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大沙漠（1）

楚留香同陸小鳳一道兒回了他自己的船，就像游子回到了家，楚留香的心情別提多暢快了。海上的風帶着一點兒鹹味，潮濕而又溫暖，暖的就像他的心情一樣。

天空藍的和海水一樣，船也在天地一色之中蕩漾。光滑的甲板在日光的照耀下看上去比鏡子還要透亮，被太陽照得發燙的甲板也讓他感到十分舒适。

楚留香忍不住放聲大喊：“蘇蓉蓉、李□□、宋甜兒，你們再不把好吃的東西端出來，我和陸小鳳就要把整條船吃下去了！”

陸小鳳笑道：“天然日光烤船，最好再配點佐料，絕對美味。”

沒有回應，也沒有聲音，整條船上根本一個人都沒有，三位姑娘竟然全都不見了。

楚留香臉上的笑容沒了，連陸小鳳也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他們分頭把整個船艙都找了一遍，甚至連衣櫥、米缸裏都找了一遍。但是他們連她們的頭發絲都沒有找到。

楚留香知道她們是絕對不會一起離開船的。偶爾李□□會去岸上買一些香藥，宋甜兒也會去逛市場置辦食材，但她們絕對沒有一起離開過。

船艙內外也沒有掙紮打鬥過的痕跡，就連船上的機關也絲毫沒有動過，她們三個人聯合起來不是什麽人可以毫不費勁就帶走她們的，船上的機關也可以瞬息之間讓人失去抵抗能力。

楚留香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在船上不停地跑進跑出，轉來轉去。

陸小鳳卻發現在一張椅子上，有堆發光的黃沙。

黃沙上有粒正在發光的黑珍珠。

陸小鳳嘆了口氣，将黑珍珠撿了起來，這時他才發現在黑珍珠下面，還壓着一張紙條。

楚留香湖邊盜馬，黑珍珠海上劫美。

陸小鳳把紙條遞給楚留香，道：“黑珍珠就是劄木合的兒子。”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看來少不得要去沙漠走一趟。”

陸小鳳道：“雖然我很想回江南，但是三位姑娘出了事，陸小鳳實在是不能坐視不管。”

楚留香道：“陸兄真是我的好兄弟！”

現在，楚留香和陸小鳳已經到了馬連河邊的小鎮上。這個小鎮是去大沙漠的必經之地，他們馬不停蹄趕來之後，便在此歇歇腳。

貧瘠的黃土高原，到處都是風沙與黃土，烈日的暴曬使得這裏的人臉上都呈現出土黃色，這是個十分貧窮的小鎮，然而在附近百裏之內，這裏是唯一有清水的地方。

今日有風，黃土在路上飛揚，街旁小酒鋪的店小二，正在不停地用帚子掃去烙餅上的風沙。只怕他的手一停，黃沙就要在餅上覆蓋一層牛油般的黃土。

這樣的餅，在這樣的地方，已經算是美味了。

楚留香嘆息道：“陸兄本可以不來的，實在是苦了你了。”

陸小鳳笑道：“楚兄未免把我看得太嬌貴了，在幽靈山莊時，我吃的東西恐怕比這些好不到哪兒去。”

楚留香聽說過陸小鳳和西門吹雪演戲破幽靈山莊的故事，因此好奇道：“哦？這是怎麽回事？”

陸小鳳道：“那兒雖然每天都可以點六樣菜，但是每一道菜都只有一丁點，比如你點一只燒雞，送上來的只會是一根沒有肉的雞骨頭。”

楚留香笑道：“原來如此。”

正在這時，一輛破馬車從街道另一頭風一般奔馳而來，突然間一只貓從酒館裏蹦出，正想過街，眼見着它就要被奔馳的馬蹄給踏死。

一條人影忽然從酒館裏竄出來，快得像是離弦之箭，竟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這只貓。

馬蹄從他身上踏過去，車輪也在他的身上碾過去，路邊的人都驚呼着變了神色。

趕車的人以為出了人命，連忙勒馬跳了下來。那人卻是躺在地上，懷裏抱着那只貓，笑嘻嘻道：“小乖乖，下次過街可要小心，這年頭睜眼瞎子多得很。”

整個馬車從他身上壓過去，他居然毫發無損，只是身上的衣服看起來更髒了。

趕車的人又驚又恐，聽到他罵自己，大聲道：“誰是睜眼瞎子，你才是！要是你死了，老子還要陪你吃官司……”

那人右手還在摸着貓，左手輕輕一托，那趕車大漢整個人就被他掀翻在地。

陽光照在他的青色胡茬子上，也照着他懶洋洋的笑容和一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睛。

他雖然身上髒兮兮的，活像個丐幫弟子，但是摸着貓曬太陽的模樣卻十足十的讓人感到一股氣度，連帶着對他的人也産生幾分好感起來。

陸小鳳正感到新奇，卻見楚留香走了過去，大叫道：“胡鐵花，花瘋子！你怎麽在這裏？”

這人竟然是胡鐵花。

胡鐵花回頭看見了楚留香，也跳了起來，大笑道：“楚留香，你這個老臭蟲，你怎麽也在這裏？”

陸小鳳也跟着走了過去，心想這倆人給對方起的混號真是挺有趣的。

胡鐵花飛一般跑過來，對着楚留香的肩膀打了一拳，楚留香也沒有吃虧，往他肚子上揍了一拳頭。

兩人疼得直叫，卻都笑出了眼淚。

兩人笑了好一會兒，胡鐵花問：“這位是誰？”

楚留香道：“陸小鳳，你知不知道？”

胡鐵花大吃一驚，道：“就是那個四條眉毛的陸小鳳？”

陸小鳳笑嘻嘻回答道：“沒錯，我就是四條眉毛的陸小鳳，胡大俠，久仰久仰。”

胡鐵花有些不好意思，道：“什麽大俠，叫我胡鐵花就好。”

三個人一起進了酒鋪，大花貓也跟着跳上了桌子。

胡鐵花卻一把把它拎了下來，道：“小乖乖，你莫要吃醋，這老臭蟲是我的老相好，他來了，你就上一邊蹲着去吧。”

陸小鳳和楚留香都是哭笑不得。

陸小鳳道：“既然它是你的朋友，我也是要和它喝上兩杯的。”

楚留香大笑道：“豈止是兩杯，找花瘋子喝酒，沒有兩百杯他都不幹！”

胡鐵花道：“還是老臭蟲懂我……酒！快送酒來，你們難道想把我的朋友幹死不成！”

一個長得又瘦又小、皮膚又黑又幹的婦人，提着一只酒壺走了過來，嘭的一聲把酒壺往桌上一放，看也沒看他們，扭頭就走了。

她雖然沒有看胡鐵花一眼，胡鐵花卻眼睛始終黏在她的身上，就好像她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一樣。

陸小鳳正感到奇怪，楚留香已經一杯酒下了肚，皺着眉頭道：“這真的是酒麽？怎麽酸的像是醋？”

胡鐵花笑道：“在這種地方能有酒喝已經不錯了，你還挑三揀四的。”

陸小鳳也跟着喝了一杯，楚留香說的沒錯，這酒實在是沒有酒的味道。不過胡鐵花說的也對，他們一路上馬不停蹄，連三頓飽飯都沒有吃上，現在能有這樣的酒喝也是不錯的。

一來二去三個人都喝了十幾壺酒，那小婦人也出來了十幾次，只是她每次都把酒壺重重地往桌上一摔，扭頭就走。

她雖然一直沒有理會胡鐵花，但是胡鐵花每次在看到她的時候，懶洋洋的雙眼都會變得十分有精神。

楚留香嘆了口氣，突然想到了高亞男。

他對胡鐵花道：“你在這個鬼地方待了多長時間？”

胡鐵花眨了眨眼睛，想了想，道：“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是什麽時候？”

楚留香回答道：“七年前，時間過得真快。”

胡鐵花點頭道：“的确過得很快……你知道我們分別前，我喝醉了酒，稀裏糊塗就答應了高亞男要和她成親，第二天就把這事忘了。她當然沒有忘記，從那時開始就逼着我和她成親，我只好落荒而逃，後來我就逃到了這個地方，滿打滿算，已經在這裏待了三年零十個月了。”

陸小鳳眼睛一轉，道：“莫非二位說的是華山劍派的‘清風女劍客’高亞男？”

胡鐵花苦笑着道：“就是她。”

楚留香道：“我實在是不相信這個地方能有留得住你的人。”

胡鐵花卻神秘一笑，低聲對二人說：“你們可瞧見了剛才給我們送酒的那女人？”

楚留香跳了起來，道：“你是為了她？”

胡鐵花道：“不錯！”

楚留香已經站不穩了，他趕緊用手扶住了桌子，生怕要倒下去。陸小鳳卻已經笑得前俯後仰了，他雖然沒有見過高亞男，但是卻知道對方也一定比這位婦人要好得多。

楚留香突然問道：“她全身上下，哪裏比高亞男好？”

看來楚留香和陸小鳳所想也是一樣。

胡鐵花灌了一碗酒，道：“因為高亞男要追我，但是我追她追了快四年，卻都沒有追上，這就是她的好處，你懂了麽？”

陸小鳳笑得錘了自己的肚子幾下，他總算是明白這其中的原因了。

楚留香道：“我總算是明白了，世上真的有報應這回事。”

胡鐵花恨恨地看着他，道：“這種偉大的感情，處處留香的楚香帥自然不懂！”

陸小鳳已經笑出了眼淚，他好奇地問：“胡兄，這‘偉大的感情’到底是怎麽發生的？”

胡鐵花緩緩道：“……我到這裏的時候已經三個多月沒有見過女人了，在這個地方，她已經是最漂亮的女人了。所以我當時就想和她……玩玩，本來我想，這肯定是手到擒來的事，沒想到她居然把我當做死人一般，看也不看一眼。”

楚留香忍不住笑道：“堂堂風流教主花蝴蝶，竟然被一個小女子視為無物，連我都忍不住要替你生氣了。”

胡鐵花道：“她越不理我我就越感興趣，沒想到過了好幾個月也毫無進展，結果一直到了現在……她也還沒有正眼瞧過我。”

陸小鳳不笑了，楚留香也沒有繼續笑下去。

胡鐵花又灌了一碗酒，道：“你們怎麽到這兒來了呢？”

楚留香的神情頓時沉重下來，便将蘇蓉蓉、李□□和宋甜兒被沙漠之王劄木合的兒子黑珍珠劫走的事情告訴給胡鐵花聽。

胡鐵花不愧是講義氣的人，他當下跳起來，怒道：“這小子居然敢惹你？管他黑珍珠白珍珠，我都要他好看！”

緊跟着他又拍了下桌子，大聲道：“走！咱們去找他算賬！”

陸小鳳問：“胡兄你要和我們一起去？”

楚留香也說：“那個小婦人該怎麽辦？”

胡鐵花道：“你楚留香有了麻煩，我當然要幫你！不然你當我是什麽人？只要你一句話，我連腦袋都可以給你，還舍不得她？”

三個人大笑着出門。

誰知那個小婦人竟然飛快地跑出來，拉住胡鐵花的袖子，道：“難道你就這樣想走？”

胡鐵花怔了怔，道：“酒錢我已經給了啊！”

那小婦人低聲道：“誰要你的酒錢，我要的你是你的人！”

這句話一說出口，三個人都驚呆了。

胡鐵花呆愣片刻，道：“那你為什麽一直不肯理我？”

小婦人道：“因為我知道，你就喜歡我不理你。”

陸小鳳嘆了口氣，道：“果然誰要說自己了解女人，那他一定是天下最傻的傻子。”

那小婦人的眼裏已經流下淚來，道：“求求你不要走，只要你不走，我就立刻嫁給你。”

她這句話一出口，胡鐵花突然像是碰到了瘟神一般，趕緊扯下自己的袖子，兔子一般飛奔着跑了。

陸小鳳和楚留香各自騎着馬，費了好一番功夫才趕上胡鐵花。

胡鐵花卻已經在前面等着了，看到他倆趕上來，笑道：“你們也太慢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你也不必跑那麽快，她又沒有高亞男那樣的輕功，無論如何也是追不上你的。”

胡鐵花不理會他，自顧自道：“我們要去沙漠，少不了要去找一個人。”

陸小鳳問：“什麽人？”

胡鐵花道：“死公雞。”

楚留香驚喜道：“姬冰雁？你知道他在什麽地方？”

胡鐵花道：“他就在金城。”

楚留香道：“難道他對沙漠很熟？”

胡鐵花笑道：“他就是在沙漠上發的財，他和你分開後，不出五年，就成為沙漠上最大的富翁，據說金城裏每天能賺十兩銀子，就有一兩是他的。”

陸小鳳聽着他們說話，腦袋裏想起了關于楚留香、胡鐵花和姬冰雁三個人的事跡來。早些年他們一起在江湖上行走，因為武功高強又行俠仗義，三人同行還得了“雁蝶為雙翼，花香滿人間”這樣的雅號。

楚留香和他一見如故，胡鐵花又實在是個有趣至極的漢子，現在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姬冰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