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晚上的唐人街也很是熱鬧。

盡管是在異國他鄉,但這處許多華人聚在一起的地方,早已被添上了家鄉的魅力。即使是初來乍到之人,觸目之處,也沒有陌生感,而是淡淡的熟悉感從四面八方湧來。

黎煥在國外混得也還算不錯,父母給了他五千萬的創始資金,他靠投資發了筆小財,在海外創辦了個不大不小的公司,若是日後合上黎家的産業,不容小觑。

他的兒時夥伴微笑着看着他,眸中不乏有幾分驚喜之意。他知道他好久沒聯系國內的朋友了,趙鈞離沒有,溫筠卿也沒有。

他只是在逃避罷了,沒想到今天不過來佛廟裏求個上上簽,竟還撞上了。

溫筠卿的身邊人,那個叫周廷若的小夥子,面上是笑着的,眼眸裏卻帶着幾分敵意,他故意離得溫筠卿近了些,像是在宣誓主權。

黎煥嘆了口氣:“是嗎?那恭喜你們了,如果在這裏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聯系我。”

溫筠卿說好。

天色已晚,他們逛的累了,準備回去洗個熱水澡,再睡上一覺,明天好應對新一天的工作。所以溫筠卿和黎煥道了別,說了再見,往着入住的酒店方向走去,和黎煥一南一北,背道而馳。

黎煥在原地駐足了兩秒,在溫筠卿離去的那一刻,他竟奇妙地生出了一種感覺——仿佛跟在自己身邊跟了二十年的小孩兒,終于迎來了這一刻,他跟着別人走了。

他把心思收攏收攏,望了眼頭頂的月亮,異國他鄉的月亮總沒有家裏的圓,他觀察許久了。

第二天Y國下了場罕見的暴風雨。

原先定的拍攝計劃全都泡湯,衆人被困在屋子裏哪也去不了。編劇看着外面狂風大作,感嘆道:“好端端地怎麽下起雨來?”

“畢竟是夏天嘛。”楊導說。

Y國氣候與國內相反,盡管現在國內年還沒過,但Y國這裏已是七月驕陽了。

衆人被困得實在無聊,自發地聚在了一間屋裏,說要玩點游戲,打發這被困在屋裏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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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有人鬥地主,有人打麻将,有人一起真心話大冒險,就連楊導都摻和了一腳,唯有溫筠卿神情恹恹地坐在一邊,不太舒服的樣子。

“筠卿,不來一起玩啊?”有人叫道。初進組時大家喊的都是溫總,時間久了,倒也混得熟了,稱呼也從溫總改口成名字了。

“不了。”溫筠卿回絕道,“感覺屋裏有些悶,我去一樓大廳透透氣。”

見他拒絕,其他人也不勉強,照樣掉過頭去玩自己的游戲,周廷若有些不放心,借口要去洗手間跟着溫筠卿一起下去了。

“怎麽了?不舒服?”他問。

“胸口有點悶。”溫筠卿說。

這實在不是一個好征兆。他體弱歸體弱,但印象中這幾年也就是幾種小病來來回回折騰,輕一點感冒,重一點發燒,這種胸口悶喘不過氣的情況,似乎還是在他二十七歲那年出現的。

出現了沒多久,他就進醫院了。

他自認他還年輕,到二十九歲還有七八年要走。七八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四舍五入也可以算作十年,再一合計,約莫等于他三分之一輩子了。

他總覺得離這天還很長,但是細細算來,重生以後,改變的事情太多了,每一刻都有變數發生,也不是每件事都會遵循上輩子的規律發展。

一樓大廳的人不多,或許都因暴風雨而待在屋裏沒出來。大街上被雨水沖刷地很幹淨,挂在店門口的招牌被雨水清洗地一塵不染。剛剛的不舒服似乎只是溫筠卿的錯覺,他站在酒店門口望了望,那一點胸悶的感覺消失地無影無蹤,鼻尖是空氣中的潮濕氣,還有調皮的雨點濺上臺階,落了些水漬在他的褲腳上。

“這場雨結束過後會有彩虹嗎?”他突然問。

周廷若朝天邊望去:“或許會有的。”

“不知道這雨什麽時候會停,我有些困了。”

“那你先去睡吧,等雨停了我去叫你。”周廷若頓了頓,“還有感覺不舒服嗎?”

溫筠卿搖搖頭:“就那一小會,出來就舒服很多了,可能是屋裏聚了太多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周廷若稍微放了心,和溫筠卿一起回了房間。溫筠卿去睡覺,他也沒心思打牌了,就坐在窗邊,靜靜地看着,等着雨停。

原以為這場暴雨要下上一天一夜,結果下午的時候天就放晴了。溫筠卿睡得太久,醒來時還是懵懵地,周廷若從外面進來:“出彩虹了,要去看嗎?”

從小被嬌寵的溫小少爺此時像是見了什麽奇珍異寶,眼睛笑得彎彎的:“要去!”

屋外的彩虹橫亘在天邊,從這邊到那邊,街上多了不少行人,駐足仰頭拍照。拿着手機拍完照片的游客看着成品不由有些失望,手機裏留下的美景真的不及目光所看到的十分之一。

雨過天晴,楊導很高興,拿着器材嚷嚷着大家別玩了,既然天放晴了,今天的拍攝計劃也該提上日程了。

于是大家放下手裏的牌,又去看了兩眼漂亮的彩虹,拍照留念,然後便随着楊導走了。

今天要拍攝的劇本內容是林清随在國外認識了位小孩,長得和他有四五分相像,名字叫做林歌。林清随在奶茶店買焦糖奶茶的時候,林歌不小心撞了上來,摔了個屁股蹲,做奶茶的小姐姐笑着道:“我說怎麽看你有幾分眼熟,林歌常來我們奶茶店,看你們眉眼有幾分相似,是親戚嗎?”

林清随喝了口焦糖奶茶,溫度是熱的,口感是甜的,但他總覺得口腔裏有抑不下去的苦味。

“不是。”他說,“我不認識他。”

然後那位叫林歌的小孩仰起頭來,笑容無辜,眼神清澈,驚訝地“啊”了一聲:“哇,哥哥,你是長大後的我嗎?”

劇本中的林歌也不過四五歲,找來的小演員也是四五歲。小演員雖是華裔,但一直在Y國長大,中文說得不是很順溜,聽到自己在劇本中的名字,疑惑地撓撓頭:“你們都比我大,為什麽要叫我哥啊?難道你們那邊要叫比自己小的人哥哥嗎?”

他皺着眉,想着也不對啊,爸爸看的電視劇裏,只有老大才能被叫哥,說明他很厲害,這是不是側面證明他演的角色也很厲害?想到這裏,小演員撸起袖子:“我很強壯的,你們叫我哥也沒關系。”

編劇覺得這小孩實在太可愛了,她笑着解釋道:“這個哥不是哥哥的哥,是歌唱的歌。”

怕小孩聽不明白,她還用英文翻譯了一遍。

聽到不是他想的那樣,小演員有些失望,他垂下頭,編劇問他:“你叫什麽名字呀?”

“威廉。”

“有中文名嗎?”

“中文名……”威廉戳着下巴想了想,“爸爸說我也叫魏邵寧。不過我更喜歡叫威廉,因為他比較好記。”

“好的,威廉。”編劇道,“接下來姐姐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你在劇中的哥哥,他叫溫筠卿,你可以和他商量一下日後的稱呼。”

本來這介紹的工作是楊導的事,但他的英語實在是太拉垮了,于是編劇便擔起了重任,給小威廉介紹劇組的人。她還打算繼續說下去,就見威廉兩眼放光,滿是興奮的神色,興沖沖地沖到溫筠卿面前:“我可以叫你漂亮哥哥嗎?”

編劇:“……”

全劇組人:“……”

感情這小孩還是個小sp。

“你不可以。”溫筠卿還沒發話,周廷若拎着威廉的領子将他拎到一邊,“我們國家是很講究稱呼的國家,出于禮貌,你要叫他先生。”

威廉垮起個批臉:“不能叫哥哥嗎?在我們這裏,先生是很疏離的稱呼。”

周廷若還想說“不可以”,但是被溫筠卿暗戳戳地瞪了一眼,意思是你和一個五歲小孩争什麽風吃什麽醋,太掉價了。

“沒關系,威廉想叫什麽便叫什麽吧。”溫筠卿笑着對威廉道。

威廉捧着小臉蛋,害羞到臉紅:“好的,漂亮哥哥。”

威廉在Y國這邊也算是童星了,出演過很多知名的影片,不過演戲完全是他的愛好,不是家長逼迫着來的,所以他在劇組裏玩得十分愉快,特別是找準機會就要往溫筠卿身上撲,在他懷裏動來動去,東蹭蹭西蹭蹭,看得周廷若十分惱火。

但他還什麽都不能說。

因為威廉年紀實在是太小了,不是十五歲,而是五歲,劇組裏的其他人也十分喜歡他,他也常和別人這麽膩歪,就是一個小孩子的撒嬌手段而已——雖然這個別人裏不包括周廷若。

威廉對周廷若似乎有幾分不爽的微妙情緒,一開始周廷若還丈二摸不着頭腦,以為是哪裏惹了這位小祖宗。結果某天劇組收工時,溫筠卿坐在一邊,威廉趴在他的腿上,揚起他的小腦袋,黑色的瞳仁裏泛着盈盈水光,臉頰肉嘟嘟的是尚未流失的膠原蛋白。

威廉用着他的小奶音一本正經地問道:“漂亮哥哥,等我長大可以娶你嗎?”

“呵——”旁觀的周廷若冷笑一聲,給了這個不識好歹的小孩一個爆栗。

小孩捂着腦袋嗷嗷亂叫,不滿地瞪着他:“你敲我腦袋做什麽?難道你們結婚了嗎?!我爸爸說了,沒結婚就是自由戀愛!”

“那你爸爸有沒有告訴你,惹了不該惹的人就會挨揍。”周廷若撸袖子,笑得陰恻恻的。

威廉逮住機會在看戲的溫筠卿臉上印下一個黏糊糊的口水印,然後撒腿跑了:“導演說今天的戲結束了,我就先回家了。”

溫筠卿失笑:“這小鬼,溜得還挺快。”

周廷若拿出紙巾擦掉威廉的口水印,委屈不已:“你怎麽都不幫我?”

溫筠卿背着劇組衆人,親了親他的耳垂:“當然是因為除了你,別人都搶不走我呀!”

作者有話要說:  威廉的爸爸:我什麽都沒說過,別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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