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不恨

東來呆了一會，嘴角扯出一個極心酸的笑，搖搖頭“不恨”

不恨才怪，都被我哄着喝了酒，如果這都不是恨，那什麽算恨？

東來酒量淺，兩杯下肚腦袋一歪，趴在桌子上默然流淚。我施法将他挪去床上，蓋上被子，靜靜的坐在那看着他。

方丈站在門口，聞着滿屋子酒香，暗暗蹙眉，道“施主，可否借一步說話？”

我點點頭，随着方丈走了出去。後院水井邊有個石桌凳，方丈招呼着我坐下，道“施主，你與我那徒兒可是有什麽淵源？”

我愣了愣，本想搖頭，卻嗯了一聲。

方丈點點頭，道“原來如此，施主，你可是喜歡我那徒兒？”

我瞬間木了，傻愣愣的看着方丈，半響回不出話。

方丈幽幽嘆氣，道“施主，我那徒兒命苦，施主若是能解開他的心結，貧僧也樂見其成。可施主與我那徒兒并非只隔着世俗成見，還有人妖之別。凡人的壽命短短幾十年，于你不過是彈指一揮，你們若是糾纏，太苦了。”

我牽強的笑了笑，道“師傅，您放心，我不會害他受苦的。”

方丈看着我，半響後，似笑非笑的說“我那徒兒有什麽可苦的，苦的是施主。他百年一過，孟婆湯一喝，轉頭便是新的一生。而施主卻留在原地，被回憶所困，不論是癡纏也好，放棄也罷，只有施主獨自站在原地。”

我默默的低下頭，心中酸澀不已。

“施主，放下才能自在！”方丈合掌念了一聲佛號，再不說一句。

第二日一早，東來的娘帶着婢女又來了。東來因為宿醉未醒，只得方丈前去接待。東來的娘又是哭，又是鬧，始終看不見東來，便站在廟門口哭天喊地的絮叨了起來。

她這一絮叨，頓時引來了不少八卦的香客圍觀，不過一個時辰，東來便成了不孝父母，不憐親弟的罪人。守門的沙彌看着事情越鬧越離譜，忙着去給方丈報了信。

方丈礙于身份，也不能趕人，可這再鬧下去，東來的名聲就全毀了。故而找了個沙彌過來看看東來醒沒醒，讓東來親自去打發了他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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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來自然沒醒，不過我醒着。小沙彌的話聽完，我便心生一計，打發走了沙彌，換了個模樣走出去。

“師兄，你快去看看吧！”剛走到大殿門口，就有火急火燎的小沙彌迎了過來，帶着我去門口。

東來的娘此時正哭訴到精彩的時候，一把眼淚，一把辛酸。我這個外人都被她感動了，恨不得賞她兩個銀棵子，贊一聲說得好！

“老身辛辛苦苦拉拔他長大，他要出家，我忍着心碎應了，只盼着他快樂，便是斷了香火，沒了兒孫福，只要他好，我也欣慰。可離家這麽多年，他降妖伏魔，名聲越來越大，我卻擔憂得日夜睡不好，唯恐他傷了病了。故而他多年不回家，我也忍着思念寬慰自己，兒子是在積德行善，為娘的該為他高興。”默了默，擦擦淚，哽咽幾聲。

“可如今他弟弟有難，為娘的手心手背都是肉，知道難為他，可也不能不來請他去幫幫忙。卻不想離家多年，竟然與老身這般疏離，連面都不見了，真是傷心死老身了！”

“夫人，你別哭，這種不孝子孫，誰都看不過去，我們幫你去把他找出來”

“對，我們幫你..”

群情激奮，老夫人還要一邊扯着那些激憤的人說不要為難她兒子，一邊還若有若無的煽風點火，讓大家更憐憫她，真是唱的一出好戲。

“阿彌陀佛，諸位施主別尋了，貧僧就在此處。”我裝着樣子朝着衆人說道。

衆人一見我，紛紛指責了起來，說什麽的都有，不過來來去去也就是不孝而已。

我轉了方向看着哭得濕了一方手絹的老夫人，說道“施主先莫要哭泣，這麽多人在此，剛好也做個見證。施主有什麽事情盡管說，貧僧若裏有所及，絕不推遲。”

老夫人愣了愣，眼神無意的掃了掃圍觀的人，極快的鎮定下來，道“兒啊，你跟為娘回去吧，你弟弟想你了！”

我寶相莊嚴的笑了笑，道“施主莫急，先把施主的難事說出來，正好有諸位在此，多個人也能多個個主意。等到一切難事解決了，貧僧與施主去一趟也無妨。”

老夫人頓時卡殼了，默了默，身旁的人全部勸慰起老夫人，讓她說出自己的難事，說不定也能幫幫忙。可老夫人敢說麽？自然是不敢的。

“兒啊，你弟弟的事情暫且先不提，這些日子你可好，吃的住的可好，為娘一直為你憂心不已，現下為娘來了，快帶為娘去看看你住的地方！”老夫人腳步極快的沖了過來握住我的手，說着說着又是掉眼淚。

“出家人不拘吃住，施主不必擔心，還是先說說施主的兒子，若是耽擱了，可就不好了。”我笑了笑，豈容她躲過去！

“哎呀，老夫人，你就先說你的難事吧。國正寺可是先帝爺親修的寺院，哪會不好啊，對不對，鄉親們？”

“是啊，是啊，可別耽誤了老夫人的兒子。”

老夫人眼神閃爍，擰着帕子蹙眉，吆喝來的這些人此時就跟一塊塊砸了自己腳的石頭一樣，有苦都說不出。

我看着她那樣子，心裏恨不得再去踩幾腳解氣。

“施主若是有什麽話不方便當着衆人說，要不要貧僧為施主準備一處安靜的地方！”我極為體貼的問着，特別加重了不方便幾個字。

凡人啊，總算喜歡八卦，越是秘辛越好，談論起來才能有滋有味。圍觀的人嘴上說着不方便，便不聽了，可沒幾個人真的挪了步子。

我的話本有暗諷之意，卻忘了平頭百姓并沒有那麽多心思，老夫人也不是個識文斷字的，還真當我給她臺階下，忙着應道“兒啊，為娘也有體己話跟你說，選個安靜的地方正好。”

我這也算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話到這個份上，我原本想給老夫人的難看是打水漂了，白白浪費我口水和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