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伐叛

宋天天很快壓下了心底那一抹恐懼,就算四周還有其他幾位将領在輔佐她指揮,現在也不是能讓她失神的時候。

這條山谷在血肉的映襯下顯得那麽漫長,不知花費了多久才走到盡頭。

随着打頭軍士那激烈而高亢的喊聲,他們終于自重重敵軍間打通了通向外面的通道。

數以萬計的朝廷軍湧向山谷外的一片平原。

幾乎同時,遠方揚起煙塵,黑壓壓地人群從天地交接處湧現——叛軍的主力,也正巧在這個時候趕到了。

宋天天指揮着衆軍在谷口附近集結,對面已隐隐成包圍之勢的叛軍中則擁着三個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家夥,兩方就在這處平原上遙遙相對。

己方在剛剛那場埋伏中損失慘痛,人人臉上都滿是悲憤,與對方所顯現出的欣喜之色對比鮮明。

一方是哀兵,一方是驕兵,然而己方實際上的損失卻與這悲痛不符:絕大多數的傷亡,都是那些新兵所帶來的。

燕王領着一衆衛隊,無不得意地跨馬上前。身旁一跟班還在那叫喚,“嘉希帝年少輕狂,治國無方,親政六年便令國勢衰落至此,竟然還年年受北國小輩的欺辱。天子無能,另立明君才是正道!爾等敗局已定,還不速速棄暗投明。”全然不将宋天天看在眼裏。

宋天天微微一笑,無比輕蔑,“一群叛臣賊子。”

此言激将之效甚佳,三王惱怒之下又領兵逼近了幾分嗎,戰局一觸即發。

宋天天不退反進,越衆而前,“誰敢弑君?”

敵方許多士兵的腳步頓時便遲疑了。

就在戰局要開未開之刻,遠方卻又是一襲煙塵乍現。

來人不久便近了,燕王欣喜萬分地命人讓開一條道,将來人迎到身旁,親切地招呼道,“淩侄兒,我就知道你會來。”

此人正是淮王葉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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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淩沒看燕王,只是一直望着宋天天。燕王卻毫不在意,呵呵直笑,“侄兒放心,既然有你領兵相助,我們今日便可以幫你報你的殺父之仇。”

宋天天本有些微變地神色,在對上葉淩這眼神之後,卻反而緩和了下來。

他現在這眼神極複雜,複雜得令宋天天感到了幾分熟悉,但又想不起曾在哪兒、曾在何人眼中見過此種神色。她只看出,這眼神裏并不充滿敵意。

“還不肯告訴我真相嗎?”葉淩問。

宋天天一怔,正打算回答,出于謹慎卻又多了那麽點遲疑。哪知只不過這麽一點遲疑,葉淩便已經不打算再等下去。

他提問時本就不指望能得到答案,很快便嘆道,“罷了,我父親的事情,何必非聽別人說道?我自己的父親是個什麽樣的人,他曾經教過我些什麽,我自己知道便好。”而後轉過身,終于第一眼看向了燕王。

燕王那一臉笑紋還沒有展開,便聽一聲劍吟出鞘,不及反應,胸前便噴薄出一片血霧。

他驚呆了,葉淩帶來的人馬驚呆了,吳王和齊王也驚呆了,整個叛軍都驚呆了,宋天天和朝廷軍同樣驚呆了——然而這因震驚而起的寂靜僅僅維持了一剎那,很快,随着燕王的慘叫響起,叛軍暴怒地向葉淩湧去。

叛軍在這一瞬間幾乎抛棄了宋天天,全部圍向葉淩。

葉淩這小子居然沒逃。換做任何一個人,此時一擊得手都必定會逃之夭夭,但是他居然不逃!他只是持着那把劍,淡然至極地望着這群高舉着刀劍面目猙獰至極地沖将上前地家夥,随手架着身邊的那些攻擊,甚至還有空沖着身旁尚未逃開的吳王齊王戳上兩劍,令人看不出一點将死的驚慌和求生的欲望。

就連葉淩帶來的那些兵,也全部被他丢在的叛軍了外圍。此時他們終于反應過來,一個個都拼命想沖進去救人。

“淮王忠義之士!”宋天天的反應也不慢,很快便喊道,“決不能讓他死于逆賊之手!”緊接着就指揮着朝廷大軍殺了過去。

局面一時間混亂至極,一眼望去層層疊疊全是人,戰局中央的葉淩壓根就瞧不見身影。

不知道是誰第一聲喊出了一句,“為淮王報仇!”

葉淩帶來了整整十萬人,聽到這一句都瘋了,紅着眼睛往裏殺,也不求救人了,就是一個勁往裏殺。這股子狠勁,竟然讓那幾十萬的剛剛還如狼似虎的叛軍都畏懼退縮起來。

朝廷軍也不甘示弱,高喊着為淮王報仇的口號,得到了淮王軍的傾力相助,殺起叛軍來越發如魚得水。

叛軍群龍無首,腹背受敵,其中一敵還是群瘋子,能撐得住多久?幾個時辰後,能逃的都逃了,能降的都降了,剩下的那些全成了屍體,在地上堆了滿滿一片。

朝廷軍這邊開始清點戰果,而淮王軍還在拼命地往屍體堆裏挖人。

葉淩那小子在他屬地裏的人望,可見一斑。

宋天天在一旁見了,也點了一些兵去,幫忙挖人。

她站在那兒看着。

葉淩死了,她的心中多是震驚,也有那麽些可惜,卻并無太多傷感,甚至于第一時間便是想着要怎麽利用他來為自己謀取勝利。結果她勝了,果然異常順利地勝了。

片刻後,屍體堆裏被挖出一個血人,剩下那幾萬淮王軍士們皆伏地痛哭。

宋天天聽着其中一位大概是葉淩心腹的人哭喊出的幾句話,才知曉了一個大概:葉淩在不久前,找到了他父親生前與裴竹互相來往的那些書信。

這對從小就被以教導以忠義,并一直堅信着自家父親是世上最忠義之人的葉淩而言,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或許就因為如此,這個執拗的小子,便選擇了用生命來貫徹自己的忠義。

何必呢?

這種關乎于信念的東西,直到如今,宋天天也依然不太能理解。

她在短短剎那間想了許多,等她回過神來,也僅僅只過了一瞬間而已。

喚醒她的,是一聲充滿喜悅的狂叫。

有人上前去探了葉淩的鼻息,發現他居然還有一口氣在。

這簡直就是奇跡!就算叛軍還未來得及置他于死地便陷入了混亂,在那種亂戰的中心居然能留得這一口氣,不可謂不是老天保佑。

宋天天忙喊了身旁最好的軍醫來為葉淩看治。

軍醫做了簡單的醫治,大致穩住了些傷勢,但葉淩傷勢過重,要想治好他,緊靠随軍的這點物資顯然是不夠的。

宋天天順勢便問那幾名葉淩地親信,願不願意讓她帶葉淩回京城去治療。

親信們有一點遲疑。

宋天天緊接着說,“你們若是放心不下,也可在一路上跟着,護送着他入京。”

親信們立馬很高興地同意了。

休整片刻後,剩餘二十來萬朝廷軍,便領着剩餘五六萬淮王軍,踏上了回京城的路途。

知道葉淩有救了,宋天天心中的欣喜不是假的,當然,在吃夠了兵力不足的虧的現在,能順手就多拉了幾萬軍力在身邊,才是更令她高興的事情。

幾十萬大軍凱旋而歸,踏過山巒原野,進入了一座市鎮。

宋天天高高地跨在馬上,随着大軍走過城中的街道,心中充滿了大戰告捷的欣喜,卻未留意到被士兵攔在外圍的那些平民眼中異樣的眼神。

直到有什麽東西飛過來,正巧砸到了她的頭上。

是片爛葉。

宋天天愣住:她當了二十年皇帝,親政了六年,還從來沒遇到過被人扔菜葉這種事情。

她的第一反應,不是去找是誰扔了這片葉子,而是仔細思考着,自己到底做了什麽會被人這樣對待的事情。

然而這片爛葉就像是一個信號,還未等她思考出結果,便很快又有許多東西朝她砸了過來。

葉子、雞蛋,甚至還有石頭!

她避過了一些,剛好被一塊石頭砸中了額角。

血跡從她額頭冒出來,開始是溫熱的,順着她的臉頰滑落,滴到她衣服上,卻又感覺涼涼的。宋天天的腦子裏是茫然一片,空空的,很久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她做什麽了?她還有哪裏沒有做好?為何她的子民會以這種方式向她宣洩他們的不滿?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麽而不滿?她還需要再為他們做些什麽?

“陛下!”衛隊擁上來護住了她,另有一些士兵拿着刀劍沖向了道路兩邊的平民。

等等!宋天天猛地回過神來,“住手!”

但是晚了。

只有幾名士兵聽從了她的命令,停下來沒有動手。

另有幾個人,拿着大刀利劍,捅入了平民們的身體,帶出一灣鮮紅血跡。

這些平民或許就是扔了東西砸她的那些,或許并不是,她不知道,這也不重要。

重要的僅僅是,現在這些由她所領導的士兵,殺了平民。

“殺人了!”開始有人驚恐地喊叫起來,喊叫聲越來越大,平民們驚慌地四處跑動,攔在道路兩端的那些士兵很快便再阻擋不住他們的沖撞。

受到了血腥味的刺激,這些剛剛還浴血奮戰了的士兵們被輕易激發出了血性,更多人揮舞着武器對上了那些湧上來的民衆。

“還不快住手!”宋天天趕緊重申她的旨意,“誰敢再動手,就……”剩下的半句話,她看着眼前的景象,卻說不出口了。

已經有民衆拿起了武器。

有各種農具,也有粗制的刀劍,一批手握武器的平民,出現了她的視野之中。

士兵們所砍殺出的那些血液,并沒有讓民衆畏懼,反而激起了他們的憤怒。

随着一些呼喊聲,越來越多平民沖回了房,拿着自己家裏能用來當成武器的任何東西,又沖出來,攻擊着那些士兵。

她還能讓士兵們住手,不要攻擊,只能挨打嗎?

不,不能了。眼前這些已經不再是手無寸鐵的平民,他們集結起來,手握武器,攻擊着朝廷的大軍——這已經是一群叛民。

宋天天望着眼前這仿佛起義般的景象,終于知曉了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已經無法再試圖制止,眼前的民衆已經失去了理智,眼前的士兵也不會因為她一句話而放棄攻擊。

就算她載喊再多聲的“住手”,也已經無法解決任何問題。

看眼前這陣仗吧……

一城中,不知道多少萬的人,都在于她為敵……

當務之急,該是想想應該要如何安然走出這座城鎮,安然回京。

宋天天深吸一口氣,終于緩緩吐出一個字,“殺。”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卡文卡的很…………………………

jj也抽得很…………老抽老抽的…………

碼完一章三到五小時,想要更新上來還得花大約一小時,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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