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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杜珵珵現有的記憶當中,第一次來外公家,雖然她很早很早之前就知道,外公也在這個城市,一個多小時的路,在她一直的印象裏,遙遠的猶如隔着天塹。
外公的家并不如她家豪華,甚至可以稱得上是陳舊和嚴謹。形容一個住宅用嚴謹這個詞,或許很怪,可她就是有這樣的感覺,爬滿綠色藤類植物的院牆,身姿筆直猶如白楊的保安,一樣是綠化住宅區,杜珵珵的家給人的感覺像是風景區建立的現代化別墅,外公的家給人的感覺卻是有些年頭的小莊園。
她忐忑不安地跟在司機的後面,背着書包,面上鎮定的有些冷靜,實際上放在口袋中的雙手緊緊地攥在一起,掌心沁出汗來。
在法院作出離開家,來到外公家的決定的時候,看着鬧騰騰的奶奶,頭疼的想要逃避的她,當時真是感到有幾分輕松的,可此刻她只想逃,站在這座陌生的建築面前,她是那樣深刻地感受到,這裏對她而言,是個陌生的場所。
她想回家。
司機打開鐵門,入眼就是青瓷盆的各種盆栽,還有院牆牆角種植的大片藤狀物,藤狀物上結了一顆顆小紅辣椒一樣的東西,一顆一顆點綴在墨綠色的藤條上,晶瑩剔透,宛如茱萸。
她跟在司機後面,忐忑不安地走進去,看到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翻看報紙的外公,和端着果盤出來的外婆。
外婆看到她很淺地笑了一下,“來啦?過來吃點水果,你外公很早就在等你了。”語氣熟稔的像在一起生活了好久的人。
外公從報紙間将頭擡起來,目光是難以言喻的複雜。他掃了眼身邊的沙發:“書包放下來,坐吧。”
外婆拍了外公肩膀一下,“那麽嚴肅做什麽?別吓着孩子。”又對杜珵珵說:“你外公老早就在等你了,你的房間還是他親自盯着人布置的,你坐着吃些水果,一會兒去你房間看看,有什麽東西需要置辦的,就和我說。”
這時仿佛是從廚房的方向走出來以為四十多歲保姆一樣的女人,手中端着一杯剛剛榨好的果汁。見到杜珵珵就露出含蓄的笑容,接過她手中的書包,将果汁遞到她手中:“這位是珵珵吧,你外婆知道你要來,一直在念叨你呢。喝杯果汁解解渴,”
杜珵珵接過果汁,輕聲說:“謝謝。”又對外公和外婆露出笑容,聲音清脆:“外公好,外婆好!”她
紮着幹淨利落的馬尾辮,劉海都梳了上去,只餘一些細碎微卷的絨發,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上身穿着白色T恤,套着一件紅白相間的運動外套,下面是休閑褲和運動鞋,整個人看着很是精神,目光沉靜,從容自若。
外公看着她恍惚了好一會兒,似不知道要和她說什麽,面無表情地輕嗯了一聲。
不知為什麽,杜珵珵忽然覺得,外公沒有她想象中那樣冷漠,這讓她陡然放松下來。
她将書包放在沙發上,走到外公旁邊的沙發上坐下,小口抿了果汁,頭伸到外公那邊,看着他手中的報紙:“交互數字公司承諾整改并配合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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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珵珵對這些并不懂,也不感興趣,讀完就仰頭對外公燦爛地笑了一下,她記得爸爸公司好像就有做這一塊,看來外公對爸爸也不是不關心啊。
外公先是看着她的笑臉發愣,突然間老臉間沉了下來,把報紙一收,冷冷地哼了一聲,杜珵珵噗嗤笑了。外公看她的目光卻更加複雜,也更加柔和。
外婆看着她也有些發愣,眼圈都紅了,拍着她的肩,“走,去你房間看看。”
“哎。”她十分幹脆地站起身,身上完全沒有前些天律在法院時的那種悲傷和痛苦,仿佛一切都過去了,煙消雲散。
這個房子真的很陳舊了,即使外表看上去紅磚灰瓦,仿佛五六十年代的公館。地板、樓梯、扶手全部都是實木的,腳在踩上木質的樓梯上樓時,甚至發現樓梯有一塊木頭已經翹了起來,腳踩在上面會發出老木松一樣的咯吱聲,這和她原來住的那個現代化豪宅完全不同,讓人不由自主地就放緩了呼吸,放輕了腳步,心頭的喧嚣也漸漸平靜下來,仿佛在這裏,你大聲說句話都會吵了這裏的寧靜。
她的房間在三樓,進入房間,撲面而來的就是清新的百合香,她視線微微一轉,就在窗邊的紅木書桌上看到一束插在瓷瓶中的百合花,花顯然是新換的,盛開了兩朵,其它還打着花苞,在陽光的照耀下,潔白的花瓣透明如玉。
顯然布置房間的人極為用心。
書桌上還擺放着一盆她叫不出名字的綠色植物,前面插着幾本書,在往左看,一面巨大的紅木書架上密密實實地放滿了書籍。
外婆見她的目光投在書架上,上前去慢慢抽出一本書打開,對她笑道:“這些都是你母親當年看過的書,還有讀書時候的書籍,你外公舍不得丢,全部都保存着。”
她走到書桌旁的一把紅木太師椅旁,手扶在太師椅的手柄上,太師椅背的中間是一塊實木板,上面雕刻着梅蘭竹菊四君子,兩邊如同對聯一樣用草書雕刻着蒼勁有力的字。
她視線轉向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的外婆,問:“這原是一套?”
“是一套。”外婆的笑容很是懷念,“當初早早就打好的,原是留着給你媽媽陪嫁用的。”
那個年代結婚,還是講究這些的,可是終究都沒有用上。
外婆笑着笑着,眼圈就又紅了。
杜珵珵又順着書架看到書架邊上一個格子裏放着一張紅衣長裙女孩的照片,女孩看上去二十歲左右,紮着馬尾,雙手交疊在身前,站在林蔭小道上,背後樹木蔥綠,一雙眼睛格外明亮,眉眼彎彎,笑容燦爛。
照片中的女子生的實在是美麗,即使是現在看,也不禁要贊嘆一聲。
“這是你媽媽二十歲的時候拍的照片。”外婆的手中輕輕摩挲了下照片中的臉,又轉看向她,仿佛又看到當年照片中的人。
杜珵珵和照片中的年輕女子相比,就如同小了一號,臉上是未退去的嬰兒肥,長眉星眼。
她心裏微微長出了一口氣,轉頭眼睛亮晶晶地問外婆:“這原是媽媽的房間?”
外婆一愣,遂摸着她的頭輕輕笑說:“是啊,這原來是你媽媽的房間。”外婆的笑容漸漸有些苦澀,“你媽媽在這裏住了二十多年,後來,就這麽一直空置了,這麽多年,你外公也不肯換。”
杜珵珵不知道她說的不肯換是不肯換房子住,還是不肯把這個房間換掉。這麽多年,房間還維持這麽好,裏面母親的東西都保留着,可見當初外公外婆對母親的感情有多深,也難怪母親死後,外公會恨父親,明明在同一個城市,卻這麽多年都不曾聯系,如果不是她這次被家暴讓媒體報道出來,讓外公看到,他還是不願出現在她和父親面前吧。
外公始終覺得,是父親拐走了他們的女兒,害死了他們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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