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夏天的夜晚總是聒噪的, 蟬鳴蟲叫充斥着耳廓。

沈知夏考拉似的挂在江旭身上，男人的肩頭早就僵住。

一晚上的提心吊膽在此時完全化作了怒火。

他視線一點點往下，最後落在沈知夏微醺的睡顏上。

可惜罪魁禍首已經閉上眼, 完全不知道自己方才說了什麽。

“沈知夏。”

江旭嗓音微沉, 他毫不客氣扳着人下巴往上擡。

男人眼底隐隐有了怒氣，江旭咬牙：“我是誰？”

可惜沈知夏卻不為所動, 她一只手還環着江旭脖頸，眼角還有淚痕。

江旭一瞬不瞬盯着人, 雙眉緊緊攏在一處, 胸腔震若鼓聲。

好像很久之前, 沈知夏也說過同樣的話。

她會趁着無人角落, 偷偷卷了自己袖口，一張小臉微皺着。

“阿旭, 你怎麽好像一直不開心？”

起初沈知夏跟在江旭身後跑時，江旭從來都沒拿正眼瞧過人。

好幾次還鴿了人，然而沈知夏卻從來沒生過氣。

她只會規規矩矩笑了笑, 嗓音是天生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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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的，我等阿旭忙完就行了。”

好幾次陳曜起哄揶揄, 沈知夏也不生氣, 像是溫順的小羔羊。

“阿旭開心就好啦。”

“我只想要阿旭開心。”

沈知夏幾乎是對江旭百依百順, 以至于很長的一段時間內, 江旭以為所有的女孩都如同沈知夏一般。

直到看見陳曜無理取鬧的女朋友。

那時開始, 江旭才開始正眼瞧人, 不過對沈知夏也談不上心悅。

只覺得沈知夏聽話, 好糊弄，省麻煩。

她不會告狀，也不會在姜藝面前搬弄是非, 偶爾給點甜頭就開心大半天。

江旭很滿意這樣的人。

夜色濃重，房間只留了一抹光亮。

沈知夏本來就白，江旭掐這麽一會功夫的時間，她下巴已經有了紅色的指印。

江旭松開手，雙眉卻依舊沒有舒展。

“沈知夏，我是誰？”

一遍又一遍的質問之後，懷裏的小人終于不耐煩睜開眼。

再三看了江旭好幾眼之後，沈知夏好似才清醒，透過一雙朦胧睡眼，迷糊道。

“……阿旭。”

再簡單不過的兩個字，江旭卻心滿意足，緊攏着的眉毛也終于舒展。

然而還是不忘重複一遍。

“沈知夏，我不是陸衡。”

他眉眼難得掠過幾分疲憊和無力，江旭攥着的左手稍稍松開，他低着頭。

“……你別認錯人。”

如若不是沈知夏已經睡去，江旭是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的。

他還以為沈知夏剛才是将他誤認作是陸衡。

……

沈時喻是在第二天早上六點趕到南城的。

剛落地他人就匆匆往沈知夏下榻的酒店趕去。

還以為會看見一個失魂落魄的沈知夏，還有一個精疲力竭的江旭。

不想一進門，卻見江旭端坐在窗邊的沙發，襯衫一絲不茍，完全不見一點倦色。

床上的人難得安穩睡着，不哭也不鬧。

沈時喻懸空了一整夜的心終于落回實地。

房間不好說話，沈時喻朝江旭使了個眼色，兩人雙雙往外走。

“昨天晚上麻煩你了。”

沈時喻好似很有經驗，他面露窘迫，“知知喝醉後，有點……鬧人。”

這是他連着幾年積攢下來的經驗，不想江旭卻挑眉。

“還好。”

對上沈時喻錯愕的目光，江旭又不緊不慢補上一句：“她從昨晚睡到現在。”

沈時喻：“沒哭？”

江旭微一沉吟：“我過來之後就沒有了。”

沈時喻：“沒鬧着要去……出門？”

沈時喻最終還是将“墓園”二字咽下，臨時改了口。

江旭疑惑搖頭：“沒有。”

“沒說要喝酒。”

“沒有。”

“沒吵着要去買紅豆酥？”

“知知自己之前買了，只說讓我吃，沒說要買。”

江旭只當沈知夏是喜歡紅豆酥，所以喝醉才會連紅豆酥都記得。

沈時喻卻大為震驚。

若不是了解江旭的為人，他還以為對方是為了讓自己安心故意撒的謊言。

……

沈知夏一直睡到下午兩點多才起床。

宿醉的感覺不算好，一睜眼感覺整個世界都天旋地轉的。

猛地看見床尾處一抹影子，沈知夏還以為自己看花眼。

最後還是沈時喻先出聲。

他輕哼一聲，沒好氣翻了個白眼，佯裝生氣：“怎麽，不認識我了？”

沈知夏扯着嘴角：“哥，你什麽時候到的？”

“早上的飛機，本來昨天就該到的。”

沈時喻有點懊悔自己沒提早回來，又瞥了一眼沈知夏比哭還難受的笑容。

他啧一聲嫌棄：“笑不出來就別笑了，難看。”

沈知夏唇角笑意一僵，終于還是抿平了嘴角，她怏怏。

“對不起哥，又讓你擔心了。”

承認錯誤沈知夏永遠是最快的，沈時喻想教訓人都找不到地。

一整晚的擔心和後怕最後也成了一句：“你好好的就行。”

沈父沈母人在外地，沈時喻舉着手機在房間轉悠一圈，照例給爸媽報了平安之後。

手機忽然有了視頻進來，沈時喻手一抖，直接點進了接聽。

視頻一接聽就就是艾米氣急敗壞的聲音。

沈知夏還是第一次見有人敢在她哥面前這樣說話，好奇擡眼張望。

叽裏呱啦一串英文之後，沈知夏猝不及防和艾米對上眼。

對面女人瞪着一雙眼，“沈，這就是你在國內的未婚妻？”

沈知夏：？？？！！！

什麽玩意兒？？

她暫時從自己悲傷的情緒抽離，眼睛瞪得比剛才的艾米還大。

那聲哥快要出口時，沈時喻眼疾手快挂斷電話。

一回頭就看見沈知夏怔怔望着自己。

沈知夏手中的南瓜粥都不香了：“哥，你什麽時候有未婚妻了？”

她是知道艾米的，沈時喻海外合作商的女兒。目标很偉大，還想潛沈時喻，說是當個露水情緣也可以。

可惜沈時喻巋然不動。

即便現在被沈知夏拆穿，沈時喻依舊面不改色：“以後會有。”

沈知夏雙眼一亮：“哥，艾米好看嗎？你有她照片嗎，我剛剛沒看清。”

“我怎麽感覺她有點混血，她以前是不是也在國內待過，感覺她中文說得還不錯耶……”

沈時喻忍無可忍打斷：“沈知夏，閉嘴。”

沈知夏讪讪：“……哦。”

……

沈知夏自己心大，無緣千影最佳女主角的消息都沒放在心上。

不過旁人卻未必。

雖然人沒在南城，不過姜藝卻時刻關注着網上的動靜。

聽說沈知夏身體不适缺席時，還當對方是提前知道結果所以才心情不好，被兒子接上車還在念叨着。

“知知怎麽還住酒店了，早知道就讓你在那邊陪着了。”

江旭：“沈時喻在酒店陪她。”

姜藝：“時喻也來了？”

不提這事還好，一提江旭才犯嘀咕。

昨晚事發突然，他急着找到人，沒想過沈知夏買醉的原因。

這會聽母親提起，江旭才有空琢磨。

怎麽想都覺得不對勁。

沈知夏不像是那種因為拿不到獎項就買醉的人，沈時喻更不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回國。

只是還沒等江旭琢磨出個所以然，車子已經到了沈知夏下榻的酒店樓下。

電梯很快抵達沈知夏所在的樓層。

酒店走廊上鋪着厚厚的波斯地毯，牆面上貼着飛禽走獸的金色牆紙，仔細看還能看見鳳凰展翅涅槃重生。

江旭手上提着一小盒紅豆酥，是去接姜藝路上買的。

因為這個還被姜藝調侃了好一會。

酒店是沈家的，自然給沈知夏常年留了房間。

只是很奇怪，沈家給沈知夏留的房間并不在頂層，而是在五樓。

江旭倏然又想起之前沈知夏和自己被暴雨天困住，對方對自己公寓所在樓層的恐懼。

他緩緩放慢了腳步。

姜藝同時也對沈知夏住的樓層發出質疑：“四樓是會客廳，知知怎麽挑的五樓，這邊休息也……”

江旭聲音淡淡：“她恐高。”

姜藝一怔，随即又了然一笑：“這樣啊。”

忽的想起什麽，姜藝猛地回頭，好似發現什麽稀奇秘密一般，雀躍揚起唇角。

“你之前入手別墅，是不是因為這個？我記得你以前比較喜歡公寓的。”

心思被戳穿，江旭也依然坦蕩，只唇角往上勾了一勾。

相比于別墅，江旭确實更喜歡公寓。

然而購置的前一秒，他卻臨時改變了主意。

江旭向來都是喜歡有條不紊的人生，他喜歡給未來的自己做計劃。

而就在前不久，他的計劃突然多出了一人。

做母親的哪能不了解兒子，眼角瞥見江旭偷彎的唇角。

姜藝嫌棄“噫”了一聲，不再理會這個開竅慢的人。

恰好她給沈知夏帶的禮物忘在車上，姜藝重新折返回去。

只留了江旭一人前往。

這個點不是客人辦理入住的高峰期，所以整個過道靜默無聲。

頭頂光線透過玻璃罩子，将江旭颀長身影刻在地毯上。

還未走近就聽見裏邊傳來沈時喻的聲音。

“一直說我幹什麽，媽前段時間才和我說你要訂婚了，我怎麽沒聽你提起過？”

“真打算和江旭訂婚了？”

江旭腳步微頓，房間的門虛掩着，只透出一道窄窄的光亮。

沈知夏盤腿坐在沙發上，懷裏還抱着一小盅參湯。

“沒有啊，你從哪聽來的？”

沈知夏抿唇喝湯。

她聲音散漫而随意，完全沒有昨晚無盡的落寞和不安。

沈知夏輕聲，語氣是難得一見的淡漠和冷冽。

“我怎麽可能會和他訂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