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疲憊

被黎洛的表情取悅，裴燚笑起來，搭在腿上的毛毯随着他身體顫抖不停地抖動，能看得出來他是真開心：“逗你的。”

黎洛擰眉，裴燚的性格居然這麽惡劣，沒想到。

“莫裏斯最近怎麽樣？”在黎洛毫無防備的時候，裴燚慢悠悠地說到正題，“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黎洛盡力給自己洗腦，讓自己相信自己是裴燚這邊的：“因為易帆的事，我被罰禁足，有一段時間不在首都星，所以對最近的情況不太知道。之前黎烨提過一次，他在忙練兵的事，不過最近他沒有之前忙。別的都很正常。”

裴燚一字一頓地重複了一遍：“很正常。”

黎洛莫名緊張，不過語氣非常平穩：“是的。”

兩個人沉默起來。

黎洛非常認真地想，還有什麽不太重要的細節可以告訴裴燚，可随着沉默時間拉長，他腦子裏紛亂的念頭全部打了結擰成一團，原本的樣子是徹底看不出來了，遠遠看過去，只能看清楚一句快點結束在腦海裏閃着光裝燈塔。

黎洛只能放棄搜羅各種情報，轉而力圖裴燚快點關閉視頻通話滾蛋。

裴燚看到黎洛一個勁兒瞄門口和光腦，像是才醒悟他們的聯系非常不安全似的：“我們聯系不便。這次找你，确實有一件事想讓你做。”

黎洛進入一級戰備狀态，沒回答裴燚的話，卻在腦子裏把這段話過了無數遍。

“我聽說，你被莫裏斯皇帝特許進入首都星指揮學院。”裴燚看着黎洛，緩緩開口，“我希望，你從那裏畢業後，可以在巴克星服役。”

巴克星是第一軍區轄區範圍內的一顆星球，地理位置非常微妙。如果說奧斯特和莫裏斯針鋒相對，那巴克星就是那針尖麥芒。在莫裏斯境內，沒有比巴克星距離奧斯特更近的星球了。距離最近意味着在戰争爆發時首當其沖，或者意味着……軍功。

“我會盡力。”黎洛不明白裴燚為什麽這麽要求他，事實上，他也這麽問了，“為什麽？那裏在莫裏斯帝國最邊緣。”

他一直以為，自己對于裴燚的作用就在于靠近莫裏斯帝國的權力中心，尤其在裴燚不知道賓尼下落的情況下。一旦離開這裏，距離首都星太遠，很多事情對于他來說鞭長莫及，裴燚怎麽會這麽要求他？

裴燚用肘部撐住面前的茶幾，似乎是要靠黎洛更近一些，眨了眨眼睛，有一點小俏皮，不失風範卻很親人：“暫時不能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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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洛卻沒注意這點，露出一個自嘲的笑：“我知道了，我會跟黎烨說。還有別的嗎？”

裴燚很不舒服。

這樣的黎洛讓他感到陌生，大概看到黎洛笑容滿面的樣子太多，以至于讓人沒辦法接受別的表情出現在這張臉上。明明這張臉都跟以前沒什麽太大區別，苦笑這種曾經從未看過的表情就顯得格外刺眼。

沒辦法對手下的想法了如指掌也讓他不舒服。繁衍者改造成人魚當然會有變化，但是這個變化發生在黎洛身上，尤其讓他無法接受。從前黎洛對他只有信任和仰慕，可黎洛現在在想什麽呢？他摸不準。比如說，黎洛碰到問題，第一反應是去找黎烨，而不是向他尋求幫助。

不需要他，就意味着以後他将很難控制黎洛，裴燚對自己說。

“如果有困難，我可以調動在莫裏斯的人手，把你調到巴克星。”裴燚心裏念頭轉了多少個，表情依舊淡淡的，“你可以不用去找黎烨。”

黎洛很困惑：“找黎烨很方便，為什麽要冒着那些人手暴露的危險？”這是裴燚還沒有完全相信自己的意思嗎？

坐在隔壁的黎烨捏碎了一只酒杯。今天裴燚說的每一句話，都在挑戰他的底線。

“不全是。”裴燚将雙手放在膝上，猛然一緊，“只是擔心你找他會不方便，畢竟繁衍者對人魚都有保護欲。”

是了，他想到了，他一直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那就是黎烨和黎洛的關系。探子傳回的消息是，莫裏斯的貴族們已經普遍把黎洛當成皇子妃對待了，這些貴族也不傻，如果黎烨一點意思沒有，他們不會默認這點。何況黎烨怎麽可能對黎洛一點意思都沒有，真是這樣，當初他都不必抱養黎洛。

那麽黎洛對黎烨呢？黎洛的确表示過對黎烨非常失望，可是……人心都是肉長的，涉及這種事，怎麽可能幹淨利落。

說不清為什麽，裴燚心裏那種近乎扭曲的不悅又升了上來。

黎洛不知道裴燚想了這麽多，只是把頭轉向窗簾的方向，平靜地說：“如果黎烨不同意，你的人沒辦法把我調過去的。所以不存在不方便，我必須跟他說。”

裴燚的聲音非常輕柔：“黎烨喜歡你吧？”

黎洛轉回頭，試圖從裴燚臉上看出什麽。可裴燚就那麽安定地看着他，什麽都看不出來，于是黎洛聳聳肩，輕描淡寫地說：“應該是吧。他提過一次。”

裴燚的聲音更溫和了，像是陷阱表面的誘餌：“那你對他呢？”

黎洛擰眉，本能地不想回答這種問題：“這種問題，有用嗎？”

“有。”裴燚忽然變了臉色，冷冰冰地說，“我有必要知道。”

黎洛被黎烨寵得只能順毛摸，逆毛就要出事。如果不是理智告訴他不行，他特別想指着裴燚的鼻子問他你是誰啊憑什麽管我。黎洛在心裏安慰自己總會有機會的，面上擺出兩分不樂意合作：“有沒有能怎麽樣？立場不同。”

裴燚冷漠地盯着黎洛：“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黎洛真的要炸毛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沒錯，可是關系再好，被害身死加失憶再加三年沒聯系，那點熟悉和親近能頂什麽事？比得過黎烨一根手指嗎？！

黎洛面孔冷硬，似乎要跟裴燚比誰更像冰塊：“一點……”

“是或者不是。”

黎洛恨不得掐死他。

“是。”黎洛表情木然，“你打算做什麽？找人給我催眠？”

黎洛這麽幹脆利落地承認了，裴燚反倒相信他了，雖然臉色依舊不好看，不過語氣和緩很多：“不要賭氣，我沒別的意思。”

黎洛向來不太能看懂裴燚在想什麽，但是這次，他意外敏銳地抓住了裴燚的情緒變化。雖然心裏依舊不滿，可他硬是強壓下火氣，和裴燚一樣緩和下來：“對不起，是我情緒化了。”

“沒關系。”裴燚這次臉色柔和不似作僞，“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歡回答這種問題，被逼急了口不擇言不怪你。”

黎烨盯着監控屏，表情冷得像是要殺人。

可是裴燚還在說：“畢竟一起生活了三年，有些感情很正常，我不是要怪你，提醒你一下而已。”

黎洛狀似羞愧地低下了頭：“對不起。”

“好了，今天先這樣吧。”裴燚站起來，明明只是一段影像，卻伸出手摸了摸黎洛的頭，“以前你常生我氣也常跟我鬧別扭。明明人不大，脾氣卻不小。只要鬧起脾氣來，我不哄你，你從來不會主動認錯。”

明明沒有任何觸感，黎洛卻覺得頭頂被裴燚碰到的地方發燙。

“這都沒關系，就像以前一樣，你可以随意對我發火，我不會生氣。如果你氣沒消，我還可以哄你。”裴燚的尾音拉的很長，缱绻環繞，“你是我養大的孩子，你不用害怕我。”

失望，還是失望，可是黎洛更覺得惡心，他快吐了。

黎烨已經忍無可忍，走到黎洛房間門口，敲門：“你睡着麽，我進了？”

黎洛松了口氣，不過還是撐住了那點職業道德，裝出驚惶來：“怎麽辦？”

裴燚看向門，神色不定，不過馬上轉回頭安撫黎洛：“別擔心，我切斷頻道了，有事情找我。”

裴燚的影像在房間中消失，黎洛虛脫了似的靠在椅子上。黎烨站在他面前，神色複雜地看着他，半天沒有開口。

“想說什麽快說。”黎洛從下往上看黎烨的臉，“不要這副表情，好像我要跟人私奔一樣。”

黎烨蹲下身，單膝跪地，擡手抱住黎洛的腰，一言不發。

黎洛緩緩擡起手，抱住黎烨的脖子，緩緩拍他的背，很久後才開口：“我已經夠難受了，你不來安慰我，反倒要我安慰你，不帶這麽無理取鬧的。”

黎烨的手越收越緊，黎洛無奈地嘆口氣：“喂，我說你，不準鑽牛角尖。他說再多從前也沒用，我不喜歡他。現在，我恨他，你在擔心什麽？我不會半路跟他跑了，也會注意自己的安全，不會再被他害死一次。你看，你擔心的東西都不存在。他的話聽起來是很暧昧，好像他有多寵我一樣……可是你根本不會讓我生氣。”

黎烨站起來，彎着腰，狠狠地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