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Chapter 1

“居然還附帶說明書——弄得那麽像家用電器，怎麽不順便多給個質量證明和保固卡？好歹是我花了那麽多錢買回來的荒唐東西吧。”

尹夜凝把各種檔折了折塞進上衣口袋裏，仰起臉來似笑非笑。

“你只要正常使用，一般不會有質量問題，萬一出了故障也可以随時來找我，畢竟我早跟這實驗室簽了賣身契了，又跑不掉。”

說這話的是一名科學家模樣的長發眼鏡男，他今天和往常一樣邋邋遢遢外加睡眠不足，伸手在一旁的扶梯上磕了磕煙灰：“不過，真不明白你怎麽想的，大半家當用來買這種東西。”

“好意思說我？那拿了我的大半家當，把『它』做出來的你又算怎麽回事？”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是生活所迫，”方基禮重新叼上煙，皮笑肉不笑：“不過你也知道這種東西不應該存在于這個世界上，今後的日子，你好自為之。”

“我懂。”尹夜凝垂下眼眸，蒼白的日光燈打在他的側臉上。

◇

尹夜凝的職業是模特兒，一百八十多公分的身高，修長的身段，長相自然也是得天獨厚。特別是那對狹長深黑的眼睛，讓他在外界享有着“黑水晶”的美譽，據說再勾唇笑起來，更是難得一見的魅惑。

外貌已經如此，尹夜凝還相當有錢。他雖生得黑發黑眼，曾祖父卻是一位英國伯爵，龐大的家産在老人逝世後全部轉到了他的名下，以至于其年紀輕輕，就有了城堡般的豪宅乃至私人島嶼。

每晚工作完畢，他都會從港口乘渡輪回去他島上的城堡，過他不可窺探的王子生活。

按照常理，這樣條件的人無論如何都該是個花花公子，但尹夜凝卻詭異的冷漠，詭異的少有緋聞。送上門的俊男美女多了去了，他都不屑一顧。

所以傳言就有很多了——有人說尹夜凝肯定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怪癖；有人說他大概是被人背叛過再也沒走出陰影；也有人說人家其實早就已經名草有主，在小島上金屋藏嬌呢。

對這一切猜測，尹夜凝的反應都只是一抹淡淡的淺笑。

因為他的生活，比他們最荒謬的猜測都要匪夷所思得多。

在很多人的想象中，尹大少海島上的豪宅，應該是燈火通明仆從成群。夜幕降臨之時，他優雅地推門而入，然後管家帶一幹女仆行九十度鞠躬禮：“主人，歡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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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是像尹夜凝面前的這座古雅洋房，在樹影的掩映下，只有一扇窗後面透出點點微明，活像吸血鬼的古堡幽光。

他取出鑰匙自己開了門。

廳裏一片漆黑，他冷笑了一下，眼神冰冷地擡起了下巴，然後閉上眼睛，心裏默念：一秒，兩秒，三秒。

好，膽子不小。

“夜，你回來了！”卻就在這一瞬間，大廳裏的燈火絢爛了起來。

一名身材高挑的男子從旋轉樓梯上跑了下來，那镂空樓梯的設計實在是臺階太多，他大概是生怕趕不及，突然一個縱身，直接翻出扶手跳了下來。

非常危險的動作——這畢竟跳的可是整整半層樓的高度啊，雖然這人好像一點事也沒有。

可惜還是遲了，早在那燈亮起來前的三秒鐘，尹夜凝本來就少得可憐的耐心已經用完了。

大少爺擡手，車鑰匙直接砸了過去，砰地一聲打在那男人頭上。

“你搞什麽呢，那麽慢！”

男子捂着額頭茫然，眼神有些陰翳、有些受傷卻又好像不敢搭腔。

“裝什麽裝，好像你真的會痛一樣。”

尹夜凝覺得很可笑，工作了一天累得要命，于是甩掉外套徑自往沙發上一躺。

男子默默把鑰匙撿了起來放回桌上，再将他的外套挂好，然後繞到尹夜凝身後，小心翼翼地幫他按揉肩膀。

“你也就這種時候還有點用。”

尹夜凝享受地眯起眼睛，懶懶地把身後男人的一只手拽到了臉頰旁邊。這手暖暖的，無論是溫度還是觸感，都極為逼真。

他邪惡地笑了，含住了那人的一只手指，感覺到身後的人明顯顫抖了一下。

“方基禮到底把我當什麽人了，”尹夜凝就愛挖苦他的敏感：“明明是個機器，不會痛不會哭不會流血，卻特意造出那麽淫蕩的神經回路，每次都随便摸摸碰碰就不行了。”

“我……”身後的男人羞愧的低下了頭，輕聲說：“我……其實也是能感覺到痛的。”

“拜托，說明書寫得很清楚，你沒有那方面的電路。”

是沒有，男人抿起嘴。

但是有時候，特別是被他這樣說的時候……心裏……是會痛的。

他搖搖頭，制止自己胡思亂想：“夜，那個，我準備好晚飯了。”

“吃過了，”尹夜凝沒好氣地說：“而且，誰準你會做飯的？你給我記住，程扉不會做飯！”

“可是——要是你沒有在外面吃過，我再不做，你不就沒得吃了？”男人說着，停了停，鼓足勇氣又小聲加了一句：“而且……其實你都清楚得很我根本不是程扉……”

“你說什麽？”尹夜凝眯起眼睛。

“你……你平時都叫我F，而且你總是沖我發火，”男人聽出尹夜凝聲音裏的不滿，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已經細如蚊蚋：“程扉是你喜歡的人吧，如果是真的他，你應該不會那麽……”

“哦？我都不知道原來機器人還能造出這麽有分析能力的呢！”

尹夜凝突然一拍茶幾跳了起來：“怎麽，嫌我兇了，嫌我兇了你滾回你的實驗室啊！哦，不認路是吧，沒關系，我開車送你回去，讓方基禮把你變回一堆廢銅爛鐵，我看你還有本事跟我抱怨！”

說着他就站起來，作勢拉着男人往門口去，心裏又在默默數數。

一、二……

那男人趕忙死命拖住他：“夜，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不錯，這次反應居然比以往快！

“告訴你，你給我好好記住了，”尹夜凝裝模作樣狠狠甩開他的手：“我買的是程扉的複制品，不是一個除了長得像他以外什麽都不像的廢物！方基禮告訴我你需要适應和學習，沒關系，我可以等，但要是到時候你還學不像，那抱歉，我沒多餘的耐心，你就等着被我送回去報廢吧！”

他知道這句話是機器人的金箍咒，果然——

“我不想要被銷毀，請再給我些時間！”

尹夜凝突然就莫名其妙笑了，撫了撫自己的眉心坐了下去。

男人剛以為沒事了，籲了口氣也想要露出笑容，就聽到尹夜凝自言自語道：“我也真是的，和這種程序設定的低級智能生什麽氣呢？”

男人的笑容就僵住了，默默低下了頭。

他很想說，其實我不完全是程序，我是有感情的。

但這句話似乎連自己都不能夠說服。因為他自己很清楚自己身體裏面的電流電路、鋼鐵零件，他清楚自己與他面前的這個男人，他最重要的這個男人，是不同的。

“走吧，去洗澡。”這邊尹夜凝已經拉着他走向浴室，還在一個人念叨着說：“真是奇怪，雖然三個月需要充一次電，但是泡了水也不會壞，高科技啊……”

◇

浴室中煙霧缭繞，流淌的水聲，淡淡的熏香雜糅着暧昧的氣息。

“呃，啊……”

“告訴我，你身上到底哪一處不是敏感點？我可并沒有對你做什麽哦。”泡在浴缸裏，尹夜凝騎在男人身上，雙手在他身上惡意地随處撩撥。

男人急促地喘息着，身體癱軟地靠挂在浴缸邊，每到這個時候，尹夜凝就會忘記對這機器人的種種不滿，而覺得方基禮簡直可謂是造物之神。

他很英俊，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沒有一處不完美，沒有一處不是他最喜歡的樣子。特別是這種時候，朦胧的眼神，微微張開薄唇好像在邀請，讓人無法不血脈贲張。

他品嘗過多次他的吻，唇舌交纏的觸感是百分之一百的真實，特別是在擁抱這具完美柔韌而微微顫抖的身軀時，他無法不确信他真的是在抱着一個有血有肉的男人。

他能夠勃起，而且竟然有東西可射，這讓尹夜凝非常有亵玩他的興致。他會很想知道他的極限在那裏，比正常男人更強還是更弱，他曾在同一間浴室裏把他做到射幹為止，發現他這點倒也做得和正常男人無異，甚至再撩撥他的話，他一樣會感覺到痛苦而哀求他放過他。

一想到那一次，尹夜凝就覺得自己不行了，将男人翻過來從身後進入了他。

他聽到男人的呻吟，他不明白為什麽明明不會痛，他卻叫得有些痛苦，不過這樣的确更為逼真，可以讓他沉溺在感官中不去想任何其他。

“程扉，程扉……”他叫着那個名字，吻着身下的人：“回答我……”

而他身下的人最怕的就是這個時候，一次又一次，重複地被告知自己只是個複制出來的某個人的代替品。

他的名字叫F，雖然那只是代號，而且還是他的設計者方基禮為了方便随意叫的。

F，F，F……

他對這個名字沒有很喜歡，也沒有很讨厭，因為他一直以為，那只是個暫時的代號而已。他以為他的主人一定會給他一個新的名字的，他很期待那個人能夠給他一個名字，但是尹夜凝還是繼續稱呼他為F。

因為尹夜凝根本就不在乎他，不在乎他是誰，不在乎他的感情，他只希望他成為別人，成為他心中的那個程扉。

這是早就應該想到的吧……如果沒有程扉，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會有F。

“回答我！”

得不到響應，尹夜凝不滿，他不滿就會霸道，霸道就會兇惡。這個無限惡劣的循環，F特別清楚，他不敢不回答。

“夜……”嘶啞的嗓音裏滿含愛戀，那種糾纏着黏膩着揮不開出不去的戀戀情深。

尹夜凝就在那一刻無法把持，洩進了男人的身體裏。

在這一刻，F有點想哭，可是他的生命系統并不能制造那樣叫做淚水的東西。

愛上尹夜凝，從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無法自拔，方基禮說那是因為F從一開始就被灌輸了某個程序，強制他迷戀上他的主人。這樣的效果，是尹夜凝需要的。

可是F卻不那麽認為，他不認為這一切都是程序使然。

也許是因為那種心疼的感覺就他而言實在過于真實，讓他覺得自己可以愛、可以痛，除了一些很微小的差別之外，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不能夠被當做一個真正的人類、得到主人真正的愛戀。

他蜷在尹夜凝身邊，枕着他的胳膊，伸出一只手攬住他，明明沒人同他搶，卻還是覺得這樣才能安心。

漫漫長夜，能夠聽着他的心跳聲，感覺平靜而幸福。

沒關系的，他告訴自己，他還有時間，還有機會，還有無限的可能會得到他的愛。

◇

大清早的，F就醒了，微風吹來初夏的微涼，他幫尹夜凝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蓋好，坐起來看着窗外。

朝陽之下，綠色的樹枝微微晃動，兩只胖胖的小鳥在枝頭一跳一跳的，偶爾叽叽喳喳兩聲，十分可愛。

雖然存在于這個世界上不過十幾天，但為了将他做得完全像一個二十幾歲的人類，并提高與主人的兼容性，經過尹夜凝的同意，方基禮提取了一些他的記憶，并融合了很多這個年齡的人類應有的思維能力一起加諸F身上，所以這個五彩缤紛的世界對于F而言，奇妙地不陌生。

如此一來，對于F而言，尹夜凝同樣不陌生。

F不用他說就知道他喜歡草地和大海，讨厭一切紅色的東西，僅管深知無益于健康，仍會在咖啡裏放很多糖。從小性格就有些乖張，父母離異後他就被接到英國去上寄宿學校，因為黑發黑眼的模樣而飽受排擠，直到……直到那個程扉的出現。

尹夜凝關于程扉的記憶，從來令他無法忽視的清楚而明晰。

那是個高大結實的男孩，小麥色的皮膚，纏着紅藍撞色的頭帶，出現時總會挎着籃球，在球場上利落帥氣的樣子常令無數金發碧眼的少女們沉迷尖叫。

那人也十分開朗，在尹夜凝的記憶中最常浮現的，就是程扉勒着他的脖子燦然叫着“今天請我吃飯”，然後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就把人拐去校外的餐館大快朵頤。

程扉是個很花心的人，常常同時交往三、四個女孩，可同時又很紳士，絕對不會主動對人家做什麽。他的朋友也很多，大家都喜歡他，那大概是英俊開朗的男孩共有的魅力。

每當他在寝室裏談論并比較着一個又一個英倫美眉的時候，尹夜凝就只能裝作饒有興趣地聽着，有時候還必須違心地随聲附和。F甚至只憑不屬于自己的記憶，就可以感受到那種委屈——明明心愛的人就在咫尺，卻什麽都不能做，什麽都不能說。

與之相比，F就覺得自己還算幸運了。起碼待在尹夜凝身邊的時候，他可以肆無忌憚地說他愛他，因為尹夜凝也愛聽。

記憶中灰暗的那天，尹夜凝完全明白他的愛戀再無指望的那天，也總是格外清晰。

刻骨銘心的失望常常打敗刻骨銘心的歡樂，起碼人類的回憶向來是這樣。

那天中午，程扉突然撞開了門，氣呼呼地把背包摔在桌上，大聲抱怨道：“今天真他媽的倒黴透了！”

“怎麽了？”尹夜凝感到奇怪，因為程扉平時很少發脾氣。

“洛南……約修亞·洛南那個混蛋你認識吧？”

程扉邊換衣服邊咬着牙說：“他今天跟我告白了。他，一個男人，說他愛我！你說惡心不惡心，我沒海扁他一頓就算不錯了，他混蛋居然還死拉着我跟我哭！Damn那些同性戀的，這件衣服是不能要了，被他摸過的東西我都不要了！”

尹夜凝不動聲色：“看不出來，程扉你會有這方面的潔癖。”

“阿凝你能接受嗎？天啊，你可真是有包容全世界的寬大胸懷！”程扉搖搖頭，大嘆一口氣：“我就不行，我覺得同性戀都有病！呃……糟了，我以前還和那小子一起洗澡，他盯着我換衣服、非要幫我擦背的時候我居然都沒感覺有問題，真是可惡，可惡的變态！”

不經意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根根釘子紮進尹夜凝心裏，他還得直挺挺站着，陪笑。

尹夜凝認得程扉說的那個約修亞·洛南，也一直知道那個人大概是喜歡程扉的。雖說情敵相見本應分外眼紅，但是那個英國男孩毫不掩飾的率真執着，卻讓只能僞裝成好朋友的他很是羨慕，所以，他沒有辦法讨厭他。

在這件事發生之後，他勸過程扉試着諒解，但是那個外國男孩窮追不舍，程扉不勝其煩，最終還是将這件事上報了校方。

雖說英國風氣應該較為開放，但當年他們上的是一所規矩森嚴的教會學校，約修亞很快就被退學，而尹夜凝從此就只能這麽把滿腹心意掩着藏着，一直挨到了高中畢業。

明知道不可能有被接納的一天，卻還是無法不想要留在他身邊。

畢業之前，他申請了和程扉同樣的大學，執意要繼續這痛苦而折磨的羁絆，但畢業典禮那天，程扉卻突然雙手合十笑道：“阿凝呀，我最終還是決定了要去美國讀大學，爸爸也都同意了，抱歉不能繼續陪你啦。”

他笑得那麽輕松那麽無所顧忌，那麽輕易就斷送了尹夜凝千辛萬苦的堅持。

那是尹夜凝第一次有點憎恨那個男孩陽光般燦爛的笑容。

可是他什麽也不能說，什麽也不能抱怨。

程扉說他可以經常去美國找他玩，可尹夜凝卻再也沒有同他聯絡，他沒有在英國繼續學業，而是一聲不吭回了國，并在心裏發誓，要忘記那個人。

畢竟，是時候該忘了。

永遠沒有結果的愛，永遠沒有結果的戀情。愛上不該愛的人，自找苦吃。

可很多年過去了，無論如何卻怎麽都忘不了。

仔細想來，尹夜凝也覺得自己和程扉明明沒有任何刻骨銘心的回憶，可是，也許是高中時候的朝夕相處早已融在骨子裏面，思念與愛戀就那麽奇怪，就如毒品一樣侵蝕了神智，讓他無法自拔。

尹夜凝聽說過自己的母親與生俱來有點偏執，看起來安安靜靜文文弱弱，但實際上陰沉封閉而暴躁。一般人無法從這樣淡漠的外表上看出這種人內心世界的瘋狂。這點尹夜凝顯然有遺傳。

第一個發現他非同尋常的執拗的人是方基禮，某研究所微電子與生物學的雙博士。

在某種意義上，方基禮也算不上正常人，腦了裏同樣存在着很瘋狂的因子。他在實驗室進行常規工作的同時，于私底下進行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研究。

他們倆相識是在酒吧裏，兩個人都喝醉了，胡言亂語。

“我告訴你，不遠的将來，那是……那其實是機器人的時代！我要是找情人，才不找人類呢，我要造一個完美的機器人，從外表到性格到智商到品味無一不精，然後——還要他死心塌地只愛我一個，哈哈，哈哈哈哈……”方基禮舉着啤酒瓶手舞足蹈。

“天方夜譚……”尹夜凝趴在他旁邊的吧臺上：“那種東西，怎麽可能存在……”

“當然存在！只要是給我足夠的經費，我一人就可以把那種東西做出來！那種機器人……絕對可以造成你想要的樣子，任何你想要的性格，呵呵……完美情人，人類終極的夢想……”

尹夜凝望着酒杯，在吧臺的霓虹下，一道閃亮的彩虹緩緩滑過，他終于覺得自己也好像醉了。

“如果我給你資金，你能給我造出來一個嗎？”

方基禮擡起頭，醉眼朦胧：“當真？”

當時這般不切實際的談話，終于邁上了實際意義上瘋狂的道路。

經過四年的時間，F被創造了，從外形到手感，無可挑剔。

這個時候的尹夜凝已經二十六歲，所以相對的F也差不多是這個年紀，樣子比起他記憶中停留在十八歲的程扉要顯得成熟一些。

作為替代品，F當然清楚尹夜凝想要的是什麽。他想要的人是程扉，根據植入的記憶，F的程序其實能夠很容易地模仿那個人，一颦一笑，神态動作，甚至說話的語調。

但是有的時候，他就是要故意與那形象背道而馳，越不像程扉，他越暗自高興。

他不明白這種與生俱來的叛逆是怎麽回事，在知識系統裏搜尋了一下，查到的這種反應的名字似乎應該叫做——嫉妒？

嫉妒，他不應該有這樣的感情的。

方基禮給他的性格預設是很“完美”的，善良、理性、溫和、忠誠。這些都很容易理解，但應該沒有人會賦予一個機器人獨占欲、不甘心、不服從和愛做夢等等可能産生負面影響的情緒吧。

但是他，偏偏滿腦子想的都是奇怪的東西。好像尹夜凝就應當是自己一個人的，想要尹夜凝只看着自己一個人，一想到程扉就很不開心，總認為自己只要努力，便有一天能夠取而代之等等奇妙的事情。

所以，雖然他也知道自己是機器人。

可是，他同時也認為自己是有靈魂、有想法的。

這并不矛盾，不是嗎？

“……你起得好早，”尹夜凝睡眼朦胧地拽了拽F的胳膊：“給我早安吻。”

F爬到床上，認真地與他吻了很久，尹夜凝心滿意足，伸出雙手擁住了F。

F靠在他肩窩裏，享受着難得的溫存。

“我今天沒工作嗎？”懶惰的男模從不記日程，反正人工智能在身邊，不利用白不利用。

“忘了嗎，今天是去醫院的日子。”

“……是哦。”

可見去醫院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尹夜凝磨磨蹭蹭又窩回被子裏。

“你再睡一會兒，我去準備早餐，”F寵溺地伸手撫了撫他的頭發，見他皺眉，就笑：“幹什麽，做個飯又惹着你了？你就當程扉學會做飯了又怎麽樣，總歸早上還是要吃點東西的吧。”

“真是個不聽話的機器人，”尹夜凝不滿道：“總有一天要我收拾你，算了，我現在就收拾你。”

“喂，你幹什麽，大清早的！喂，夜！”

“嗯……”

“你這個……大清早發情的……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