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京城的家
第57章 京城的家
祁景之剛進門, 周春月就取代家政人員,上前把祁景之的公文包接過來,露出溫婉的笑容, “景之, 今天有點熱,我讓田嫂煮了綠豆湯, 一會你先喝一碗,解解暑, 省得晚飯沒胃口。”
“好, 聽你的。”
坐下來喝了兩口綠豆湯後, 祁景之看着坐在對面溫婉的女人, 突然想起些什麽,問道:“對了, 曉舟到了嗎?”
周春月點頭說:“下午不到一點下的飛機,我去接她,結果這孩子非要跟領導去新的單位, 把報道的事情處理好才回家。到家之後,還要操心這個操心那個, 被我給按住了, 讓她趕緊睡覺, 倒時差要緊。”
祁景之說:“曉舟從小就這樣, 很有分寸。工作和上學更加不能比, 你以後也要學會放手。”
“我哪能不放手呀, 我這不是心疼她, 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回來太累嗎。噢,對了, 曉舟給你帶了好多禮物,還有那個什麽電動剃須刀,好像很好用的樣子。”
晚飯,祁家餐桌上三個人,有說有笑,俨然一家三口。
吃過晚飯,周曉舟繼續陪着叔叔阿姨聊天,說的都是過去一年多,在駐外機構工作的情況。
在這個過程中,祁景之頻頻點頭,對周曉舟的工作能力表示肯定,對她的成長也非常滿意。
晚上,周春月洗完澡,從衛生間出來,坐在梳妝臺前,抹着周曉舟從國外給她帶回來的高檔化妝品,從鏡子裏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看書的丈夫,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景之,下個月就是爸的生日了,要不要提前讓他回來?”
祁景之正準備翻頁的手頓了一下,然後說:“沒這必要!如果爸想在家裏過生日,咱們提前一周去把他接回來就行。”
周春月撇嘴,不過很快要調整好表情,“聽你的!我主要是想,以前爸說在家裏太孤單,在海邊的療養院,還有好多老戰友一起。現在舟舟回來了,家裏熱鬧一點,爸應該就沒有以前那麽孤單。”
祁景之說:“這些年,爸好像更習慣在療養院生活。”
非常善于察言觀色的周春月,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燈一關,周春月就溫柔如水般,把祁景之伺候得讓他有一種年輕十歲的感覺。
“景之,這輩子我最大的幸運就是能夠得到你的愛。”周春月靠在祁景之懷裏。
過了幾秒鐘,祁景之才有反應。黑夜裏,他的聲音顯得更加鄭重,他說:“春月,曉舟和祁正的事,或許還有其他的解決辦法。曉舟在外面這麽多年,沒有遇到喜歡的人嗎?”
周春月一下子坐起來,聲音提高了好幾個分貝:“景之,你是什麽意思?當年的承諾,不想兌現了嗎?”
祁景之說:“你別着急呀!我之所以這樣問你也是為了曉舟。你看,如果祁正跟曉舟結婚,就意味着祁正是第三段婚姻,曉舟清清白白的姑娘,對她不公平。”
周春月再次躺回祁景之懷裏,她說:“現在祁正确實配不上曉舟,但是有什麽辦法呢,曉舟就是這麽單純單一,從小就喜歡祁正,就想嫁給他。景之,現在最要緊的事情是,讓那些攀龍附鳳的女人,離祁正遠一點。不是說,祁正陪那個女人去濱城老家了嗎?還是趕緊把祁正叫回京城比較好。”
祁景之說:“我這兩天工作比較忙,忙完之後我會安排。”
周春月立刻說:“知道你忙,這些小事情我來安排。”
第二天,吃過午飯,祁正和許疏桐就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退房。
酒店經理得到消息,立刻帶着兩個工作人員過來幫忙收拾,然後殷勤地對許疏桐說:“許老師,剛才聽袁老板說,你們接下來要去京城?”
“是的。”
“正好,我們酒店的專車也要去京城接人,如果您不嫌棄的話,我們酒店的車送你們去吧?”
看到對方這麽殷勤,一點也沒有覺得麻煩的意思,許疏桐索性接受。
酒店經理興高采烈地去讓司機準備車,結果最後也沒派上用場。
因為許疏桐和祁正剛剛下樓,兩個軍人模樣的人就迎上來,“請問是許老師和祁團長嗎?”
原來是京城的首長,直接安排司機過來,給許疏桐做專車司機,讓她能夠更加方便地辦事。
早點把濱城的事情處理完,早點去京城。
就在許疏桐和祁正離開後沒多久,又一輛軍綠色的吉普車,停在酒店門口。
車裏下來兩個人,直接來到酒店前臺。
“查一下,一個叫祁正的人,住在哪個房間?”其中一個人掏出證件,對前臺說道。
剛準備上樓的袁剛,停住腳步。
現在住宿,很多地方依然要介紹信,濱城酒店走在前列,為了給客商提供更大的方便,并沒有拘泥于形式。所以祁正和許疏桐來的時候,沒有提供介紹信,看到祁正拿出來的錢,前臺就以為他是客商,直接辦理入住手續。
登記名字的時候,許疏桐只寫了自己的。
看了一眼對方的證件,前臺也不敢怠慢,連忙去查住宿登記本。查完之後說:“現在住宿的客人裏,沒有這個人。前兩天退房的,也沒有這個名字。”
“怎麽可能!”那人似乎又想起些什麽,又問:“許疏桐呢?有這個人吧?”
“你是說許老師?”
“他們現在住哪個房間?”
“許老師已經去京城了!”
“什麽?”
京城那邊,周春月接到濱城打來的電話,反應也一樣,“什麽?”
“下午1:30的時候,祁團長他們離開的酒店。”
坐在旁邊的周曉舟,自然也聽到阿姨和電話那邊的人的對話。
周曉舟說:“祁正是1:30離開酒店,應該是坐2:00左右的火車回京城,再安排一輛車,直接去火車站,應該能接到人。”
周春月嘆氣說:“祁正也真是的!娶那種攀龍附鳳的女人,可不就委屈自己了嗎?本來可以直接坐小汽車回京城,現在卻要跟一群人擠火車。”
周曉舟說:“阿姨,知道你心疼祁正哥,那晚飯就準備得豐富一點,我去火車站接祁正哥。”
周春月連忙交待:“把祁正接回來就行!可別把那女人帶回來!要不然,祁叔叔會生氣的。”
“行,那我在咱們大院的招待所,開個房間給她?”
周春月“哼”了一聲說:“她那種身份,可不配住咱們大院的招待所!直接在火車站旁邊的小招待所,給她一個房間就不錯了。”
周曉舟剛離開,周春月就指揮家裏的幫傭田嫂去買菜。
田嫂歉意地說:“周老師,對不起,我身體不舒服,正想跟你請幾天假呢。”
周春月臉色一沉,“你這身體不舒服得可真是時候。”
田嫂低着頭說:“看來我是年紀大了,不中用了……”
周春月瞪了田嫂一眼,心裏對田嫂有再大的意見,也不敢直接把人開除。因為祁景之這些年就喜歡吃田嫂炖的那幾個湯,其他人燒的湯,祁景之一口都不喝。
像他們這種家庭,都有專門的勤務人員幫忙料理生活的事情,缺了田嫂,家裏完全不受影響。
可祁景之就是缺田嫂炖的那幾口湯。
換做別的人,能夠在這樣的家庭裏當幫傭,肯定會對女主人感恩戴德,可田嫂偏偏不識好歹。周春月非常不喜歡她,這些年,周春月沒少找田嫂的茬,想讓她自己滾蛋。
出乎周春月的意料,田嫂忍了幾次之後,直接把她的所做所為,告訴祁景之。
當時祁景之就對周春月說:“春月,你平時溫柔體貼,怎麽偏偏就看田嫂不順眼?田嫂平時就在家裏炖個湯,怎麽就礙你的眼了?”
周春月當時差點吓得魂飛魄散,從此之後,再也不敢找田嫂的茬。
祁景之愛喝田嫂炖的湯,祁正愛吃田嫂做的菜。很少主動跟田嫂說話的周春月,這才屈尊降貴,給田嫂安排活,結果人家直接說要請幾天假。
周春月當然不同意。
田嫂也不退步,不同意就辭職。大不了這個月的工資不要了。
周春月看着田嫂離開的背影,咬牙切齒,“什麽玩意兒!”
車開進京城,祁正就跟開車的人報了個地址,讓對方直接把車開到那邊。
剛睡醒的許疏桐,聽到祁正交代司機的話,心想:沒準今天晚上能夠住進四合院!婆婆留下來的聘禮,錢不少,想必應該是幾十年前的豪門貴族大小姐。家裏有個四合院,很正常。動亂的年代過去,該還給個人的財産,應該都陸續歸還。
許疏桐又開始擔心:現在的四合院,廁所應該還沒有開始改造,住着肯定不舒服。
抽水馬桶絕對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之一!
出乎意料,車竟然停在一幢西式的洋樓跟前。司機停好車,還有些不太确定地問:“祁團長,是這裏嗎?”
祁正點頭:“就是這裏!”
從車裏下來,站在外面,許疏桐就能看得出來,這幢小洋樓和幾十年前租界的小洋樓差不多,是帶院子的三層小樓。白色的圍牆上,還有幾朵喇叭花從院子裏爬出來。
這時,院子的鐵藝大門突然打開,一個六十多歲的婦人有些激動地看着祁正,“小正,你回來啦!”
“田嫂,你還好嗎?”
“好!好!”
正說着,田嫂注意到站在旁邊的許疏桐,她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些,“這就是桐桐吧?”
許疏桐說:“您好,我是桐桐。”
送他們來的人,幫忙把行李拿進屋,又記下這座房子裏的電話號碼之後,就離開了。
田嫂正準備帶許疏桐到樓上去看房子,看看有什麽地方還需要改善的,就聽到祁正說:“田嫂,你煎的豆腐要糊了。你去忙吧,我帶桐桐上樓。”
“哎喲!瞧我這記性!都忘記鍋裏還有豆腐!”田嫂完全不像60多歲的人,身手靈敏矯健地轉身,往廚房裏跑去。
來到三樓那間寬大的房間,許疏桐直接坐在落地窗旁邊的椅子上,看着祁正說:“祁團長,你應該比我清楚,接下來,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要相繼出現,你什麽都不告訴我,讓我怎麽打怪呀?”
祁正說:“就算我不說,你不是也猜得差不多了嗎?”
“祁團長,你該不會覺得,夫妻之間,要靠猜來過日子吧?”
祁正說:“我是覺得,有些事情晚一天讓你知道,也省得你多生一天的氣。”
聽到這話,許疏桐的心瞬間軟下來。
在此之前,許疏桐确實對祁正都要來京城了,卻一直沒和她說他家裏的事情感到生氣。
祁正把許疏桐從椅子上拉起來,走到旁邊一個既便是用幾十年後的審美觀來看,也依然不過時的櫃子旁邊,拉開抽屜,拿出一些東西,對許疏桐娓娓道來。
果然和許疏桐之前猜測中的一樣,祁正的母親叫鄭詩錦,是一個接受過西方教育的女性,她就讀于現在依然是世界排名第一國外名校,是航天方面的專家。
祁正的外公外婆也是留洋歸國的知識分子,同時也是一個民族實業家。幾十年前,兵荒馬亂的時候,鄭家把大半的資産捐出去,為民族解放事業做出了突出的貢獻。
幾十年前,祁正的外公冒着生命危險救下祁正的爺爺,在鄭家養傷期間,祁正爺爺對鄭詩錦非常有好感,極力地促成兒子祁景之和鄭詩錦的婚事。
當時他們都在鄭家江南的老家,本來想來京城再補一個盛大的婚禮,但是剛剛來京城,就變天了。
鄭家遭到惡人的陷害,搞不好會連累祁家。
鄭家深明大義,并不想連累別人。鄭詩錦去找祁景之,想把他送她的結婚禮物還回去,就當作之前的婚姻不存在。反正知道他們結婚的只有雙方的家人。
去找祁景之的時候,卻遇到一個女人拉着祁景之的手,說讓祁景之遵守承諾,娶她。
鄭詩錦看到這一幕反而松了一口氣,第二天,鄭詩錦順利地把所有東西還給祁景之。
只是不巧,兩個月後,遲遲不來例假,鄭詩錦才發現自己懷孕了。
孩子快要出生的時候,鄭家已經被定性,也就意味着孩子如果姓鄭,以後成分不好。
就在這時,祁正的爺爺突然找上門,如此這般如此那般地勸說一番。
經過一天一夜的思考,鄭詩錦最終同意祁家的安排。
鄭詩錦和祁正後來娶的妻子周春月一起住進醫院,相隔幾天生下的孩子。
後來祁正終于明白,他爺爺根本看不上周春月這個懷着別人的孩子還賴着他兒子的女人,但是卻最終同意他們結婚,主要是為了給祁正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也不至于被人議論祁正的家庭成分不好。
确切地說來,是不想被人議論,祁家的孫子的成分不好。同時,祁家老爺子大概覺得用這樣的行動,也差不多可以報答當年的救命之恩。
兩個孩子生下來後,祁正被抱回祁家,周春月的孩子放在外面養。
幾年後,周春月的女兒周曉舟,以烈士遺孤的身份,被接到祁家撫養。對外的說辭是,周曉舟的親生父親是因為營救從事地下工作的祁景之才犧牲。
過去的二十年,周春月幾乎是逮着機會就跟外面的人說,周曉舟的親生父親臨死前,要求祁景之善待他的女兒,讓女兒嫁進祁家。
之前畢小媛聽到的那些對話确實沒錯,周春月對外一套說辭,對祁正卻是另外的說辭,說他根本不是祁家的孩子,周曉舟才是。
按理說,從小就被灌輸這樣的思想,祁正應該多多少少都會被PUA。實際上,祁正絲毫沒有受影響。
主要功勞是田嫂。
田嫂是鄭家的人,當年祁正出生後就以保姆的身份去了祁家。
周春月眼裏根本沒有祁正,一心想着養在外面的女兒,連一口奶都沒給祁正喝過。
當時祁家父子都很忙,孩子出生沒幾天,覺得孩子的問題上已經确保萬無一失,兩人相繼去了南邊處理工作的事情。
周春月懶得搭理祁正,田嫂正好有機會把孩子抱出來,讓他喝親媽的奶。
幾個月後,周春月才發現,田嫂每天都抱着祁正出門,而且祁正居然被養得白白胖胖,比她女兒養得還好。
周春月勒令田嫂不許再帶孩子出門。
小祁正那時候早就已經習慣每天出門,聞媽媽身上熟悉的味道,不讓出門,他就嗷嗷大哭。
就在這時,忙了幾個月的祁家父子突然回家,田嫂直接告狀:“周女士不肯給小正喂奶,我只能每天帶着小正去外面聯系好的坐月子的人家那裏喝奶,她今天不知道為什麽,看小正不順眼,非不讓我們出門。”
祁家老爺子臉色一沉,對周春月說:“這個家還輪不到你做主!以後田嫂帶小正去什麽地方,你不用管。”
有了祁家老爺子的話,田嫂更加沒有顧忌,基本上都是早上出門,晚上才回來。
可以說,小時候的祁正除了晚上之外,白天大多時候都是和母親在一起。
祁正上小學的時候,外公外婆終于被釋放,他每天放學,從學校裏離開,也是先來外公外婆還有媽媽這裏。
周末和寒暑假,也基本都是在這裏度過。
離譜的是,周春月和祁景之對此居然毫不知情。
那麽祁家老爺子是否知情?
祁正猜測,應該是知道的。但是他羞愧難當,沒有勇氣面對鄭家人,所以就當作不知道,而且還暗中提供了很多便利,讓田嫂完全不用受周春月的氣。
只是這樣愉快的生活,在祁正十歲那年,戛然而止。
因為境遇突變後,心理和身體方面都受到了很大的創傷,外公外婆和母親的身體健康狀況惡化,相繼去世。
在去世之前,他們也給祁正做了最好的安排。
比如這套房,他們要了回來,并且重新裝修過。
親人相繼去世之後,這套房子也成為祁正的避風港。如果不是不想讓祁景之知道這個房子,省得讓他來弄髒鄭家的地盤,祁正晚上甚至都不想回祁家。
聽到這裏,許疏桐抱住祁正。
她的祁正真是太可憐了,明明很厭惡那個家,卻又不得不回去。而且過去這十幾年,大環境決定了他不能和祁景之撕破臉,若不然,鄭家的祖墳可能都會被不懷好意的人破壞。
再想想,上輩子,祁正更可憐。在這個秋天,轟轟烈烈地離開。
祁正的榮譽,會變成祁景之晉升的籌碼。也可能會變成周春月母女倆謀取更大利益的工具。
不過以後不會了,歷史終究會成為過去,祁正完全不用再擔心鄭家的事被人翻出來。
只要回到正常的社會秩序,惡人就沒有作秀的舞臺。好人會得到應有的榮譽。
田嫂上來讓他們下去吃飯的時候,正好看到許疏桐抱住祁正。
“桐桐,我跟你說哦,不要太慣着小正。雖然我不知道剛才小正都跟你說了什麽,不過根據我對他的了解,他肯定是故意讓你覺得他過去特別可憐,讓你多愛他一點。”田嫂笑盈盈地說道。
祁正有些無奈地說:“田嫂,我不要面子的嗎?”
田嫂上前拉着許疏桐往外走,“桐桐,你信我,小正在上軍校之前,和我相處的時間最多。我對他再了解不過了!聽他的身世很可憐,但其實他除了還墊尿布不會說話的時候,任人擺布。會走路之後,只有他找別人麻煩的份!”
火車站出站口,精心打扮的周曉舟,因為烈日炎炎,即使撐着傘,也汗流浃背。
可是出站口都已經重新把門關上,卻始終沒有看到祁正和那個女人的身影。
司機和出站口的火車站工作人員溝通完,跑過來跟周曉舟說:“周同志,工作人員說,從濱城開過來的列車,所有的乘客都已經出來了。”
周曉舟臉色變得很難看,她說:“那下一班是什麽時候。”
“下一班,是一個半小時之後。”
周曉舟說:“那一個半小時之後再過來!哦,對了,你去把剛才在火車站招待所訂的房間退了。去那邊小巷子的小招待所,另外訂一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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