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你來了。”就好像等待了很久似的,紫袍少年将聲音壓得低低的,“我還以為你今天不會來。”他的聲音裏仿佛帶着某種嘲諷。

陸與臣挑挑眉。少年從陰影中走了出來,異能院的深紫色異能袍将他拖顯得更加纖瘦,再加上面色蒼白,眼底還有一圈淡青色的痕跡,這讓他看起來最多十四歲,很難想象他已經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

少年的聲音裏透着不加掩飾的疲憊,他頓了頓,先一步做了自我介紹。

“西莫。”

“呃,我的名字叫紅領巾。”

“……”

“……開玩笑的……陸與臣。”

将拖把侵濕後在陳年積塵已經泛黃看不見外面的窗戶上抹了抹,窗戶立刻被刮出一道半月形的痕跡,透進一點光線,陸與臣咳嗽兩聲,迅速變黑的水讓他明白雷姆斯為什麽不讓他帶水元素異能者來——這就意味着他必須要不停地在洗漱間和走廊之間來回奔跑換水。

西莫在一旁盯着他,就好像他擦窗戶的動作有多麽迷人似的。

良久,少年忽然蹲下身子,沉默着拿過搭在桶邊的抹布開始幫忙擦洗窗棂,古老的雕花紋路在他蒼白得可以看見青色血管的指下一點點得以重見天日。陸與臣沒有阻止少年的動作,因為他沒有忘記他之所以會在這裏是因為誰。

直到擦洗完靠着樓梯最近的第一扇窗戶。

西莫垂下眼:“你有些愛多管閑事。”

“……”陸與臣強忍住将手上的拖把拖到他臉上去的沖動,勾勾唇涼涼地贊同道,“我看也是。”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聖院的人一般不會管這些,特別是,你那天看到的那種,這會給他們帶來麻煩。”他的聲音就好像忽然得了感冒,蒼白的臉上因為急迫的解釋浮起一絲淡淡的粉紅,那是并不健康的一種病态的紅。

陸與臣瞥了他一眼:“麻煩?以前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不過現在我知道了。他們看見聖院的白色袍子之後就好像只剩了下半身似的——”他頓了頓,眼中的冷漠褪去染上一絲笑意,“我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那麽受歡迎,要知道,我連女生的情書都沒收到過。”

陸隊長不知道,情書當然有,只是被他那些可愛又幼稚的弟弟們提前扼死在搖籃中罷了——沒錯,每個弟弟都有份,他們在關上門歡樂地分享過哥哥的情書之後,再歡樂地将它們燒了,最後歡樂地埋進陸母種的花盆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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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往事不堪回首,雖然這已經不是重點。

“……就算是五大貴族,基因也是有缺陷的。”西莫倉促地笑了笑,“更別說是普通的貴族或者平民異能者,聖院的人總能或多或少地給他們帶去某方面的彌補。”

陸與臣将水桶拎起來,在西莫的示意下找到了一個拐角處最近的洗漱間,打開龍頭沖洗拖把的同時,他看了眼盯着自己不放的少年:“我想你不是來給我做常識教育的吧。”

“什麽——?”西莫稍稍提高了聲音,然後指了指水花四濺嘩嘩作響的龍頭。

陸與臣稍稍提高了音量:“你到底想幹嘛!”

“報答你!”

這次西莫很快地回答。

陸與臣的臉綠了綠:“以身相許的話,不用客氣了。”

西莫輕聲笑出聲:“這種好事才輪不到我。”

“……”這回陸與臣已經不知道應該擺出什麽表情了,于是他決定把注意力放回拖把上,這整個學校的人都病得不輕,好在拖把還是正常的拖把。

話題在開始擦洗第二扇窗戶的時候被重新打開,陸與臣無意地随口問了句“你好像很怕那個希爾”帶來了不同凡響的回應——後者的抹布掉入水桶中,水花濺了隊長一臉。

陸隊長默默地抹去臉上的水:“表達驚訝的方式不一定是只有将手裏的東西摔到地上。”他掀了掀眼皮,遇上西莫瞪視的目光,“比如,你的眼神也可以表達一切。”

西莫垂下睫毛,遮擋去眼中一閃即逝的黯然:“那是我家少爺。”

“咦?”

“我是希爾家的人。”

“啊?”

“很奇怪嗎?”

“……他曾經義正言辭地批判那些沒有保護情人的貴族,我還以為——”

西莫恢複了正常,他狀似無所謂地擺擺手:“不是情人,從我父親開始,我家就是希爾家的家仆,呃。”

陸與臣湊近了看他,良久後用陳述句的語氣道:“你是混血吧。”

“啊,看得出來嗎?”西莫後退一步,看起來露出一絲驚慌,“很少人能看得出來。”

“眼睛的顏色,五官,像是亞裔。”陸與臣随意地說。

“是,少爺說我這樣半洋不洋的看起來很惡心。”

“你家少爺不是神,”陸與臣輕描淡寫地說,“所以你怕他?”

“……”西莫顯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他站起身來,将手中的抹布随意丢入水桶中,濺出一些水花在青磚走廊上,他後退兩步,“我該走了。”

“哦,再見。”陸與臣點點頭。

“你不問我為什麽來了嗎?”

“你想說自然會說。”

“我想讓你小心身邊的女人。”

“塔尼雅?”

“我不能說更多了,陸。”

“如果你以為這樣我就會——”

“那天我看見她了!——”西莫飛快地打斷他,一向帶着天生膽怯的面容上難得出現了堅定和惱怒,“就在湖邊。”

“你想說塔尼雅在湖邊親眼看見我如何把一枚該死的匕首插進那個蠢貨的左眼裏?那還真是不錯,至少從此我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能變得兇殘一些——如果她有心躲藏,你不可能看得見她。”陸與臣冷淡地反駁。

“不要小看異能院的空間掃描,”西莫同樣回以冷漠的腔調,“即使我只是個一年級,我也能知道她到底是不是要來幫助你。”

“抱歉,”放下手中的活兒,陸與臣揉了揉眉間,“她對我來說是個不同的存在,我不能輕易懷疑她。”

“你會後悔的。”輕輕留下這一句,西莫腳跟一轉,随後頭也不回地消失在空無一人的樓梯間,只留下聲聲皮靴敲打木臺階發出的輕響,最後,連這響聲也徹底消失不見,整個大教堂的五樓就真正的只剩下陸與臣一個人。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感覺皮膚下的血管開始燃燒一樣的變得灼熱起來。

縮齡藥劑就快要失效了。

站在被擦得剔透的落地窗前,男人垂目看着腳下一片銀白空無一人的雪地,而此時,天空不知何時又飄起了仿佛永遠也下不完的雪花。

溫熱的呼吸将玻璃上液化出一片白霧,少年的影像漸漸模糊起來,他沖着輪廓模糊的自己笑了笑,于是,鏡中的少年也露出一抹清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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