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此情此景,頗有些似曾相識。

秦墨醉意未散,但還算清醒,他一手按在柳凝後腰上,怕人跑了似的将其扣在懷裏,像只大貓一樣在柳凝頸窩蹭了蹭。

失去視覺後,其他方面的感覺就變得格外敏感起來。柳凝顫了顫,發現自己竟然無處可躲,只好雙手抵在他胸口,避免更近一步的接觸。

奇妙的是,這樣的舉動并不惹人惱怒,反而因為睽違已久的熟悉感讓他覺得些許欣慰。

“阿墨,你醉了。”

秦墨拒不承認:“我沒醉。”

“……好吧,你沒醉。”

他哄小孩一般的語氣叫秦墨感到一絲不滿,遂蹙起眉頭不高興地說:“你不要哄我,我昨天雖然醉了,但現在已經醒了。”

“我就喝了一點點。”

說着擡起頭來用兩根手指比劃了一下。

柳凝看不見,只是無奈地笑,“你又去偷懷素師叔的藏酒了?”

秦墨嘿嘿一笑,“反正她不喝,放着多浪費啊。”

其實懷素不是不喝酒,她只是舍不得喝而已,那酒窖裏的東西,收藏意義是大于實際意義的。

秦墨并非第一次做這種事,但那是一百多年前,他還是上清門二師兄的時候。

因此這番景象固然似曾相識,卻也讓人感到十分訝異。

柳凝想了想,記起他失憶的事,好脾氣地勸他回房休息,不想宿醉後的秦墨竟變得格外黏人,“師兄陪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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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新擁上來,含着醉意的氣息吐在柳凝臉上,不知不覺染上了些旖旎。

在這山間霧氣未散,晨風還有些許涼意的早上,柳凝臉上一片熱意。

秦墨無聲笑了笑,适可而止,帶着柳凝從地上爬了起來,誰知一個踉跄,又倒在了柳凝身上。

他埋首狠吸了一口氣,說出一句近乎調戲的話來:“師兄身上好香。”

柳凝手足無措地将人扶穩,“你今日這是怎麽了?”

變得如此……

他一時想不出一個合适的詞來形容,只覺今日的秦墨大不一樣。

自失憶跑到枕流峰來以後,秦墨對他一直是有些親近和依賴的,可是卻從未有這般的……黏糊。

柳凝終于找出一個準确的詞來形容面前的人,放在秦墨背上的手微微一頓,卻是更加茫然了。

“我想起來了。”秦墨道。

随即,懷裏的人身子一僵,瞬間生出了退縮和抗拒之意,像是在害怕什麽。

柳凝從他懷裏掙出,短暫的慌亂後鎮定下來,同時扯起嘴角笑了笑,“如此甚好。”

“有什麽好的。”秦墨道。

想起來就少了一個留下來的理由。

他現在已經不是上清門的弟子了。

“你……”柳凝咬住下唇,“既然魔尊都想起來了,那便一路好走。”

秦墨見他難過還要嘴硬的樣子,真是不知說什麽才好,“師兄這是要趕我走嗎?”

他忽然為自己感到不平。

師兄對失憶的他和對作為魔尊的他完全是兩個态度。

柳凝撇過頭去,仿佛有說不盡的委屈,“是你先離開的。”

一百多年前,秦墨打傷兩位師叔伯不辭而別,不僅走得不聲不響,百年間竟再不曾踏進過上清門。

在外人眼中因謝憑瀾之死勢不兩立的師兄弟二人,其實根本沒見過幾面。即便相見,往往也是在衆目睽睽之下,要麽對面不相識,要麽刀劍相向。

可那都是因為該死的任務啊!

秦墨五味雜陳,作勢要去拉柳凝的手,被他後退一步避開了。

“師兄……”

知道他恢複記憶後,柳凝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同他翻舊賬,質問一句連着一句,大有不弄清楚誓不罷休的架勢。

“你既不曾殺人,為何要逃?難道我們會不信你嗎?”

“魔修為何,練魔刀又是為何?”

“還有……既然走得這樣幹淨,又為何要隐瞞身份跟我去幻天雪域?”

秦墨喉結上下一滑,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難道他要告訴師兄,其實一切都只是為了走劇情做任務而已。

告訴他,你只不過是一個紙片人,人生早已被安排好,遲早要打敗我這個大魔頭,走上人生巅峰。

聽上去就像個笑話。

“我……”秦墨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道,“還記得那晚在薛家,謝憑瀾提到關于我身世的那些話嗎?其實,我一早便知道了。”

沒想到後來失憶,忘了個一幹二淨。

或許從秦煙冉死的那天起,謝憑瀾就已經瘋了。

他一面扶養秦墨長大,一面又因為這孩子身體裏天生魔物的血脈對他百般折磨,恨不得他去死。

直到後來,謝憑瀾從浩瀚典籍中找到了能夠徹底殺死商行闕辦法——只有魔物才能殺死魔物。

“給我種蠱一開始的确是為了壓制我的魔氣,但發現這一點後,謝憑瀾就起了取出蠱蟲的心思,沒想到師兄你會……”将其轉移到自己身上。

秦墨說着,不免有些心疼。

此舉恰恰合了謝憑瀾的心意,他以柳凝為要挾,自導自演了一場戲,教秦墨叛出師門,徹底激發出天生魔物的血脈。

秦墨原本就要走劇情,于是順勢而為,這才有了“弑師叛道”之舉。

“我本就是天生魔物,不魔修豈不是浪費了。”秦墨還有心思安慰他,“至于練魔刀,不過順便而已。”

柳凝一點沒被安慰到,眉頭反而皺得更深了,“他怎麽能這樣對你!”

如果說在郢州薛家,他對謝憑瀾這個師尊只是失望,如今便是氣憤了。

秦墨趁機牽過師兄的手,安撫般摩挲着,“別生氣了,讓那兩個瘋子成雙成對互相禍害不是正好。”

“若非失憶的緣故,你是不是永遠不打算告訴我?”柳凝失落地低下了頭。

被說中心思的秦墨:“……”

他的手被一點點掰開,然後眼睜睜看着他家溫和好脾氣的師兄轉身進屋,“哐”的一聲将他關在了門外。

秦墨低頭揉搓了一下殘留着餘溫的指尖,搖頭苦笑。

還是把人惹惱了。

“好師兄,我酒還沒醒,頭疼,放我進去吧。”秦墨敲門賣慘,後悔不疊。

過了一會兒,裏面傳來柳凝沉悶的聲音,“魔尊大人本事大的很,區區頭疼,想必不礙事。”

連名字也不叫了。

秦墨這下是真的頭疼了。

人倒黴的時候,當真是喝水都塞牙縫。

這廂師兄還沒哄好,大半個月才會查看一次酒窖的懷素師叔偏偏今日起了興致,發現藏酒被盜後,立刻找上了門來。

“小混蛋,你是不是偷我酒喝了!”

聽見這聲暴躁的怒吼,秦墨想也不想,拔腿就跑。

懷素這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給我站住!”

秦墨一邊跑一邊還有空回頭應聲,“你說站住就站住,那我多沒面子。”

“師尊!等等——”

褚懿玄趕過來的時候,只看到了二人雙雙離去的殘影。

他喘着氣,已沒了再追上去的力氣,就在這時,柳凝從屋裏走了出來。

褚懿玄愣了愣,遠遠行了一禮,“掌教師兄,師尊她……”

“不用管,你先回去吧。”

“……是。”

另一邊,秦墨被追着繞宗門跑了一圈,最後躲在在徐岩山門外的那株千年榕樹上方才逃過一劫。

宿醉過後上蹿下跳地跑了這麽一圈,秦墨身上有些黏膩,想着回枕流峰去屋後的池子裏沐浴一番。

惦記着還在生氣的師兄,秦墨走得很快,結果正好撞見了柳凝從池子裏出來,長發披散,衣服将将穿了一半,筆直修長的雙腿踩在池壁上,還在淌着水。

秦墨心砰砰直跳,很沒出息地咽了咽幹涸的喉嚨。

他周身魔氣收斂得極好,柳凝只發覺有人過來,卻不知是誰,霁雪轉瞬出鞘,直奔他心口而來。

“師兄!是我。”

話音落下,霁雪堪堪停在他眼前,發出不滿的劍鳴。

秦墨一動不動,看着柳凝緩緩走過來。

他随意捏了個訣,身上的水一點點化作霧氣飄散,走至秦墨面前時便都幹了。

若是細看,還能看到柳凝臉上的薄紅,可惜秦墨呆呆愣在原地,說不出半句話。

柳凝赤腳踩在草地上,腳趾不自在地蜷縮起來,什麽也沒說,只伸手抓住霁雪的劍柄,将其收了回去。

眼前的利刃消失,秦墨也終于回過神來,拉住轉身欲走的柳凝,腦子裏劃過一堆有的沒的,最後開口道:“昨日我與你獨自說話時,師兄是醒着的嗎?”

柳凝整個人頓時為之一振,一時忘了掙開。

他若是承認自己是醒着的,那便是默許了秦墨的得寸進尺,也定然明白秦墨對他的心意。

“你醒着,是嗎?”秦墨又問了一遍。

他幾乎已經篤定了這個事實,卻懇切地希望能從柳凝嘴裏得到肯定的回答。

秦墨變本加厲地想要得到更多,于是挑起他的下颚不由分說吻了上去。

熱切的吻将問題明明白白擺到了他面前,阻斷了所有退路。

下一瞬,結界波動,秦墨立刻被推開,看着到手的兔子跑沒了影。

啧,到底是誰這麽不識趣?

秦墨一臉不爽轉到屋前,見到了去而複返的褚懿玄。

“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要說。”

柳凝很快換好衣服推門出來。

褚懿玄面色凝重,道:“仙門百家齊聚宗門,稱本該死于謝掌教之手的商行闕如今竟重新現世,要來同我們讨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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