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沖突(下)
“第三,也請兩位看看,”墨沉舟臉上扯出一個憐憫的笑意來,刺得對面兩人眼睛生疼。“每月我鼎天峰都是按照各峰執事弟子交予我們的丹冊放丹,從無錯漏。魏師姐的名字并不在柔雲峰築基期的名單上,我想,與其在這裏找我們鼎天峰的麻煩,莫不如在柔雲峰有個好人緣兒,”她對上魏靜望着自己的布滿了紅血絲的眼睛,彈了彈衣袖,“我可看見戚然戚師姐的名字沒被忘了呢。”
這一句如同火上澆油,這魏靜最恨的就是這件事,此時被墨沉舟一激,看向墨沉舟的眼神怨毒得仿佛能滴出血來。
墨沉舟視若無睹地轉過身,命執事童子取了一份築基期的丹藥送了過去。“若是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道是柔雲峰執事弟子弄錯了,師姐也确實進階築基,這份就算我們鼎天峰補給師姐的,也請師姐回去提醒一下,下一次可莫要再弄錯了。”
這話使得臺下對鼎天峰的贊譽一片,皆道鼎天峰确實厚道,不然就算出了這種錯誤,也只能自認倒黴的。須知丹苑都是嚴格按照丹冊預備丹藥,并沒有多餘的丹藥的。
而人群中又有幾人一掃緊繃的表情,放在劍上的手也松了開來,相視一笑,臉上滿是贊許。
魏靜死死地看着眼前這個牙尖嘴利的丫頭,渾身氣息暴戾,那童子怯怯地将丹藥送到她的面前,卻仿佛成了最後那一棵稻草被她狠狠揮開,“滾開,練氣期的廢物!”
丹藥落在地上滾了滾,引得在場的衆人都極為不滿。特別是衆多練氣期的弟子,望向魏靜的眼神都極為不善。
墨沉舟看都沒看落在地上的丹藥,只是嘲諷地看着魏靜,冷笑,一字一頓道,“師姐做了三百年的廢物,想必更有心得!”
耗費三百年才堪堪築基,這是魏靜心頭最為恥辱的事情,一瞬間那三百年間鄙視的眼神仿佛全都彙聚在眼前這個冷笑着的女童的眼裏,激得魏靜再也按耐不住,尖叫一聲“賤人!”手中的劍迎空而起,在空中盤旋一下,帶着築基期的巨大威勢當頭劈向墨沉舟。
等的就是你動手!
無視了臺下的驚聲尖叫,左手做了個手勢止住臺下幾人和臺上衆人的相助。心中冷哼,墨沉舟右手朝着那柄劍迎去,狠狠抓向劍鋒。
若是從前,她也不敢赤手抓劍,然而她如今剛剛練成黑龍爪,又忖這魏靜剛剛進階築基就被抽了二十鞭,根基必定極不穩固,故此才敢如此行事。果然在衆人驚呼中墨沉舟一把抓住劍身,不顧劍身傳來的振動狠狠向下一拽,就将劍扯到自己身前。
在場的一衆人都張大了嘴看着墨沉舟的手。剛剛還在為這只白皙的小手将要被斬斷而分外可惜,卻沒有想到眨眼之間形勢大變,反而是剛剛還氣勢洶洶的劍被拽了下來。下一刻,衆人看向魏靜的眼神充滿了疑惑。
莫非這位,并不是築基期?
不然怎麽可能連練氣期弟子都鬥不過。
魏靜目眦欲裂地看着把玩着自己飛劍的墨沉舟,心底一片寒涼。從心頭傳來的巨大的怯意讓她想要轉身就逃,可是這樣想着,身形卻動都不能動。
把玩了一會手中的飛劍,女童對着她粲然一笑,豔若桃李,在她眼裏,卻如同惡鬼般猙獰,“師姐就這麽點本事?好生讓師妹失望,”墨沉舟翻看着飛劍,嘴中啧啧做聲,目中卻冷寒若冰。“您怎麽還在用下品法器,莫不是忘了換?這可不襯您現在的身份,既然如此,師妹替您丢了可好?”
說着,墨沉舟淡笑着兩指一用力,咔的一聲飛劍就斷成兩截。
心中驚怖交加,加之法寶被毀,魏靜竟“噗”的一聲吐出口血來,仰面就倒。
“喲,魏師姐暈倒了,”墨沉舟輕輕柔柔地笑了笑,說出的話令衆人都頸間一涼,“既然如此,找兩個人把她請到執法殿去,喂她吃顆醒神丹再請她挨那二十鞭子吧,”随手把手中的兩截斷劍擲到她的身旁,臉上意味深長的笑容透着濃濃的寒意,“襲擊同門呢……”
又眯着眼,透着一絲冷厲,“咱們鼎天峰不惹事,但也不是好欺負的!”
院中瞬間寂然無聲,目光全都落在沒入地面的斷劍上。
接下來的放丹出奇的順利,也沒有挑三揀四的,大多數弟子都是快速地掃一眼微笑着的紅衣女童,接過丹藥就走。
從這天開始,鼎天峰有個彪悍的小丫頭才練氣期就收拾了築基期的傳說開始在淩雲宗傳播起來。
另有剛才在臺下擔憂地看着墨沉舟的幾人收了丹藥,笑着看向她。墨沉舟也是一笑,不複剛才的冷厲,搶先施了個禮,“見過幾位師兄。”這一回,語氣中透着幾分親近。
這幾名修士都笑了起來,正中的一位青衣男修容貌俊秀絕倫,望之有如沐春風之感,對着墨沉舟笑得最是和煦。“你啊,竟沒有一時不能讓人省心的。”
這男修點了點墨沉舟的額頭,在她做了一個鬼臉的時候拉起她的右手仔細地翻看端詳,直到确定沒有任何傷痕才松了一口氣,輕聲責備道,“不過是個築基初期,你若是不喜,交給我們就完了,怎麽還自己逞強起來。如果受了傷,又該惹得師母心疼了。”
“我這不是沒事兒嘛,”墨沉舟拉着男修的手谄媚地笑着,一雙鳳眸神采飛揚,顯然因這男修心情極好,“二師兄,你可不要告訴我爹和我娘。”
這男修正是她父親墨九天的二徒,名喚唐天風,築基大圓滿的高手,自幼就待墨沉舟如親妹,因墨九天和墨沉舟的母親沈岚經常閉關,倒有大半時間是有唐天風和他們的大師兄沈磊帶着墨沉舟。又因沈磊剛剛進階金丹也時常閉關,墨沉舟倒和唐天風感情極好。
雖然墨沉舟另拜鼎天峰,可是還是如同幼時一樣稱呼唐天風為二師兄。
唐天風眼眸一轉,他看着墨沉舟長大,自然知道這個被他視若親妹的小丫頭向來不那麽聽話。想到自己的師尊墨九天一貫的強硬作風,心中嘆了一聲,輕輕彈了面前的小丫頭的額頭,柔聲道,“這次便算了,若是有下一次,我便請師母來治你。”
別看他師母不過是金丹中期,這一大一小兩個萬事随心的人卻最是懼怕她。
想起那位美豔的師母往日在昭雲峰發飙時師尊和師妹抱頭鼠竄的樣子,唐天風就忍俊不禁,又想起自家小師妹雖說拜在一峰首座座下,又備受重視寵愛,可是小小年紀就離開家人,哪裏能沒有苦處呢?也不過是因為墨沉舟性子堅毅剛強,向來報喜不報憂,方才不顯罷了
吐了吐舌頭,墨沉舟如今裝起天真來真是毫無壓力,“又不是我想要這樣的,都被人欺到門上來了,莫非還要我把臉遞到她的面前任她抽不成?”又抱着唐天風的胳膊睜大了一雙眼睛裝可愛,“師兄還不放心我嗎?向來不主動惹事的。”
敢來惹你的,這不都被你抽回去了!
青衣修士再次嘆了一口氣,也知道自家小師妹雖然睚眦必報,卻也從不主動生事,也不易吃虧,心中更添憐惜。目光不着痕跡地掃了一眼魏靜被拖走的方向,心中冷笑一聲。
虧得小師妹實力不錯,不然豈不是被這麽個賤人傷到了,唐天風雙眼微合,遮住隐隐的寒光。
昭雲峰的便宜,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占的。
一旁的昭雲峰弟子見唐天風不做聲,以為他還是對小師妹有意見,又見到墨沉舟可憐兮兮地掃向自己,俱都開口求起情來。
“師兄,不說不是小師妹的錯,就是她錯了,難道我昭雲峰還怕過誰不成?”
“是啊,小師妹剛剛那一手真是給咱們長臉,師兄莫要再生氣了。”
一時間七嘴八舌,吵得唐天風頭疼不已,卻也對昭雲峰其他弟子願意對墨沉舟如此維護感到喜悅。裝作凝思了一會兒,方才在衆人隐隐期盼的眼神中無奈點了點墨沉舟的頭,“你啊……”
俊秀的眉目中帶着說不盡的寵愛。
墨沉舟也笑得乖巧懂事。
一旁的鼎天峰和昭雲峰弟子早就對墨沉舟的變臉功夫習以為常了,都在笑眯眯地看着,卻聽見自院外傳來幾聲大笑,“聽說鼎天峰出了個厲害的小丫頭,來來來,讓師兄來見見。”
衆人笑容緩了緩,看向丹苑門口,就見兩名男修聯袂而來。其中一個身着白衣,面容俊美無鑄,笑容溫煦,眉目間風華無限,便是墨沉舟向來對他有意見,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人能使得門內女修争相愛慕不是沒有原因的,正是掌教弟子韓白衣。而另一人一身勁服,襯得其身形強悍有力,膚色是修士中少有的黝黑,面容極為俊朗,相比韓白衣的溫潤,卻是另一種的器宇軒昂。
陳天罡!
墨沉舟眼神一動。
這人是韓白衣的好友,師從掌事殿殿主梅宏,資質不過中上,卻一心向道,且極擅鬥法,最讨厭心性軟弱之人。前一世的墨引凰和蘇柔都不被他看在眼裏,态度也極為冷淡,墨沉舟卻對這人頗為欣賞。
墨沉舟卻不知陳天罡也在觀察她。
雖然性格爽朗,陳天罡卻也是通透之人。這女童年紀不大,卻眉目似畫,豔色逼人,一雙上挑鳳眸光華潋滟,靈氣逼人,眼中卻暗含堅韌,面貌雖稚嫩,卻隐隐有剛毅之色,舉手投足帶着雷厲風行,全沒有宗門內女弟子的矯揉造作。
又想到剛剛從丹苑出來的弟子們的議論,就知這墨沉舟頗有手段。還沒多說什麽,心裏就已對她多了一分好感。卻奇怪地看了一眼身旁微笑着的好友。
他當然知道自己這位好友向來對那些柔弱的女修極為憐惜,而極為厭惡飛揚跋扈的女子,自己雖不以為然,卻也知這是好友的天性,這個墨沉舟行事手段頗有些強硬狠辣,倒很合自己的眼緣,卻竟不敢相信能有一日,韓白衣也會面對這樣的女子沒有淡漠以對,反倒笑得一臉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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