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哈哈哈哈江狗, 我還是第一回 見人一見鐘情，是看到小時候的照片！”

“就你小時候那拽兒吧唧的，一整天都拉個長臉活像有人欠了你兩個億, 知知居然會看上你？”

“不過知知是真喜歡你啊, 你說那會知知要是認識你，那你們就是青梅竹馬了吧？”

“你就不覺得……陸衡笑起來, 有那麽一丢丢像你嗎？”

“我昨天還看見俏俏寫了一篇同人文，就是白月光替身梗, 你說知知不會甩了你喜歡上陸衡吧？”

“你都說了是替身, 所以我為什麽還要在一個替身身上花心思？”

“阿旭, 我只要阿旭開心就好了。”

“你能多笑笑嗎？”

“你笑起來, 真的好像他。”

接天的麥穗猶如道道枷鎖，一點點将江旭拉入回憶的深淵。

五感盡失。

眼前一片白茫茫, 江旭一瞬不瞬盯着手中的照片，像是在透過那雙眼睛在看某人。

大抵是他在前廳花費的時間太長，沈知夏等不及, 淨手出來：“阿旭，你……”

話音未落, 沈知夏就先看見了江旭手中的錢夾。

她忽的一怔, 耳邊一陣轟鳴。

身體反應比大腦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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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江旭回過神, 沈知夏已經從他手中奪過錢夾。

“沈知夏。”

江旭僵硬着擡頭, 像是一臺老舊的機器, 生澀幹硬。

他慢慢吐息, 一字一句：“這是誰？”

“沈知夏, 這是誰？”

江旭又一次質問後，沈知夏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然而退開之前，她卻是先垂眸, 很是認真看了一眼錢夾藏着的照片。

再三确定照片沒有任何損壞的痕跡之後，沈知夏才稍稍松口氣。

終于有空擡頭理會江旭。

只是退開那瞬間，手腕猛地被江旭攥住。

沈知夏動彈不得。

江旭一直都是冷靜自持的，甚少有失控的時候。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顧不上體面，只是緊緊掐着沈知夏手腕，幾近目眦盡裂。

原來心髒最疼的時候不是看見真相的那一刻，而是沈知夏檢查照片的那一幕。

似是一道利刃，精準無誤剜開江旭的心髒。

他迫切想要一個答案。

江旭手勁很大，掐得沈知夏腕骨生疼，她不自覺想要掙開。

江旭反手捏得更緊。

沈知夏垂下眼，避開江旭的目光：“一個……朋友。”

江旭追問，他眼尾處隐約還泛着紅色：“什麽朋友？”

這回沈知夏卻沒再繼續回答，她只是輕輕擡起眼皮。

“江旭。”

女孩輕聲，她嗓音依舊是江旭記憶中那般溫柔，只是說出來的話卻無比剜心。

“你對每個合作對象都這麽刨根問底嗎？”

……

沈時喻回來的時候，家裏還是原先那樣，只是前廳中央多出了一抹影子。

沈知夏怔怔站在水晶吊燈下，看樣子是在走神。

江旭剛才離開前，她也是站的這個位置。

“給你買了紅豆酥。”

沈時喻提着紙袋進屋，倏然瞧見餐桌上多出的蛋撻盒，他眉一挑。

沈時喻也在姜藝的好友列表裏邊，自然知道對方早上剛做了蛋撻，稍一想就明白。

他撐着門往客廳看：“江旭來過了？”

“……嗯。”

沈知夏終于有了動靜，輕聲應了一句，只是聲音頗有幾分無力。

她堪堪扭過頭，和沈時喻的視線對上。

沈時喻一聽見那聲音就覺得不對勁，探頭問了一聲：“怎麽了？”

還剩了兩個蛋撻，沈時喻一同吃了，茶餘飯後還不忘點評。

沈時喻：“江姨的手藝越來越好了，我看她朋友圈還說下回要試冰皮月餅，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沈知夏：“不知道。”

沈知夏低眉，她捏着指尖發呆。

心裏想的卻是江旭方才摔門而出的背影。

就算成功也和她沒關系了。

沈知夏本來就在走神，聽話都不認真。沈時喻說三句，她能接上半句就已經算得上不錯。

她這段時間本來就一直情緒低落，沈時喻也沒往深處想。

只是呼嚕了下沈知夏好幾下腦袋。

“有什麽事和哥說，哥替你解決。”

“……好。”

被江旭發現照片是意外，不過日子還是得照過。

沈知夏也就在家呆了幾天，之前和陸衡的雙人雜志也開始提上日程。

為了提前造勢，曾姐甚至還安排了一場雙人直播。

肥水不流外人田，直播的地方還在陸衡的錄音室，說是順便可以為他配音的動畫做宣傳。

沈知夏聽完都道厲害，直言曾姐不去做生意真是可惜了。

小漁正在和網上的黑子鬥智鬥勇，聞言下意識回道。

“可別了，再來一遭我可受不了。”

沈知夏不解：“為什麽？”

小漁睜大眼，驚奇：“知知你多久沒看微博了？”

有CP粉的地方自然就有唯粉的存在，就一個雙人直播，沈知夏的唯粉已經吵翻天。

說是星海不做人，就知道讓沈知夏帶新人，浪費沈知夏的名氣。

沒有一個藝人的工作室是不挨罵的，小漁早就習以為常，只當一個笑話講給沈知夏聽。

沒想到半小時之後，沈知夏又一次在彈幕看見了這句話。

雖然很快被粉絲刷了下去，然而陸衡還是眼尖捕捉到這條彈幕。

若換作別人就當看不見，反正彈幕成千上萬，漏看一條也是正常。

可惜陸衡不是旁人，他雙眉稍挑，身子往後靠在椅背上。

聲音散漫而随意，似是随口抛出的一個承諾。

“放心，我不會浪費沈老師名氣的。”

沈知夏沒想到他會對這個問題作出回應，一時間也有些發愣，須臾又适時補上一個笑容。

“盡力就行，你別有壓力。”

……

其實也就是很普通的對話，然而落在CP粉眼中卻完全變了味。

歷經多日的努力，俏俏早就混到了陸知CP大粉的位置。

雙人直播這事她不可能不在場，為這事還鴿了陳曜。

恰好江旭找自己，陳曜屁颠屁颠提着酒瓶子過去，到了才發現江旭已經喝了一半。

是圈子裏一個公子哥組的局，包了一整個酒吧。

以前這種局江旭很少參加，嫌烏煙瘴氣。

這回過來，也在其他人的意料之外。

不過他地位在那，只是坐那麽一小會的功夫，過來攀關系的人也不少。

可惜江旭沒搭理過一個。

看得出他心情不好，其他幾個公子哥也沒起哄上前，也就陳曜仗着兩人關系好。

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屁股挨着江旭坐下。

好在對方還認得人，江旭半撐着手肘，襯衫的領口解了一兩顆，說不出的風流懶散。

“怎麽來……來這麽晚？”

他醉眼迷蒙，說話都不利索。

陳曜在人眼前比劃了一個數字，确定江旭還沒到神志不清那一步，才一聳肩。

“嗬，我本來就沒打算來。老幺那新到了一批小玩意，本來還想着今晚和我家寶貝試試，結果俏俏說今晚要在家裏守直播……”

話一出口才發覺不對勁，他猛地看向江旭，狠踢了人一腳。

“都是你，端着什麽架子，你要是早和知知定下，有那個陸衡什麽事嗎！”

“俏俏也不會鴿了我！”

那一腳是洩憤，也是試探。

沈知夏無緣千影的最佳女主角的消息陳曜早就知道，就因為這事他好幾天都沒敢問江旭告白的事。

這回有了話茬，他才敢試探提一兩句：“你和知知……”

“——別提她！”

酒杯在亞克力桌面發出清脆一聲響，幾乎要被江旭捏碎，陳曜冷不丁被吓住。

也幸好酒吧音樂震耳欲聾，又燈光昏暗，沒人注意到江旭的失态。

陳曜只當江旭是喝醉酒，半哄着人：“不提不提，以後都不提了。”

說是不提，然而江旭卻不受控制回想起兩人最後一次見面。

沈知夏以一種溫和幾近沒有感情的眼神望着他。

“江旭，你對每個合作對象都這麽刨根問底嗎？”

合作對象。

呵。

江旭又灌了一杯酒，酒精的辛辣順着喉嚨往下，嗆得他連咳了好幾聲。

相處這麽久，他好像才第一回 認清沈知夏。

明明合作是他提出的，沈知夏頂多算是執行者。

江旭記得，自己當時還能笑着說一句“合作愉快”，沒曾想現在卻連“合作對象”四個字都聽不得。

喝醉酒的江旭比平時還難糊弄，陳曜好不容易将人折騰上車，結果一落座。

就聽見身側傳來輕飄飄一句。

“我想吃解酒糖。”

陳曜愣住，半晌終于想起，上回自己和江旭喝酒，好像是沈知夏讓司機送了解酒糖過去。

當時江旭還不屑一顧來着。

車上有一個不講道理的巨嬰，陳曜将附近的便利店都跑遍，也沒找到上回的同款。

打了沈知夏電話也沒人接聽。

陳曜一拍腦門，才想起這個點沈知夏應該還沒下播。

他苦澀望着車子後座的大型巨嬰，仰頭哀嚎一聲，最後不得已買了一大包薄荷糖糊弄過去。

直接塞在了江旭懷裏。

“不是……不是這個。”

即便喝醉酒，江旭也不見得那麽容易被糊弄。

陳曜一口氣提在嗓子眼，沒好氣：“我之前吃的就是這個。你上回沒吃，怎麽知道不是這個？”

一句話，直接将江旭的話堵死。

沈知夏不止一次給他送過解酒糖，可惜他從未吃過一次。

一想起沈知夏，江旭又難免想起那張照片。

心口堵着氣又一次湧了上來。

連着一周江旭都在克制自己不去想沈知夏，然而醉酒後的思緒卻由不得控制。

他又一次想起了那個麥穗的男孩，想起了男孩唇角的梨渦。

長大後的江旭臉型不似小時那般圓潤，也開始漸漸有了棱角，然而梨渦卻還在。

只是他經常不茍言笑，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

難得一次遇見一個喝得酩酊大醉的江旭，陳曜自然沒将人往家裏送，直接就近給人找了家酒店住下。

江旭睡得沉，陳曜來來回回折騰了一個多小時，都沒能将人吵醒。

最後将人丢上床才算完事。

開的是套房，怕江旭半夜出什麽事，陳曜不敢将人丢下就走。

直接睡在了客廳。

折騰了這麽一遭，他自己累得腰酸背痛，沒一會就打起了呼嚕。

倒是房間的江旭，淩晨三點都不到就睜開了眼。

入目是滿室的黑暗，外面明月高懸，只有些許光線落在室內。

江旭撐着手坐起，空腹喝的酒，這會胃肯定不舒服。

起床找藥時，江旭才發現自己人在酒店，不是在家。

他輕輕呼口氣，倏然又想起上回沈知夏半夜給自己買藥的經歷。

回憶無孔不入，他雙眉微攏，又重新卧回床。

感覺胃又疼了幾分。

想要找跑腿幫忙買藥時，手一滑直接點進了微博。

立馬看見首頁推送的視頻。

正是晚上沈知夏和陸衡的直播。

之前還未清醒的雙眸徹底恢複清明，江旭眉頭一皺，直接左滑退出。

被這麽一摻和，他連讓人送藥的心思都沒了。

仰頭重新躺回床上。

五分鐘之後，房間倏地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薄薄的被窩下探出一只手。

江旭自虐一般，點進了剛才誤入的鏈接。

……

這一晚上注定失眠。

第二天起床時，陳曜看見江旭眼底的黑眼圈，直接吓了一跳。

要不是昨晚是自己一整晚都待在客廳，陳曜都差點以為江旭背着自己做了什麽。

“江狗，你真不去醫院，你臉都白了。”

陳曜老媽子附身，念念叨叨了大半天，最後還是拗不過江旭的固執。

江旭捏着眉心：“你少說點話就行。”

陳曜不甘心：“我這是關心你！”

視線落在江旭羸弱面容上，他又無奈嘆口氣：“算了，你要是不舒服，再給我打電話。”

好不容易送走陳曜，房間難得恢複安靜。

江旭臉色确實談不上好，不過他也沒打算去醫院，只是給助理發了消息，說今天會晚點到公司。

酒店二樓是餐廳，很常見的廣式早點。

本來想路過打包份小米粥去公司，視野之內猝不及防闖入一個身影。

江旭頓時立在原地。

看了一整晚回放的主人公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任誰都會恍神。

腦子裏漲起的全是昨晚看見的彈幕。

好巧不巧，江旭看的還是CP粉精心剪的視頻，全是兩人“有愛”的互動。

【啊啊啊啊啊這就是愛情！！！媽媽我又可以了！！！】

【哈哈哈哈哈有沒有人發現，小陸每次叫沈老師的時候，知知都會臉紅！！】

【又對視了，請問你們的攝像頭是長對方臉上的嗎？】

【我才發現，小陸笑起來居然還有梨渦？？】

【樓上你2G網了！！知知超喜歡小陸的梨渦，每一次都盯着人看！！】

……

回放中，沈知夏看陸衡的眼神，江旭并不陌生。

畢竟以前她就是這樣看着自己的。

或者說，一周之前，沈知夏也是這麽看自己的。

溫柔又深情，似是在訴說無邊的缱.绻愛戀。

然而現在，沈知夏卻是用這樣的眼神望着別人。

喉口有酸澀冒出，江旭下意識握緊空拳，說不清楚心裏頭那股不甘心是什麽。

酒店餐廳入口是一排排名畫，陸衡正盯着其中一幅看得入神。

是哥倫比亞費爾南多博特羅的經典之作，一個胖胖的蒙娜麗莎。

不過畫卻是贗品，否則也不會堂而皇之立在入口。

看見兩步外的江旭時，陸衡顯然也是一怔，不過随即又彎了笑容。

他淡淡朝江旭颔首，禮貌非常：“江先生。”

江旭現在看見這張臉就來氣，特別是看見對方唇角的梨渦，他怒氣更甚。

然而江旭面上卻不顯，只是淡淡點了點頭。

他視線越過陸衡，忽然勾了唇，輕笑。

“陸先生很喜歡這幅畫？”

陸衡點頭：“嗯。”

江旭一笑：“可是它是贗品。”

他意有所指，重新将視線投向陸衡：“……陸先生不介意嗎？”

可能是沒想到江旭說話這麽直接，陸衡一雙眼稍稍瞪圓。

這個點餐廳的人并不多，只有零星幾個工作人員在走動。

就在江旭以為陸衡不會接話，準備轉身離去時。

陸衡忽然開了口：“江先生是在說我嗎？”

這下詫異的人輪到江旭，不過他向來習慣了喜新不動于色。

江旭只是揚眉：“陸先生不介意？”

“介意什麽？”

陸衡燦然一笑，唇角的梨渦越發明顯。

頭頂琥珀燈影落在兩人肩上，似是一道結界，将他們與外界隔離開。

陸衡稍稍往前一步，附在江旭耳邊，他輕聲。

“介意我長得像江先生嗎？”

直白又大膽，江旭回神的功夫，陸衡已經重新站直了身體。

倒是江旭難以理解：“你早知道了，那你還……”

他瞳孔微縮，“你就不覺得……憋屈？”

最後兩個字從江旭口中說出時，他自己都覺得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