吃了吧。”
何小武和其他人一聽,臉上有點急了。
張玲不贊同道:“貴又怎麽了?我來三車間的日子短,但是真心把大夥兒當朋友。好朋友間分口吃的,這很合情合理呀。”
“就是,”何小武附和着,他對徐衛東說:“衛哥,張玲好心帶這麽稀罕的東西給大家吃,你這樣客套拒絕,反而冷了她的心。”
徐衛東看着張玲,張玲笑得人畜無害,他松口:“那好吧。”
車間的人都高興起來,一窩蜂圍上來,張玲打開盒子給大家分食,她還不忘給徐衛東留一塊。
一個女同志摟着張玲的肩膀說:“你真大方啊!換了我,我還真舍不得呢。”
張玲高貴道:“這有什麽?不就是一盒巧克力嗎?”
她的眼睛瞥向獨自站在外圍不參與熱鬧的徐衛東,朝他走了過去,“主任,你幹嘛不過去?東西都快被他們分完了,這是我給你留的。”
徐衛東看着她攤開的掌心卧着的一塊,忽然說:“這巧克力多少錢啊?我把錢如數給你吧。”說完,他的手插/進褲兜裏,往外掏着錢夾子。
張玲推着徐衛東的手,慌忙道:“哎、你這是在幹嘛啊?”
她的語氣有一絲埋怨,“你這樣做,倒弄得我裏外不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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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衛東看她生氣了,才妥協說:“那讓你破費了。”
他拍拍她的肩,說:“好好幹,月底給你發獎金。”
張玲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開心地點點頭。
“你們在幹什麽呢?怎麽這麽熱鬧?”一個含笑的女聲從衆人身後傳來。
随後,一個身材高挑,穿着時下最流行洋裝的女子走了過來。
“馮支書!”三車間的工人顯然都認識她,熱情稱呼道。
馮茗對大家微笑着點了下,接着轉過頭看着徐衛東:“廠裏有點事,我就來了。”
“嗯。”徐衛東對她平淡地點點頭。
這時,何小武像麻雀一樣,在馮茗身邊叽叽喳喳道:“我們車間新來的張玲,請大家吃這個叫巧克力的東西。”
一旁的張玲也連忙接話道:“馮支書,您要嘗一塊嗎?”
馮茗家境優越,豈是稀罕這點東西的人。瞥了一眼,她正準備說:“不用……”
說到一半,她把剩下的話吞下去了。
盯着盒子看了兩眼,她轉過頭,目光犀利地看着張玲:“這是你請大家吃的?”
張玲心無設防地點點頭:“是啊,我哥在省城買的。”
馮茗雙手抱胸問:“哦?你哥在省城哪個商場買的?”
張玲本能地察覺到了馮茗對她的敵意,瞬間警惕了起來:“你問這個幹什麽?”
她的聲音過于尖銳,一旁的其他人都察覺到不對了。
徐衛東看了眼馮茗,又看了眼張玲,心裏隐隐有點猜測。
“哦,因為我也想買來嘗嘗,麻煩你把地址告訴我一下。”
張玲開始慌了,“我,我哥沒告訴我。”
聞言,馮茗冷笑一聲。
她說:“你哥當然告訴不了你,因為這巧克力是我做的。”
一瞬間,張玲眼睛的瞳孔驚恐地放大。
馮茗兩指捏起巧克力盒子,也不管裏面的巧克力紛紛掉在地上,她另一手指着盒子裏面印着的字母,“你認識拼音吧?Feng ming會讀嗎?”
衆人順着她手指的地方看過去,那裏果然用燙金字印着“pre色ed by Feng ming ”。
張玲的臉霎時煞白,她連忙争辯道:“這是別人,是我室友……”
馮茗伸手打斷道:“我不關心你是怎麽搞到我送給朋友的巧克力,偷也好撿也好。但是你拿來說是自己買的做人情,是不是有點太虛榮了?”
張玲咬着嘴唇,羞憤得臉色通紅。
衆人手中的巧克力頓時不香了,好像自己不知情下分了張玲的“贓物”。還有人沒撕過包裝,就又偷偷放回去了。
場面一時非常尴尬,幸好,休息結束又響起工作鈴。
徐衛東站出來說:“好了,都別在這兒圍着了,回自己的工位去。”
大家也知道,當發生這件事沒發生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便各自回工位了。
張玲抹了抹眼角,丢下一句:“我有點不舒服,請假先回去了。”
說完,她也不管徐衛東是如何應答的,就狼狽地跑走了。
馮茗對徐衛東說:“現在的小姑娘真是了不得。”
晚上收工,在宿舍樓下,韓玉珠遇到了挽手一起回來的丁麗和于淑蘭。
丁麗的眼神有點不自然,于淑蘭沒事人一樣地和韓玉珠打招呼:“玉珠,你怎麽又一個人走,也該找個伴嘛。”
韓玉珠說:“我習慣獨來獨往了。”
于淑蘭改而挽她的臂彎,說:“大家都是好姐妹,你也可以和我們一起嘛。”
三人行,必有一人是燈泡,這個道理韓玉珠還是懂的。
而且,韓玉珠打聽到點事,越發覺得這個于淑蘭不簡單,上回巧克力的事指不定有鬼,她打算私下找張玲問問。
她便幹笑了兩下,打着哈哈敷衍過去。
三人上了樓,走回了寝室。寝室門是開的,但是裏面的燈又沒開。
于淑蘭說:“是不是那個張玲走的時候忘記鎖門了啊?”說着,她拉開了房間的燈,屋子馬上變得明亮起來。
而聽到動靜,裏面那張床上“噌”地坐起一個人,就像電影裏的詐屍場景。
三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張玲,原來她早就回來了。
只見,張玲怒氣沖沖走過來,站到于淑蘭面前,質問她:“你給我的巧克力到底是哪兒來的?”
于淑蘭沒料到她忽然提這茬,看到韓玉珠也敏銳地盯着自己看,她焉語不詳道:“我們買的啊。”這個“我們”自然包含韓玉珠。
張玲也不是好惹的,她說:“你把我當傻子呢,這是手工巧克力,外面根本沒有賣的。你騙我說是你買的,送給我吃。我帶去給車間同事吃,正好撞上做這巧克力的人,她當着全車間的人譏諷我是小偷。”
張玲罵她:“你個害人精,你害死我了!”
一旁的韓玉珠聽着張玲的話,終于摸清來龍去脈了,她譏笑地看着玩宮心計的于淑蘭。
于淑蘭看着韓玉珠不懷好意的笑,意識到自己這兩面三刀玩砸了。
她原本是看不得宿舍這兩個裝逼的,一個當自己是嬌貴小公主,有意無意炫耀;一個眼高于頂,平時不屑搭理她們。她原本計劃着挑起這兩個人的矛盾,讓她們狗咬狗,自己在旁邊看好戲的。
當下,她道:“這個是韓玉珠給大家吃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韓玉珠聽後都氣笑了,還敢把鍋推給她,真當她老實人悶葫蘆,不敢當衆撕破臉嗎?
張玲看着韓玉珠問:“你怎麽也摻和在裏面?”
韓玉珠說:“有人想讓咱倆互撕,她好從旁看好戲呗。”
張玲皺眉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于淑蘭急忙打斷兩人“對口供”,老好人口氣道:“行了,今天這事都是我的不對,你們不要再糾結了,再說下去傷寝室的和氣。”
韓玉珠當她在放屁,繼續對張玲道:“我來告訴你是怎麽回事。東西是我的,我原本只是給你們這些室友嘗嘗。但是我回來的時候,于淑蘭她們告訴我,你不問自取把我的東西都吃完了。”
張玲激動道:“于淑蘭和丁麗對我說的是,這是她們的,都給我了。”
她轉頭問于淑蘭:“你搞這麽一大通,你到底是在幹啥?”
于淑蘭沒說話,韓玉珠說:“當寝室的看門狗呗,你還不知道吧,在你我之前,她已經用各種陰招趕走了兩任室友了。”
張玲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有人竟然會做這麽無聊的事情。
一直沒說話的丁麗此時忍不住說:“姓韓的,你說話太難聽了吧?”
韓玉珠冷笑一聲:“這就受不了了?要是在我年輕的時候,我早撕了你們倆小丫頭。”
于淑蘭到底比丁麗心機深些,她出奇平靜地同韓玉珠談:“你直接說吧,到底想怎麽樣?”
韓玉珠說:“我還在這個寝室,你就別想當舍霸,大家相安無事最好。”
于淑蘭心裏盤算了一下,她這邊有丁麗,她本來打算拉攏張玲,三人一起孤立韓玉珠的。但是,韓玉珠先離間了她和張玲,張玲雖不一定站韓玉珠,但肯定不會站自己了。
韓玉珠知道她在想什麽,在于淑蘭面前,她和張玲的矛盾可以先往後放放,否則她一挑三太累了。
于淑蘭還是心有不甘,她試探地問:“我想知道,我要是不答應你,會怎麽樣?”
韓玉珠說:“我會讓你在這裏呆不下去。”
于淑蘭笑了說:“怎麽,你還能趕我出寝室?”
韓玉珠也笑了,“你想什麽呢,當然是趕你出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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