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沖擊

高崇坐在一邊，端着一杯咖啡讀早報。魏為看他鎮定自若的樣子非常不爽，坐在他旁邊順手關掉光屏：“喂，你不擔心嗎？”

高崇讀到一半被人打斷，無語地看向魏為：“我擔心有什麽用？我又幫不上忙。”

魏為剛想說什麽，卻被香醇的咖啡味道吸引了注意力：“咖啡不錯，巧克力香味，什麽品種？”

高崇拿起一邊的清水喝了一口：“低地咖啡，味道比較清淡。你喜歡的話，可以給你一些咖啡豆。我帶的比較多，反正這周喝不完也要丢掉。”

黎洛瞪他們一眼：“我說你們，沒事幹了是吧。”

魏為想起自己本是要讨伐不關注事态進展的高崇來着，幹咳一聲，收回了高興的表情，義正言辭地對高崇說：“說什麽呢，不要以為用咖啡賄賂我就沒事了，快來跟我們一起盯着進度。”

高崇無奈地放下咖啡杯，坐到黎洛身邊：“怎麽樣了？”

黎洛抓過一邊的抱枕摟着，整個人窩進沙發裏：“雖然結果還沒出來，但我看了你們給我的合金單子，你們需要做好心理準備。”

魏為看他窩的不太舒服，從手邊抓了一個靠枕遞給他：“什麽意思？為什麽我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黎洛接過靠枕，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那些合金，部分強度極佳，有些極耐高溫，還有一些則具有記憶性和延展性。雖然還不知道他們的目的，不過我感覺很不好。”

魏為和高崇對視一眼，均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警惕。魏為點開那份合金單子，輕聲自言自語：“他們這是要做什麽？”

高崇語氣平淡：“總歸不會是為了研究人魚，還是等賓尼入侵吧。”

飛船裏的氣氛太沉悶，黎洛攤手安慰另外兩個人：“往好的地方想想，如果賓尼成功，我們至少能拿到s級任務評分。”

高崇扯動嘴角，笑的很勉強：“是啊，不止能搞清楚對方的目的，還能拷貝一份對方的研究成果，賺大了。”

魏為和高崇不再讨論咖啡豆的産地和香味，沉默地坐在黎洛身邊等待結果。黎洛則與黎烨通信。

說起黎烨，他最近怪怪的。更具體地說，自從黎洛跟他說“想你”之後，黎烨就一直怪怪的。黎洛也說不出哪裏不對，只是感覺別扭。他翻翻自己和黎烨的聊天記錄，略微明悟，黎烨最近說話非常簡練，一個多餘的語氣詞都沒有。這是怎麽了，難不成是在害羞？！黎洛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摸摸下巴，決定直接問：“在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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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烨的回複總是很快：“沒有，今天是周末。”

黎洛的姿勢太舒服了，坐久了有點困：“我們這個任務的直接聯絡人是誰？”

“是我。”

黎洛撇嘴，看看，又是兩個字。他不高興，他覺得自己被黎烨冷落了：“我最近讓你不高興了嗎？”

黎烨好像不能适應公事和私事之間的快速變化，四個字的回複讓黎洛等了很久：“當然沒有。”

“那你為什麽不喜歡跟我說話？”黎洛真的有些困了，打了個哈欠，“我以為我做錯事讓你不開心了。”

“別鬧，沒有。”頓了頓，又是兩個字，“想你。”

好吧，黎洛覺得自己太好打發了，但他确實不再糾結，轉而安心地說起公事：“賓尼正在入侵z研究所，我心裏有些不好的預感。”

“你們得到什麽情報了？”黎烨了解黎洛的說話習慣，黎洛說不好，那麽情況應該是真的危急，“先發給我一份。”

黎洛将魏為和高崇搞到的表格發給黎烨：“賓尼告訴我，馬上可以突破z研究所的防火牆，你跟我們一起等一下吧，這個結果可能會很重要。”

“好。”明明只有一個字，卻讓黎洛有點臉熱，好像不管他說什麽，黎烨總是會同意。

“說不定他們只是在研制機甲。”黎洛揉揉眼睛，“但願吧。”

黎烨沒有給出猜測，只是偶爾與黎洛說一句話表示他在等。

賓尼明顯發現了主人以及主人的朋友都看不懂他在做什麽，于是他改變了光屏上的顯示內容。光屏上複雜的演算過程變成了簡單明了的進度條，正停在95%的地方。

魏為和高崇坐直，盯着光屏，神色緊張。黎洛直接開啓了3d視頻通話，黎烨的身影出現在飛船中。

魏為和高崇連忙行禮，黎烨淡淡點頭，簡單解釋了一句：“因為這個任務由軍部直接下達，因此由我做你們的聯絡人。”

就連魏為都沒心思打趣黎洛和黎烨，只是點了點頭表示明白，而後便安靜地坐在原位等待。其實他沒有完全理解黎洛和高崇在緊張什麽，他本以為對方在研制新型武器，可是高崇和黎洛明顯比他緊張得多，甚至連黎烨都出現在這裏，他的猜測肯定不對。那麽對方在做什麽，是什麽讓這三個人如此緊張？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進度條緩慢地更新着，當光幕上的進度終于顯示為99%時，賓尼的聲音響在房間中。

“入侵成功。”賓尼聲音低沉，“已獲得對方135臺電腦的mac地址，正在分析。已獲得數據包，正在解析。”

“正在拷貝對方資料。”賓尼的聲音在這個時候格外悅耳，“拷貝失敗，空間不足。”

黎烨立刻接口說：“授予皇宮主腦s級權限。”

不知道賓尼是怎麽與皇宮那邊聯絡的，總之解決的非常快：“拷貝開始。拷貝完成，可以退出。”

黎洛得到黎烨允許後，對賓尼說：“退出。先分析近期資料。”

“近期資料初步整理分析完成。”賓尼的速度以及他對黎洛意圖的理解讓所有人感到驚嘆，“該研究所近期課題為，智慧型戰争機器人研制與開發，并将該批次機器人命名為z-000號。”

黎洛頭痛欲裂，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壞的結果：“再說一遍。”

賓尼毫無情感地複述：“課題為，智慧型戰争機器人的研制與開發。該研究所主攻智慧型戰争機器人身體構造的研發。并且，在該研究所主腦中，發現一段z-000號機器人的初級程序，性能位置，我正在進行調試與模拟運行。”

黎洛扶着頭，聲音有些沙啞：“把這段代碼發給黎烨和皇帝陛下。”

這是他第一次明确地感受到戰争給他的壓力，戰争從來不是讓人獲得地位和財富的捷徑，那麽多的未知數，每一個都可能造成成千上萬的人死亡。

黎烨擡手摸了摸他的臉，他根本碰不到黎洛的皮膚，可他的動作柔和得像是要把黎洛融化：“別擔心。會好的。你讓賓尼把這段程序發給我和父親，我會讓約瑟和父親的光腦機甲同時運行分析。”

黎洛深吸一口氣：“你放心，我沒事。今天得到的資料在皇宮主腦有備份吧？你們先分析，我們三個會去其餘z研究所所在地，想辦法獲得其餘研究所的研究報告。”

黎烨微微笑了一下：“再見。”

說完切斷連接。

高崇和魏為則愣愣地坐在原處，什麽反應都做不出來。魏為渾身冷汗，他終于明白黎洛緊張的原因了。

智慧型戰争機器人……奧斯特怎麽敢，他們怎麽敢！

世界上可以傷害人類的機器人只有三架，現在，奧斯特居然試圖量産，他們哪裏來的膽子？

三架光腦機甲不受星際法制裁，一方面是因為當初三架光腦機甲分屬兩個不同的陣營，雖然不平均，可至少雙方都得到了利益；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光腦機甲有世界上最強大的智能做後盾，他們有感情，有缺陷，他們是……人。更不用說他們被施加的各種限制，他們通過了星際法的各種測評。可是奧斯特有能力賦予z-000情感并保持人類對它們的絕對控制嗎？

智慧型機器人是有學習能力的，他們可以通過學習改變自己的源代碼，當唯一一個“不允許傷害人類”的桎梏也被删除，他們會做出什麽來？

現在甚至連魏為都期盼奧斯特的科技水平足夠，他們有能力創造出“人”，而不是什麽擁有着強大身體的怪物。

黎烨下線，黎洛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他發現了飛船中詭異的氣氛，不由得笑了笑：“怎麽了？不要這麽擔心。你們信不信，莫裏斯和凱奇星系肯定也研發過這種戰争機器，只不過沒有大規模投産而已。對這種情況，星系肯定早有準備，解決辦法也會有的。”

看着黎洛的笑容，高崇和魏為被感染了，哪怕明知道黎洛在安慰他們，他們依舊放松了下來。

黎洛拍拍他們的肩膀，轉身離開客廳。

魏為看着他的背影驚嘆：“如果不是知道催眠手術的效果，我肯定會認為他就是曾經的黎洛少将。不過這次黎洛站在我們這邊，真好，哈哈。”

高崇想了想，沒有說的太明白：“他不是說自己知道上一世的事情麽，你認為他會知道到什麽地步？”

魏為撓撓頭：“不清楚。不過我相信黎烨殿下肯定想過這些問題。而且我相信黎洛，我認為他對我們沒有惡意。”

高崇又好氣又好笑：“難道你以為我在懷疑他？”

魏為讪笑：“沒有。我們去駕駛艙吧，該去下一個地點了。”

他們剛剛起飛，黎洛推開門走進來：“我想，我們的下一個目标需要更改一下。”

魏為和高崇自認心情沒有平複，相比之下黎洛更加冷靜，因此立刻暫停飛船，回過頭問：“為什麽？”

黎洛笑了起來：“因為我們剛剛黑掉的那個研究所與一些研究所有聯系。”

魏為瞪大眼睛：“你是說我們可以依法炮制，不費力地搞到那些研究所的資料？”

黎洛點頭：“是個好消息。不過黑進制作z-000芯片的那些研究所會很危險，難保不會遇到高手。”

高崇想了想：“雙管齊下吧。我們下一站去制作芯片的研究所，看能不能想辦法進入研究所內。”

黎洛想了想：“可以。不過目前不需要太緊張，賓尼還沒遇到危險。還有，黎烨那裏有個好消息，上面說，只要我們能保證安全，可以不再考慮會不會打草驚蛇的問題。我們可以放開手去做。”

三個人時走時停地在奧斯特境內停留了一個月，給黎烨傳回了無數資料。與此同時，賓尼他們的測評結果也出來了。

“怎麽樣？”魏為湊過頭來看，“我們能知道嗎？”

黎洛把測評報告傳給他和高崇：“當然，既然我能看，你也能看。不過看過之後要銷毀。還有，你要答應我，你看完之後要保持鎮定。”

魏為愣了一下：“很不樂觀嗎？”

黎洛想了想：“不能這麽說，至少短時間內沒問題。”

高崇翻開資料，只看一眼就驚訝地擡頭：“唯一的制約是強制暫停按鍵？！”

黎洛點頭：“我問過賓尼，他說，對智慧型機器人來說，用算法對他們進行制約是很難做到的。所以從物理層面上進行控制是必然結果。”

魏為手指顫抖：“可是這些機器人會上戰場啊！”

“沒錯。”黎洛也很無奈，“為了不讓敵人可以輕易控制他們，這些按鈕會非常隐蔽。”

“這……”魏為茫然後感到強烈的憤怒，“這是不負責任！”

黎洛伸出手做了一個安撫的姿勢：“賓尼說，至少幾年內，這些智慧型機器人不會對人類有惡感。不對，不能這麽說，應該說，他們不會試圖反抗奧斯特軍官的命令。”

高崇隐隐吸了口氣：“幾年後呢？”

黎洛攤手：“賓尼他們，還有科學院那些人做了很多模拟。第一年內，只有萬分之零點一的概率會出現對全部人類産生惡感的機器人，很容易撲滅。五年後，将會有百分之三的機器人對自身待遇産生不滿，但還不會進行反抗。之後就很難說了。”

高崇把報告翻到最後一頁，輕聲讀：“為了避免出現這種狀況，會對z-000號機器人進行相對頻繁的芯片更新。”

黎洛聳肩：“沒錯，不過更新的越頻繁，越容易引起z-000的集體不滿，形成惡性循環。比起z-000，我更好奇那個未知的星系，奧斯特到底發現了什麽，寧願飲鸩止渴。”

魏為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黎洛：“你怎麽一點都不緊張。”

黎洛失笑：“緊張也沒辦法解決什麽，再說，就算世界末日，那也要至少五年才來。比起世界末日，有更要緊的事需要你們決定。”

高崇把那份報告銷毀，頭都不擡地問：“是什麽？”

黎洛攤手：“賓尼說，奧斯特首都星附近那個研究所無法入侵，對方高手很多，追蹤能力很強。”

魏為激動地湊過來：“我們需要用別的方法入侵？”

黎洛點頭：“你不要興奮，要知道，我們現在在奧斯特中心，被人發現後沒那麽容易逃脫的。”

魏為還是很激動，黎洛和高崇搖搖頭，開始制定計劃。魏為冷靜下來之後湊到他們身邊，不滿地說：“以前只有高崇裝深沉，到奧斯特之後，連黎洛都變了。”

黎洛忍不住笑起來：“這只能說明我和高崇靠譜。”

魏為坐在他身邊，想了想說：“這次任務，你在飛船裏等着吧，我和高崇去做。”

黎洛好笑地問：“為什麽？”

魏為撓撓頭：“你別多想，不是因為你是人魚。只是你……在奧斯特境內露臉會有些麻煩吧？”

他當然不是真的傻，如果說一開始只是猜測，可執行了這麽多任務，已經驗證了他的猜想。黎洛從不下飛船，別說購買補給以及生活必需品都交給他和高崇，他甚至不會走出飛船透透氣，曬曬太陽，頂多在飛船裏走動。

高崇猜的應該是對的，黎洛對以前事情的了解遠超他們想象。黎洛不會對他們避諱這些，比如在一次任務中，他們僞裝成商人，在語音通話中，黎洛用一口地道的奧斯特首都星方言使對方相信，他們有一條奧斯特首都星的渠道。

賓尼的存在可以說是別人告知，可是方言不可能靠別人教導，黎洛必然有以前的記憶。這樣一來，他不願意出飛船就有解釋了。

魏為摸不準黎洛的态度，只好小心翼翼地說：“你不用擔心，我們這次任務這麽順利都靠你，你不出這種任務也不用覺得愧疚。”

黎洛慢慢笑開，拍拍魏為的肩膀：“奧斯特首都星周圍的情報不比其他地方，我們很難找到缺口下手的。”

高崇也說：“所以這次沒辦法取巧，只能硬來，目标最多活到任務結束，所以黎洛露不露臉都不影響。”

魏為半天才回過神，對高崇撲了過去：“你是不是也早看出來了！只瞞着我！”

黎洛從後面拎着魏為的領子給他拉開：“你這不也知道了嘛，我又沒特意瞞你們。好了，說正事。”

魏為哼了兩聲，坐到黎洛身邊去。

以前在軍校的時候，黎洛天天跟他嬉笑打鬧，遇到事從來不出頭。跟他們不熟悉的人都認為在這個小團體裏，高崇才是唯一一個有能力做決定的人。他們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他們只是朋友，沒有追随的關系。不過現在想想，他和高崇其實也認為黎洛天真不知事，照顧他多于尊重他。

黎洛确實值得照顧，從小被黎烨接回家，護在手心裏三年，所有人都知道黎烨像護眼珠子一樣地護着黎洛。就這都沒長歪，脾氣好的，對朋友沒的說，能力也強。他們不知道別的人魚什麽樣，至少黎洛完全能夠得到他們的認可。

可是到了奧斯特，他們才發現，不是所有的東西都能讓他們志得意滿。他們的力量太渺小了，出乎意料的事情很多，他們被打的措手不及，黎洛卻能很冷靜地面對一切問題，好像沒什麽能影響他。

他還是嘻嘻哈哈的，遇到什麽事依舊認認真真地跟他們讨論，可就是那種鎮定，讓人下意識地信賴他。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黎洛變成了他們的主心骨，或許黎洛不會做什麽特別的事，可有他在，他們很容易放開手去做，好像黎洛說行就一定行。

魏為想，大概這就是經歷過數次生死的人與他們不同的地方，羨慕也羨慕不來。

一個小時後，計劃敲定，這是他們做過的最簡單粗暴的計劃。

z研究所首都星分所。

研究所所長是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有些禿頂，頭發微微有些油膩。因為是周五，他下班的稍微早一些，停車場裏沒什麽人。他打開太空車門，打算去找點樂子。

拉開車門，身後被什麽東西頂住，一個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坐到後面去。”

研究所所長愣了一下，哆哆嗦嗦地問：“你是誰？停車場裏有錄像，你現在把我放了……”

“閉嘴。”那個聲音低沉地說，“進去。”

所長費力地扭頭向後瞄了一眼，看到頂着自己的那支電棍，頓時渾身的肉都軟了，哆哆嗦嗦地爬上車後座。

另一側車門很快打開，坐進來另外一個人。兩個人都帶着鴨舌帽，穿着高領衣服，低着頭，看不清臉。不過這兩個人都很年輕，身材不魁梧，卻也不瘦弱，仿佛兩頭精幹的豹子，随時能爆發出致命一擊。

所長手指哆嗦着：“你、你們要做什麽？”

兩個人冷着臉，後上車的那個只冷冷地說了一句：“別廢話。命令車子，回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