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牢裏的男人披頭散發,背對着外面盤腿坐在稻草堆上,他身上穿上白色的囚服,但是已經很髒了,從破損的囚服上還能看見好幾條觸目驚心的鞭痕,由于傷口沒有好好的處理,甚至還能看見有淡淡的鮮血從裏面滲出。

監牢裏面的獄卒幾乎全部出動,捉拿逃走的犯人,這裏面除了犯人外,空蕩蕩的,無人把守,顧啓他們輕輕松松的就進到了裏面。

原先被關押着那些犯人的牢房已經全部空了下來,只有這間裏面還有一人,佝偻的背輕輕咳嗽着。

顧啓一直手扶着牢房的木欄杆,一手攏在袖子裏,他的目光在裏面男人的身上掃來掃去:“趙慶?”

裏面的男人回過頭,那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帶着礦民那洗不掉的深色,蓬頭垢面,帶着深深的憔悴。男人動了動嘴皮,傳出幾不可聞的聲音:“你們是誰?”

“你真的是趙慶?”慧啓驚訝,連忙撲在欄杆上仔細的打量着趙慶,“可是孫有才說你死了啊。”

“我沒死。”趙慶面無表情,“他們也不敢弄死我。”

顧啓揚眉道:“如果我猜的不錯,你定然是有馮科傑的把柄,所以他們才不敢動你。”

“不錯。”趙慶毫不猶豫的點頭,“我有一封孫有才與京城某位官員來往的書信。”

聽到這個消息,許亦華比顧啓還要激動,畢竟查清楚這裏面的關節一直是他的心願,此時迫不及待的問:“那封書信在何處?”

趙慶冷笑一聲:“怎麽可能告訴你們,你們這群貪官,只要我一死,這封書信就會被我的好友公布于世,到時候我看你們一個的怎麽逃!”

“我們與那馮科傑不是一夥的。”許亦華皺眉。

趙慶狠狠的呸了一口,情緒一下子激動了起來,雙手胡亂的揮舞着,帶動着身上的鐵鐐哐哐作響:“少來!你們這套把戲不是早就玩過了,還想在我面前裝蒜,騙我的書信,做夢!”

“我們真的不是……”許亦華急忙解釋,奈何趙慶根本就聽不下去。

顧啓收回自己一直撘在欄杆上的手,攏進了袖子裏:“你還記得一年前天狗山煤礦坍塌事件嗎?”

趙慶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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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對外宣稱死了二十八個人……”

“放屁!”趙慶差點從地上蹦起來,這動作牽動了他的傷口,疼的他龇牙咧嘴,“當時……當時明明死了四十一個人!”

顧啓沒管他,自顧自的說道:“當時有個人來查案,但是沒有查出真相,反而害的別人做了替罪羊,一家十一口全部上吊自殺……”

“那不怪他……不怪他……”趙慶喃喃自語,“他也很努力在查案,沒有人怪他……是我們太不争氣,怪我們……”

趙慶的語氣漸漸的低了下來,他耷拉着腦袋,雙手痛苦的揪住自己的頭發:“是我們不好……”

顧啓深吸一口氣:“現在他重新來查案,你會怎麽做?”

“我在天狗山煤礦坍塌案中活了下來,那次我沒有站出來,我對不起死去了的四十一人,現在我絕對不會再對不起死去的八十三人,那都是生命……”

“那封書信在哪兒?”顧啓正色道,“告訴我。”

趙慶這個時候漸漸的明白了,他驚訝的看着眼前這個人,心裏面似乎是猜到了他的身份:“你……你是……”

“沒錯。”顧啓點頭,“我就是當年的水憂風,現在我已經被當今皇上封為欽差,正是來調查不久之前發生的千鳥山煤礦坍塌事件,這個案子已經查到了關鍵的地方,我希望能夠有你的配合。”

趙慶雙手緊緊的握在一起:“我要怎麽配合?”

“三天後,你告訴馮科傑,要親自帶他去拿那信件,屆時我們會布置好人手,等着他們進來。那時,會有人前來問你煤礦坍塌的具體情況,你只需要照實講出來便可。”顧啓道,“劉三娘也很好。”

趙慶感激的看了一眼顧啓:“我會的。”

“這幾天還要你在牢裏多多堅持一下。”

“沒事,反正他們也不敢殺死我。”趙慶臉上帶着冷笑,“我會親眼看着他們走向死亡的!”

從牢裏出來,許亦華的臉上總算是露出了輕松的表情,而顧啓,卻是一反常态的沉默。

顧啓臉上的表情不僅沒有輕松下來,反而露出了些許沉重。

“怎麽了?”許亦華不解,“案子不是已經差不多要結了嗎?已經有人作證,再加上名冊,賬簿,書信都齊了,這次一定會讓馮科傑為此付出代價。”

顧啓疲憊的揉了揉眉心:“沒什麽,我總覺得有點心神不安。”

“心神不安……”許亦華皺眉,“你是不是在擔心什麽事情?”

“我不知道。”顧啓搖頭,“剛剛從牢裏的時候我就覺得心神不安,出來以後這種感覺更加的明顯了,我覺得可能是要發生什麽事情了。”

許亦華是從來不會懷疑顧啓的感覺,事實證明,顧啓的感覺從來沒有出錯過:“你的感覺不會出錯。”

顧啓煩躁的深吸一口氣,将心頭的感覺壓下:“應該不會有什麽事,可能是我多想,我們走吧。”

高高的外牆只留了一扇小門,顧啓他們從牢房裏出來的時候,外面看不見一點陽光,這裏本來也見不到陽光,都被身後的高強遮掩的嚴嚴實實。

外面是一條極為安靜的窄窄街道,地面上鋪着青石板,泛着幽幽的光,冷風打着旋兒吹了進來,吹亂了顧啓長長的披風。

慧啓朝手心哈了一口氣,縮了縮肩膀:“好冷哦。”

三個人在這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緩緩的行走,也不顧冷風,只悠然自在:“馮科傑聽說那些犯人都跑了,現在是不是也正在收拾東西準備跑路?”

“很難說。”顧啓學着慧啓的樣子縮起了肩膀,冷不丁旁邊伸過來許亦華的雙手,替他将披風仔細的系好,“萬一上面那位想保他,指不定又拉出一位替罪羔羊。”

“有道理啊。”慧啓點頭,“那這樣怎麽辦,我們不是白費了功夫嗎?”

“但是現在我們有馮科傑與上面那位往來的書信,那位官員已經被馮科傑暴露,想必此刻已經恨之入骨的,恨不得早些弄死他,又怎會保住他。”

慧啓啧了一聲:“黑暗的官場。”

“七情六欲,貪為之首欲,并不是說說而已。”顧啓感嘆,又轉而問許亦華,“你貪什麽?”

許亦華頓了頓,握住顧啓的手:“你。”

慧啓:“……”

為什麽忽然之間覺得自己好像很寂寞的樣子……

幾人走了不遠,便遇見了分叉口,一條依舊筆直的向前,一條分出來,向右拐去。

“現在快要午時了。”顧啓笑了笑,轉手拍拍許亦華的肩膀,“你去趙慶說的地方把書信取出來吧。”

“也好。”許亦華點點頭,“我快去快回。”

慧啓揮着小手:“中午等你吃飯哦許大爺~~”

許亦華颔首,轉身向右邊走去。

他剛一走開,顧啓就拉住了慧啓的手腕:“我們快些回衙門。”

“怎麽了呀?”慧啓不解。

顧啓緊皺眉頭:“我總覺得心裏頭有些不安,快些回衙門,那裏最安全。”

慧啓神色一整,兩人頓時疾步而行。

“等等!”顧啓忽然停了下來,“有殺氣。”

慧啓心一跳,神經兮兮的朝周圍看了過去。

雖然現在顧啓失去了武功,但是他的身體對殺氣依舊很敏感,尤其是這股殺氣幾乎是鎖定着自己,讓他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在哪兒,在哪兒?”慧啓吓得直往顧啓身後躲。

許亦華剛走,他和慧啓都沒有任何武功,兩個人加起來的武力值等于半個人,如果現在真的遇到了危險,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馮科傑!”顧啓冷靜的帶着慧啓往後撤,兩人漸漸的背靠着高牆,目光警惕的掃向周圍。

人肯定是馮科傑的人,沒想到對方這麽的沉不住氣,這麽快就做出這個愚蠢的決定,居然想派人來殺他,還是選了一個許亦華不在的時候。

不知道這次馮科傑派來的是幾個人,但是不管來了幾位殺手,他們斷然沒有逃出去的可能,唯一的辦法只能是向許亦華求救,希望對方尚未走遠。

“叫!”顧啓捏了捏慧啓的手。

“啊!!!!!!!!”慧啓頓時殺豬一般的叫了起來。

“不好!”隐藏在暗處的殺手互相之間看了一眼,頓時從高牆後躍了出來,逼近顧啓兩人。

“不好!”雖然已經走遠,但是因為功夫傍身還能隐隐聽見那邊動靜的許亦華臉色一變,立刻轉身往身後狂奔而去。

四個人……

圍在他們面前的一共四個人,各自分開成包圍的方式漸漸的圍了上來。

“你們是什麽人?”顧啓冷靜道,他想稍微拖延一下時間。

“不用你管!”其中臉上蒙着黑布的男人手中提着彎刀,悶聲悶氣的開口,“你只知道有人要你的命就是了。”

“是不是馮科傑?”顧啓再次往後面退了一步。

這次再沒有人說話,那個之間說話的蒙面男人直接就提着刀上前,狠狠地往前一刺。

其他三個人将顧啓的所有去路死死的封住,他的背後又是慧啓,這個時候是萬萬不可能後退的,他一咬牙,剛準備擡腿去踢刀。

但他知道這樣也是無用功,兩人的力量根本無法相比,他這樣只不過是螳臂當車罷了。

忽然之間,後面傳來一陣推聳,慧啓刺溜一下竄到了顧啓的面前,整個人一下子撞到了刀尖上面。

“噗嗤”一聲,刀尖狠狠的插進了慧啓的胸口,鮮血噴湧而出。

那一切的動作似乎在那一刻變得緩慢無比,但顧啓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慧啓那張小臉扭曲着,慘白着,灰敗着,随着她的身體滑落,從視線中變得模糊。

“小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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