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大沙漠（4）

? 胡鐵花瞪大了眼睛怔了半晌，才苦笑道：“原來用了易容術，而且手法還不在老臭蟲之下，沙漠裏也有這樣的人才……”

他這話自然是對姬冰雁說的，但是姬冰雁卻沒有聽他說完便已經折了回去。

十幾個裝水的水囊雖然已經被打破了好幾個洞，但是裏面的水卻沒有漏光，每袋至少都還有半袋水。

胡鐵花總算是高興了一點，道：“咱們總算是還有水喝。”

姬冰雁卻沒有說話，提起水袋就将剩餘的水倒在了地上。

胡鐵花大聲道：“你這是做什麽？”

陸小鳳皺起眉頭，道：“暗器有毒，毒已經溶入水中，自然喝不成了。”

胡鐵花張了張嘴，最終缺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楚留香道：“我已經找到了他們的暗器，這構造精巧至極，我實在是想不出江湖中有什麽人可以造出這樣的暗器。”

他攤開手，手中各有一個黝黑的鐵筒。

陸小鳳從他的手中拿了一個鐵筒在手裏，觀察片刻，道：“如果是我認得的人，只有一個人可以造出這樣的玩意。”

楚留香問：“什麽人？”

陸小鳳道：“他叫朱停，綽號老板，不過我雖然知道他是可以造出來的人，但這個東西絕不可能是他做的。”

胡鐵花問：“為什麽？”

陸小鳳道：“因為我們雖然很長時間沒有說話了，但是他還是我的朋友。”

姬冰雁道：“這些留着晚上再說，現在還是繼續趕路吧。”

他始終都沒有去看胡鐵花一眼。

胡鐵花總算是忍不住跳了起來，對着姬冰雁的背影大聲道：“這都是我不好，是我愛多管閑事，是我瞎了眼，你……你為什麽不罵我？你要是罵了我，我還會好受些。”

姬冰雁終于回過頭來，冷冷道：“我為何要罵你？救人總是好事，何況，瞎了眼的也不止你一個。”

胡鐵花怔住了。

楚留香從後面走上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死公雞也不像你想象的那麽可惡，是不是？”

陸小鳳也忍不住笑了。

胡鐵花雖然做錯了事，但他總歸是出于好心與善意，也算是情有可原；姬冰雁雖然知道是他做錯了事，卻也沒想着要去怪他，盡管他的臉上還是冷冰冰的，但他也總是胡鐵花的朋友。

陸小鳳覺得自己此行着實不冤，能和這樣一群人交上朋友也是十分有趣的一件事。

這一天晚上，胡鐵花坐在明亮的星光之下，坐在熱氣散盡的沙粒上，坐在無邊無際的寒冷中。他在責怪自己，所以他沒有進入帳篷之中去享受燈光帶來的一點點溫暖。

沒有了水，就無法吃上熱騰騰的菜，只能像石駝那樣靜靜地幹坐着。

楚留香和姬冰雁正在帳篷裏商量關于暗器的事。黝黑的暗器筒在燈光之下顯得醜陋無比。

楚留香道：“就我所知，只有三個人可以造出這個暗器。”

姬冰雁問：“哪三個人？”

楚留香道：“第一個就是蜀中唐門的掌門人，第二個是江南九曲塘的朱老先生，這兩個人都不會到沙漠裏來。”

姬冰雁問：“第三個人呢？”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第三個就是我，自然也不會是我造的。”

姬冰雁道：“還有兩個人，一個是陸小鳳說的朱停，還有一個就是真正造這個暗器的人。”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你說的沒錯。”

姬冰雁又問：“會不會是你說的那個黑珍珠？”

楚留香道：“絕不會，黑珍珠沒有這麽強，也不會這麽狠。”

他想起黑珍珠看向陸小鳳的眼神，那個神色他實在是熟悉得很，因為從不少女子面對他的時候他都能看到那樣的眼神，帶了點哀怨，又充滿無限情絲。只是他想不到，黑珍珠與陸小鳳同為男子，竟然也會産生這樣的感情。

姬冰雁道：“無論這個人是誰，如果他想讓我們渴死，他就大錯特錯了。”

楚留香笑道：“我知道有你在，我們肯定不會渴死的。”

姬冰雁微笑道：“我知道這附近有處秘密的水源，明天日落之前我們就可以到達那裏，我剛才沒有說，就是為了讓胡鐵花着急。”

楚留香走出帳篷的時候陸小鳳正坐在石駝對面，兩人似乎在說些什麽，盡管他們的交流是毫無聲息的，寂靜的就像是此時此刻的荒漠。

楚留香在胡鐵花的旁邊坐下來，隔着一段距離看着他們，他已經察覺出，也許在石駝的身上藏着的秘密比機關弩筒還要可怕。

見陸小鳳起身朝他走過來，楚留香突然拍了拍胡鐵花的肩膀，低聲道：“你總歸去找老姬說說話的，他也不會對你真的生氣。”

胡鐵花瞪了瞪眼睛，半晌還是垂頭喪氣地走進了帳篷。

陸小鳳順勢在胡鐵花坐過的地方坐下來。

陸小鳳的手指已經完全痊愈了，只是留下了一道淺色的疤痕。楚留香看着他的手指好一會兒，突然道：“陸兄的靈犀一指是不是真的可以接住任何兵器？”

陸小鳳認真地想了想，道：“西門吹雪的劍。”

楚留香笑道：“如此一說，我倒是真想見識一下劍神的劍了。”

陸小鳳道：“總會見到的。”

半晌，陸小鳳又道：“楚兄，你們看出機關弩筒的來歷了沒？”

楚留香搖頭，道：“我知道的幾個人都不可能到這沙漠裏來，斷不可能是他們做的。”

陸小鳳嘆了口氣，道：“幾位姑娘不知是吉是兇，前方又有這樣的危險，加上現在又沒了水……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楚留香突然笑了笑，低聲湊到陸小鳳耳邊說：“實際上水還是有的。”

說罷，他便把姬冰雁說的那處秘密水源告訴陸小鳳，聽得陸小鳳瞪大了眼睛。

陸小鳳也低聲道：“就這樣瞞着小花真的好嗎？”

楚留香道：“老姬的主意，我也沒有辦法否決，更何況，讓小胡吃一塹長一智也是不錯的。”

陸小鳳想了想，突然覺得無論得罪誰都不要得罪姬冰雁，商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第二天，姬冰雁将僅剩的水平均分了幾份，看了一眼胡鐵花，淡淡道：“水只有這麽多了，裏面可以省着慢慢喝，也可以一口氣喝完，反正這點水也只能撐兩三天。”

楚留香和陸小鳳都知道姬冰雁這話是說給胡鐵花聽的，雖然心底已經笑開了花，但是臉上卻還是擺出了一副苦惱的神色。

胡鐵花大聲道：“這是你自己留下來的，我不喝！”

他扭頭就走，陸小鳳卻一把拉住他，笑道：“小花你要是和姬冰雁賭氣，恐怕會吃虧的。”

胡鐵花瞪大了圓圓的眼睛，道：“我和他賭什麽氣，我和自己賭氣還不行嗎？”

事情果然如姬冰雁所說，他們在日落之前就到達了秘密水源的地方，這地方雖然看上去和其他地方沒什麽兩樣，依然是黃沙一片，唯一紮眼的是一棵枯樹。

陸小鳳看了半天，道：“這地方有水？”

楚留香道：“我聽說沙漠裏不少水都是在地下的。”

胡鐵花差點在駝背上蹦起來，道：“這裏有水？”

姬冰雁點了點頭，讓人去挖掘地下水源。只是他們挖了一個多時辰，地下連一滴水都沒有。

姬冰雁像石頭一樣怔住了。

胡鐵花讪讪道：“會不會搞錯了地方……？”

眼見着姬冰雁神色越來越差，領隊的小潘立馬賠笑道：“這地下水也是流動的，有時候也會改道，什麽人也沒有辦法的。”

幾個人還沉默着，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他們幾人都是武功一等一的好手，反應也是極快，當下躲到了沙坑裏，就連駱駝也沒有落下。

等他們剛剛藏好，幾匹馬就像發狂了一樣飛奔而來，馬上的人也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在黃沙上滾了好幾圈。

五匹馬，四個人。

四個人都是镖師的打扮，身手看起來都不弱，只是他們卻像是發了瘋一樣，對着無人的空氣揮刀亂砍，臉上也還帶着恐懼的神色，像是看到了極其可怕的事物一樣。

陸小鳳挨着楚留香躲着，低聲問：“這是怎麽回事？”

楚留香低聲道：“沙漠裏的怪事本就多，我想我們還是不要多管閑事為好。”

陸小鳳注意到了石駝，他的渾身都在顫抖着，身體也縮成了一團。

四個人已經全部倒了下去，他們已經累得筋疲力竭了。

姬冰雁突然道：“這是彭家刀法。”

陸小鳳道：“我也看出來了，彭家的人怎麽會在這裏？又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楚留香道：“五虎斷門刀，恐怕這幾個人是彭雲的子侄輩，他們已經繼承了彭雲的镖局，現在恐怕是走镖而來。”

胡鐵花驟然跳出了沙坑，道：“彭雲為人不錯，我不能看着他的兒子發狂而死。”

胡鐵花卻還沒過去，一只老鷹突然飛來，銜起馬背上的一箱紅貨飛快地撲撲翅膀飛走了。

四個人中已經死去了三個，唯獨彭雲的長子彭一虎還有一絲氣。胡鐵花給他嘴裏灌了點酒水，問道：“你是不是彭一虎？你們遇到了什麽事？”

彭一虎卻是喘息掙紮了許久，喉嚨裏吐出幾個沙啞的字來：“惡魔……殺……”

說完他竟然就死了。

姬冰雁蹲在一具屍體旁，觀察良久，突然道：“脫力、饑渴，他們身上還中了一種毒，像是□□或者罂粟，足以使人發狂。”

陸小鳳道：“罂粟不是一向只在西南、林邑才有種植？為何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楚留香沉默片刻，道：“也許是有什麽特殊的法子，就像蓉蓉和花公子的白玉花一樣。不過，害他們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害我們的人，他讓我們沒有了水，快要渴死的人，眼睛裏常會産生幻覺。”

胡鐵花喃喃道：“難道我們也會變得和他們一樣麽？”

無邊無際的黃沙像是随時可以到來的死亡包裹着他們。

陸小鳳又去檢查了一下彭一虎的屍體，卻在他的肩膀上摸到了一個又硬又圓的東西。他拉開彭一虎的肩膀，只見他的肩膀鼓起一塊，陸小鳳伸手輕輕一劃，劃開一道縫，便在裏面看到了一個大如雞蛋的寶石。

這寶石竟然被彭一虎縫在了皮肉裏。

陸小鳳看了一眼楚留香和姬冰雁，發現他們都沒有注意到，便将這塊寶石收了起來。

他有種奇怪的直覺，也許這塊寶石才是彭門五虎真正要保的紅貨。

很快就有二十多個人找了過來，他們的腳步輕的像貓，踏在沙子上，居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但這當然瞞不過他們幾個人。

幾個人迅速交換了眼神，紛紛垂下腦袋假裝在打瞌睡。

二十多個人很快把他們包圍起來，這些人都穿着緊身黑衣，頭上包着黑巾，每個人的行動都十分矯捷。

突然一人道：“各位若是聰明的話，最好坐着別動，我不想吓你們，只想讓們把東西交出來。”

楚留香擡起頭來，臉上露出畏懼的神色，道：“東西都在駝背上，大爺們要什麽，盡管去拿吧。”

這個人冷笑道：“少給老子裝瘋賣傻，你當然知道我要的是什麽。”

陸小鳳也怯生生道：“各位大爺要的……到底是什麽？”

這人看他畏懼自己，臉上露出笑容，道：“看你們也是識相的，你們只要交出來，我們還可以送你們一壺水，如何？”

胡鐵花嘆了口氣，道：“你們先說那東西到底是什麽，只要說出來，我們肯定給你們，現在無論要拿什麽來換水，我們都是願意的。”

這人冷冷道：“你們真的不知道？”

胡鐵花道：“誰要是知道，誰就是王八羔子！”

陸小鳳暗暗好笑，胡鐵花豈不是在罵這群人就是王八羔子麽？

黑衣人沉下臉，道：“你們沒有在死人身上找到什麽麽？”

陸小鳳突然明白過來，方才他在彭一虎身上摸到的寶石，恐怕就是這群人要的東西，只是這寶石看起來并沒有特殊之處，只是有些許價值，斷不值得這些人費這麽大功夫來找。

莫非這寶石身上還有什麽別的秘密？

陸小鳳腦海裏一瞬間閃過了千重念頭，他突然笑道：“原來是這麽個東西，大爺們請原諒，小的剛才真的不知道大爺說的是什麽，現在才明白過來，那個東西在我身上。”

為首那人道：“這才識相。”

說罷陸小鳳便把放進袖子裏的寶石交給了他。

陸小鳳假裝不經意地問：“這東西到底是什麽？”

這人得了寶石，心裏正喜，聽見陸小鳳這麽問，脫口而出：“極樂之星。”

胡鐵花又問：“極樂之星是什麽？”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楚留香笑着問道：“大爺們答應給我們的水呢？”

黑衣人冷冷道：“大爺們想拿什麽就拿什麽，你們還想要水來換？”

說罷，黑衣人完全不再看他們，轉身離開了。

胡鐵花對陸小鳳道：“為何你要把東西給他們？”

陸小鳳笑道：“我看他們身上并沒有帶上水，說明他們的落腳點就在這附近不遠的地方，把東西交給他們他們一定要回去複命，我們當然可以追蹤而去。”

姬冰雁點頭，道：“我也做此想法。”

楚留香笑道：“現在我們可以跟上去了。”

胡鐵花抓了抓腦袋，喃喃道：“合着就我一個人是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