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大沙漠(8)
? 第二日,竟然就是大喜的日子。
胡鐵花一早上就被一群人簇擁着換上了新郎官的喜服,戴上了高帽,一身喜氣洋洋的樣子活像是戲曲裏的達官老爺。所謂人靠衣裝馬靠鞍,胡鐵花換下了那身破舊衣裳之後,整個人看上去都像是變了,不再是那個待在黃土漫天的小鎮裏的酒鬼,倒真有一副驸馬爺的氣度。
到了夜晚,拜堂之時,那新娘子總算也穿着大紅喜服頭頂紅巾出來了。
待到拜堂之後,新娘子便被人攙扶着進去,胡鐵花則被留在外面被衆人灌酒。在這裏人人以豪飲為榮,新郎越是喝得多,婚禮就越風光,到了最後,十個新郎官十個都是被人擡着進洞房的。
這習俗對于胡鐵花而言簡直就是如魚得水,有人灌他酒,他當然是求之不得的。
酒自然都是好酒,菜也都是好菜。
尤其是一整只烤駱駝。
更奇妙的是駱駝的肚子裏還有一只烤全羊,羊肚子裏還有一只烤雞,烤雞裏有一顆已經熟透了的雞蛋。龜茲王把雞蛋挑出來時,大聲笑道:“此蛋最為吉祥,今日吃了這吉祥蛋的貴客,非但大富大貴,而且下次做新郎的就是他。”
說罷,他竟然直接将蛋挑到了楚留香的盤子裏,坐在一旁的陸小鳳連聲道楚兄好福氣。
楚留香取了蛋,借着亮如白晝的燈光,突然發現龜茲王的刀尖上有些發黑。
他暗暗吃了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別人都以為蛋已經下了他的肚子,但實際上蛋卻被他裝到了袖子裏。
陸小鳳笑道:“下次楚大俠成親時,可別忘了請我喝喜酒。”
楚留香看了他一眼,道:“自然不會忘的。”
姬冰雁輕嘆一口氣,道:“想不到小胡真的做了驸馬,當真是世事難料。”
楚留香微笑道:“這自然是好事一樁,我們該為他感到高興才是,只不過……我們要分外留神,千萬別喝醉了。”
姬冰雁了然一笑,突然把一張紙塞入楚留香的手心,上面寫着:
今日既是女兒佳期,不宜見血,閣下頭顱,暫留一日,明日黃昏,自當來取。
龛中人敬啓。
楚留香沉聲道:“這紙條哪裏來的?”
姬冰雁道:“就插在駱駝上,剛才我出去,碰巧看到了,便摸了下來。想不到這龛中人到底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楚留香道:“幸好被你看見了,否則豈不是又要掃興一次,小胡難得成親,我們可得讓他開開心心地進洞房,只不過別人送來的酒菜,千萬不要進口。”
姬冰雁皺眉道:“莫非吉祥蛋裏有毒?”
楚留香道:“這人的本事太大,居然把毒下到了蛋裏。”
這時有七八個人過來敬酒,姬冰雁道:“我去外面守着,你們能脫身時再出來找我。”
夜色漸漸深了,然而四下的帳篷裏都點着燈,不時有歡聲笑語傳來,烤肉美酒的香味也充斥在空氣中。
姬冰雁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坐在水池邊,身上裹了一條毛毯,望着遠處,好像在沉思,又好像只是發呆。這個人好似從不知道寂寞和厭倦,仿佛可以一直坐到地老天荒。
楚留香和胡鐵花幼年就認得了,他們的武功也出自一個門派,武林中雖然沒有人知曉,他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他與他們也相識多年,算起來其實也并不比他倆認識的時間短多少。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楚香帥和花蝴蝶,卻并不是有太多的人知曉姬冰雁。
只不過因為姬冰雁并不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就像現在,他可以為了胡鐵花甘願在這裏挨餓受凍,卻也不想讓胡鐵花知道,胡鐵花就當開開心心地做他的新郎官去。
突然扔過來一只酒瓶,眼見着就要打中他的腦袋,可是他居然動也沒動,酒瓶就到了他的手裏。
來的人正是楚留香。
楚留香發現姬冰雁的頭發絲上已經結了一層冰屑,道:“你不喝酒,又不到處走動,難道還想凍死不成?”
姬冰雁淡淡一笑,道:“凍不死我的。”
半晌,他又問:“陸小鳳呢?”
楚留香道:“他還在裏面,畢竟,他現在那個打扮,不能和我們一樣跑出來。”
姬冰雁道:“你和陸小鳳認識多長時間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不過三個月。”
姬冰雁道:“小胡呢?”
楚留香笑道:“被人擡進去了。”
姬冰雁也笑了:“能夠醉的不省人事,倒也有些福氣。”
他的笑容看上去竟然有幾分惆悵,楚留香自然看得出,姬冰雁嘴角的弧度雖然幾不可見,但是眼睛裏卻着實有了笑意,他是真的在為胡鐵花感到高興。
楚留香嘆了口氣,從袖子裏摸出蛋來,道:“你看看。”
毒卻是在蛋黃之中,只因為裏面插入了一根如頭發絲一般的銀針。
姬冰雁道:“這人果真厲害,竟然把毒下到了蛋黃裏。”
楚留香道:“最有機會下毒的自然是廚子。”
姬冰雁搖頭道:“不是廚子,我已問過了。”
過了半晌,楚留香道:“既然不是廚子,也肯定是龜茲王十分親近的人,比如化作王妃的石觀音。”
姬冰雁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楚留香突然又問道:“現在總算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你還是暫且去歇息一陣,你已守了上半夜,下半夜就改換我來了。”
姬冰雁也沒有拒絕,點點頭便去了。
只剩下楚留香一個人坐在無邊無際的寒冷之中。這裏很暗,離帳篷很遠,因此沒有人看得見他,但他卻能看得清楚每一個人。現在帳篷裏的喧鬧聲也慢慢的靜了下來,就像是一首曲子終結之後最後的餘音。
楚留香想起了很多人,有蘇蓉蓉、李□□和宋甜兒,他這一趟出行本就是為了她們而來的,現在卻還連她們的蹤影都找不到,反而是他的敵人變得越來越多。
他想起了有福氣的胡鐵花,既然石觀音已承諾今日不見血,胡鐵花想必也能真的洞房一次。
最後,他又想起了陸小鳳。
人人都說他楚留香是個傳奇,但實際上陸小鳳也是的,誰也不敢說他們的名聲誰比誰更高,可在南宮靈事件之前,他們卻是從未見過面的。這真是一件奇事,楚留香總覺得他們早該認識,等到真的認識了之後,越發覺得他們一見如故,好像真的認識了很久一樣。
明明才三個月而已。
而且楚留香不得不承認,他第一次見到陸小鳳打扮成三公主的樣子時是真的被驚豔到了,雖然在濟南快意堂他便見過了他的女裝打扮,但是那時他到底換了一張臉,等到真正是陸小鳳本人的樣子時,他總算明白陸小鳳為什麽一定要留那兩撇胡子。
所以楚留香竟然會恍惚地生出如果對方真的是女子,一起闖蕩江湖倒真是一件快事的想法。只不過這種想法在面對陸小鳳明亮的眸子時很快被他掐滅了。
至少同為男子作為兄弟,也能一起闖蕩江湖。
這時,楚留香突然發現有個人朝他走過來,身上披了一條被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小帳篷在移動。
楚留香道:“誰?”
這人沒有說話,卻輕聲笑了一聲。
來的人竟然是琵琶公主,看來要和胡鐵花成親的果然是那位從未見過面的大公主。
楚留香此時竟不知道該為胡鐵花高興還是難過才好。
楚留香道:“你到這裏來幹什麽?”
琵琶公主道:“你能來為何我不能來?”
說罷,她盈盈一笑,掀開了被子,被子下面居然什麽也沒有穿。
美人投懷送抱,楚留香本不該拒絕的,可是現在他卻視若無睹。
楚留香道:“你母親呢?”
琵琶公主皺起眉頭,道:“我母後自然在自己房裏,她一向身體不好,今晚上便沒有出來,你問這個做什麽?”
楚留香皺緊了眉頭,他總覺得自己好像遺漏了什麽,卻怎麽也想不出到底遺漏了什麽。
琵琶公主被他難得可怕的神色給吓到了,輕聲問:“出了什麽事嗎?”
楚留香想起了酒席上陸小鳳對他說過的話,“下次楚大俠成親時,可別忘了請我喝喜酒”,陸小鳳就坐在他的旁邊,以他的眼力怎麽會看不到楚留香并沒有吃下吉祥蛋。方才楚留香還以為他是故意當着那群人的面這麽說的,現在卻發現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樣。
楚留香連聲問道:“陸小鳳呢?”
琵琶公主道:“小……陸少俠自然在裏面喝酒……”
還沒等她說完,楚留香已經施展輕功掠了出去。
胡鐵花已經脫掉了外衣,正準備躺到床上去,洞房裏的燭火已經熄了,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清楚一點點室內的陳設。
楚留香卻在此時沖了進來。
胡鐵花雖然喝醉了,但是警覺還沒有消失,整個人大吃一驚,等到聞到楚留香身上的郁金香味,又鎮定下來,問:“老臭蟲,你要做什麽?”
楚留香掏出火折子點上燭火,道:“他不是你的新娘子。”
胡鐵花吃了一驚,楚留香這時已經傾身向前,在“新娘子”的臉上扯下一塊面皮。
穿着新娘子的衣服躺在這裏的居然是陸小鳳。
胡鐵花當即跳下床,瞪大了眼睛指着陸小鳳看了半天,道:“這,這是怎麽回事?”
陸小鳳指了指自己的啞穴,又拉過楚留香的手在他的手心寫了字,兩人這才明白陸小鳳竟然被人點了啞穴。
楚留香苦笑一聲,道:“這種點穴的功夫……看來只有石觀音才做得到,我暫且試試,看看能否解開。”
胡鐵花在一旁等着,急的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楚留香卻道:“老姬一人在外面,你出去看看,免得他被人暗算了。”
胡鐵花雖然也擔心陸小鳳,但是知道有楚留香在這裏就沒有什麽大事了,點了點頭就沖了出去。
布置的華貴紅火的洞房現在只剩下了陸小鳳和楚留香兩個人,陸小鳳身上還穿着新娘子的霞帔。
楚留香試了幾種手法,卻也沒有辦法給他解開,無奈地笑道:“石觀音點的穴,我實在是解不開……只能委屈陸兄了。”
陸小鳳也無奈地笑了。
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楚留香身上的郁金香味就像是一股催/情的迷香,陸小鳳感覺到一股熱氣往自己的小腹下邊聚集,原本白嫩的臉上居然氤氲了一片紅潮。
楚留香皺眉道:“陸兄,發生何事?”
陸小鳳皺着眉搖搖頭,着急地張開嘴想說什麽,卻忘了此時此刻自己并不能說話。
楚留香低下身,把自己的手遞給他。
陸小鳳連忙在他的手心寫:“我被下了藥。”
楚留香怔怔地看着陸小鳳,一雙星眸眨了眨,竟然表現出幾分孩子樣的手足無措來。
陸小鳳又寫道:“楚兄暫且回避,想必是楚兄身上的香味影響到了。”
楚留香想了想,便退出了洞房,但是他也沒走遠,就在洞房外邊候着。
陸小鳳本以為是楚留香身上的郁金香味和自己被石觀音下的藥相互影響才起了作用,卻沒想到即便楚留香已經出去了,熱氣依然騰騰的燃燒絲毫沒有退散的意思,想想他一向都有美女投懷送抱,哪裏會有這麽狼狽的時候。
這麽一想,心裏居然有點覺得委屈,嘴巴裏頓時溢出兩聲輕哼。
這輕哼聲就像是春天裏發情的小貓,哼得站在門外的楚留香心裏都有些發癢,可陸小鳳到底是他的兄弟,因此楚留香猶豫了許久,才敲了敲門,道:“陸兄,你還好嗎?”
陸小鳳當然不好,而且是非常不好。
楚留香當然不可能得到陸小鳳的回答,于是他幹脆推開門,還順手把門給反扣上了。
不過陸小鳳到底猜對了幾分,楚留香靠得越近,他鼻子裏的郁金香味越濃,身上的熱氣就越重,現在他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燃燒,恨不得跳進松花江的冰水裏把熱氣給澆滅了。
在楚留香眼裏卻有些不大一樣了。陸小鳳的眼神已經變得迷蒙起來,原本明動閃亮的雙眸裏盛了一層霧氣,雙頰的潮紅讓他的臉看起來秀色可餐,更別提嘴裏還偶爾有一絲輕哼聲露出來,輕哼聲就像是小貓的肉墊一樣,在輕輕地撩撥楚留香的心坎。
楚留香低下身,輕聲道:“陸兄,這該如何是好?”
陸小鳳只覺得有一個冰涼的身體靠近了自己,連忙伸手抓住楚留香的衣襟,把自己的臉貼上去。
楚留香卻沒有動彈,因為他的內心還在進行天人交戰。
“陸兄,待此事一了,我們就當沒有發生過,絕口不提,如何?”
陸小鳳神志尚在,忙不疊地點了點頭。
楚留香總算是動了,他伸出手撈住陸小鳳的背,把他帶入自己懷裏,整個人卻壓在了床上。陸小鳳卻比他要急得多,感覺到冰冷源的靠近,雙腿已經忍不住往他腰上蹭,熱情地快要把楚留香也給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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