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柳暗花明

“怎麽會不能生了?這怎麽可能?我家二少奶奶還這麽年輕呢!您是不是診錯了?”柳綠一下慌了。

老大夫胡子都花白了,有些不高興的看着柳綠,道:“你這丫頭,這話說的,難不成是不信老朽的醫術?老朽行醫四十餘年,醫術雖比不上京城霍家那位神醫,但好歹也是名滿金陵的婦科聖手。這又不是什麽疑難雜症,我難不成連這脈都會診錯?”

京城霍家那位神醫,柳綠也是隐約聽過那位的名頭的。霍家是天朝最大也是最有名望的百年世家之一,霍家那位公子醫術超群,少年成名,如今已到而立之年,更是名滿天下,有“神醫”之稱。

柳綠知道說錯話了,忙補救道:“大夫,我不是那個意思!唉喲我這是心急,擔心我家主子才口不擇言。我的意思是說,您瞧着我家主子這身子,若是好好調養,還有再生育的可能麽?畢竟二少奶奶還年輕……”

老大夫也不跟小丫頭一般見識,摸了摸胡子道:“絕無可能,不能生就是不能生!”頓了頓又道,“老朽敢斷言,就算是霍家那位來了,也無計可施。小丫頭,好好伺候你家主子吧。”

老大夫什麽風浪沒見過,淡定從容的給莫氏紮了幾針,而後開了藥叫人煎了,就起身要回去。

柳綠一見大夫要走了,就更急了。

莫氏這會昏迷不醒,也沒人給柳綠拿主意。柳綠一下子沒了主心骨,急的團團轉:也不知道這消息該不該瞞着外頭。

大夫這一走,莫氏流産不孕的消息定是會傳出去。柳綠揣摩着莫氏的心思,估摸着莫氏大概不希望在二少爺争奪世子之位的時候傳出這種消息去。

金陵王立世子時定是會考慮到後續的子嗣問題,子嗣問題可是大事,雖說莫氏有了親生的嫡子姚玉秦,可單單就一只有一個嫡子,那也不保險啊!金陵王妃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可柳綠區區一個小丫頭,雖說是在姚家後宅裏有頭有臉,可人家外頭的大夫可不吃你後宅裏這一套。老大夫捧得是金陵王給的飯碗,人家是姚家請來的人,只聽金陵王夫婦兩的,柳綠一個小丫頭何德何能,能攔了人家老大夫?

況且二房媳婦流産不能生育,這不是小事,瞞下來是要冒極大風險的,人家老大夫和柳綠非親非故,沒有天大的好處,人家才不會幫着柳綠瞞,省的惹的一身騷。

“姑娘,讓二少奶奶好生休養,按時服藥,若是再有不适的地方,派人叫我便是。”大夫搖頭晃腦出了門。

柳綠眼睜睜看着大夫往金陵王妃院子的方向走去,咬了咬牙,無可奈何只得回了屋子守着莫氏。

大年初一一大早,金陵王妃正在梳妝,三房媳婦羅氏早早就來伺候着了。

羅氏一手拿着紅木梳,輕輕為王妃梳頭。王妃面前擺着一面碩大的銅鏡,用鑲金的烏木框托着,鏡子裏映出婆媳兩人的面孔。羅氏一臉恭敬溫順,輕柔的為婆婆梳了個漂亮的發髻,又開了匣子,挑了幾樣首飾給王妃戴上。

王妃只是笑眯眯瞧着媳婦,不得不說羅氏的眼光不錯,挑的首飾不但和衣服搭配,顏色更是襯得王妃膚白勝雪。

“行了行了,別站着了,快坐下。”梳好頭,王妃拿了羅氏手裏的梳子放下,拉着羅氏的手讓她坐下,笑道:“這剛剛大年初一,你就帶了好消息來,讓我心裏頭聽着也舒服。”說罷又壓低聲音道:“你這是頭一胎,才剛懷一個月,前三個月胎不穩,可要小心着點。”

羅氏笑的誠懇,道:“媳婦省的,多謝母親關心。這不,媳婦剛剛知道自己懷了孩子,就頭一個來告訴母親了,連孩子他爹都不知道呢。”

王妃笑道:“你是個懂事的,依我的意思,你這月份還小,就先別張揚,等胎穩了再說,你父親那邊我先替你瞞着,等滿了三個月再宣布這個好消息。往後你這身子不方便,也就初一十五來兩趟就成了。反正我這身子骨也不好,素日裏喜歡清靜,回頭我跟他們都交代了,讓大夥都初一十五過來。平日裏他們誰要來擾我,我還不歡迎呢。”

羅氏抿着嘴唇,後宅兇險,婆婆能跟她說這話,是交了心的,這份好意她豈會聽不出來。而且王妃若是僅僅特地免了她的請安,未免顯得太偏心太突兀,惹人懷疑,如今将衆人的請安都免了,也不惹人注目。一個婆婆能對媳婦關懷到這個份上,羅氏心裏是真心有幾分感動。

照着王妃這個态度,羅氏心裏揣測着,王爺王妃應該是更喜歡三少爺才對。可是王妃卻又說要瞞着王爺,不叫王爺知道她懷孕的事。

如今二房三房在争奪世子之位,羅氏這胎來的極是時候,對三少爺是個極大的助力,但是王妃卻要瞞着王爺。這點羅氏着實是看不透。

“如今你懷了身子,身子不方便,手邊可有合适的丫頭?如今房裏就一個通房可不行。”王妃道。剛關懷完,羅氏還沒感動完呢,就談通房的事,王妃真是打一棍子給個甜棗的個中高手。

不過羅氏倒是平靜,反正早晚有這麽一天得給三少爺塞人,她倒是看的淡的很,也不覺得婆婆是刻意給她難堪,若要真的為難她,就不會特地問她的意思了。

羅氏笑道:“媳婦的陪嫁丫頭裏頭有兩個倒是不錯的,模樣清秀,脾氣溫順,媳婦回去就給她們開臉。若是母親要送旁的人來,媳婦回去這就安排。”

“這喜事來的突然,我這邊也沒準備什麽人,既然你手裏有合适的人選,就從你房裏出人吧。橫豎是你自個房裏的事,你自個做主就成了,若是有什麽難處,需要什麽的,盡管跟我說。”與對莫氏的态度不同,王妃并不打算在這件事上為難羅氏。

婆媳兩個人說了會話,過了會,王妃叫馮媽媽進來問道:“今個奇了,大年初一的,老二媳婦怎麽這會還沒來,你去瞧瞧是怎麽回事。”

馮媽媽應了,剛出屋子,就遇見大夫來了。王妃聽了大夫所言,站起來道:“竟出了這樣的事!走,咱們去瞧瞧。”

羅氏本想跟着去,可被王妃以她現在不宜見血為名給攔了下來,叫羅氏先回去。

莫氏昏昏沉沉從昏睡中醒來,迷迷糊糊還惦記着她昏過去之前忘記囑咐柳綠千萬要把消息給瞞下來,也不知道柳綠這妮子腦子夠不夠靈光,是不是把大夫給攔下了。可一睜眼就見到滿屋子都是人。

除了自己房裏的幾個丫鬟婆子之外,金陵王妃領着她屋子的幾個丫鬟婆子,黑壓壓的一片,全擠在她床前。

莫氏看見這滿屋子的人,心道不好,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這下估計整個姚家都知道她小産不孕的事了。

“母親!”莫氏先聲奪人,撲在坐在自己床邊的王妃身上,哭的泣不成聲,哽咽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唉,我苦命的孩子。”王妃看着哭成淚人的莫氏,心裏微微酸楚。王妃自己當年到最後也是生不出孩子了,對莫氏有些同病相憐的意味。

莫氏擡頭,淚眼汪汪看着王妃,哭道:“媳婦本還想着再給母親生個孫子,讓母親高興,給玉離玉秦生個弟弟,可誰知道……媳婦這心裏,疼的跟刀子絞似的。”

王妃掏出帕子替莫氏擦了淚,道:“別哭了,你這不還有一兒一女麽。兒女雙全,你也是個福氣的人兒。有些事是命,是緣分呢,強求不得。”

莫氏巴不得王妃心裏牢牢記着她生的龍鳳胎呢,便就驢下坡點頭道:“母親說的是,媳婦有玉離玉秦兩個孩子,也就知足了。”

說罷,叫奶娘把兩個孩子抱過來,對王妃道:“母親,您瞧,兩個孩子都長大了不少。您看玉秦,長的像他爹,醒的時候那眼睛咕嚕嚕轉的,可機靈了!你再看笑笑的眼睛,倒是像您的眼睛。人都說孫女像奶奶,倒是沒錯。”

姚玉離的眼睛又大又圓,烏溜溜的煞是好看,莫氏這一誇,不但拍了婆婆馬屁,更是捧了自己的閨女。

在一旁立着的馮媽媽心裏不屑的翻了個白眼:這馬屁水平也太次了。二少爺姚錦源是庶子,是王爺和小妾生的孩子,跟咱們王妃可沒一丁點血緣關系。二少爺的女兒長得要像,也只能像二少爺的生母,跟王妃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這都能扯到一塊去。

不過雖是馬屁,但是誇個女人漂亮,王妃還是很受用的,再加上她原本就喜歡這個愛笑的小孫子,如今莫氏說笑笑模樣像她,她心裏倒是高興的。

姚玉離睜着一雙眼睛,看着衆人。這一大清早她還睡的迷迷糊糊呢,就被奶娘給抱來了,被一大群人圍觀着,還不曉得發生什麽事呢。

不過從之後王妃和莫氏的對話裏,姚玉離知道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莫氏小産不孕了。

本只想着吓吓莫氏,借着莫氏的手除掉楊婆子,沒想到居然還有意外的收獲。姚玉離砸吧着小嘴想:嬰兒會說話還真是個頂頂有用的技能,有些事只有嬰兒去做才不會惹的任何人的懷疑。

應酬王妃一番,終于等到衆人都走了。莫氏将兩個孩子留下,并排放在自己身邊。柳綠見莫氏臉色蒼白,忙端了杯熱人參茶來給莫氏。

莫氏擡頭瞥了柳綠一眼,劈手奪過茶杯,甩手将一杯滾燙的熱茶潑在柳綠胸前。柳綠被燙的哇的一聲差點哭了出來。莫氏擡手就狠狠甩了一巴掌打在柳綠臉上,柳綠的臉頰立刻紅腫了半邊。

“二少奶奶!”柳綠忍着疼跪了下來。

莫氏半邊臉頰還帶着紅腫未消的痕跡,那是方才柳綠甩她的一巴掌。

“你這個沒用的東西!你就不知道把大夫攔着!如今整個姚家的人都知道我不能生了,等到明個,整個金陵的人都知道姚家的二少奶奶不能生了!你叫我的臉往哪兒擱!”莫氏氣鼓鼓的指着柳綠的鼻子罵道:“素日裏看你還算個伶俐的,怎地這麽糊塗,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我不發話,你就跟個死人似的,你長個腦子有什麽用?成天叫我操不完的心,真沒個省心的人!改日将你們這群廢物都打發了清淨!”

柳綠捂着臉,胸口又被燙的生疼,吓的哆嗦的一個勁兒磕頭道:“奴婢知錯了,是奴婢糊塗。當時奴婢是擔心二少奶奶,整個人都迷糊了,請二少奶奶饒了奴婢吧!千萬別趕奴婢走啊!”

“唉!”莫氏長嘆一聲,如今事已至此,就是把柳綠的皮扒了,也無可挽回,擡眼看了看柳綠,只覺得心煩,莫氏道:“行了行了,別哭哭啼啼的了,一臉喪氣相,看的我心煩,滾出去!”

柳綠哭着連滾帶爬出了莫氏屋子,抹着眼淚回了自己屋子,扒開衣服一看,胸前被熱水燙的起了幾個燎泡。她一直盡心盡力的伺候莫氏,自從桃紅走了之後,更是她一個人忙裏忙外的,累的人都快虛脫了,如今非但沒讨到好處,還惹了一身騷。柳綠覺得無比委屈,撲到床上嗚嗚的哭了起來。

哭了一會,聽見有人敲門,抹了淚去開門,見繡金房裏的丫頭蘭兒站在門口。蘭兒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柳綠,見柳綠半邊臉頰腫了起來,哭的眼睛腫的似核桃。

蘭兒也不多說什麽,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盒子來塞到柳綠手裏,而後轉頭就走。

柳綠瞧着蘭兒的背影,低頭看了看手裏的盒子,關上房門又回了屋。這盒子裏裝的是清涼消腫的藥膏,是治燙傷的。

柳綠瞧着那盒子,眼淚又湧了出來。她本就委屈的很,心中脆弱,這小小一盒藥膏讓她覺出很多溫暖來。繡金未做姨娘的時候,和柳綠一同伺候莫氏,關系還是不錯的。如今這盒藥膏,可謂是禮輕情意重,讓柳綠又念起了繡金的好。

柳綠自己将藥膏抹了,覺得頭重腳輕身子難受,和衣在床上躺了會,見莫氏那邊連派人問她都不問一句,更覺得心寒,索性鎖了門脫了衣裳,拉了被子蒙頭大睡。

莫氏房裏。

莫氏盯着自己那一雙兒女已經足足有半個時辰了。自從她知道自己不能生育之後,這心思就不一樣了。後宅的女人心裏都清楚,靠男人是靠不住的,能靠住傍身的,唯有孩子。

對自己親兒子自然不必說,自然是寶貝的很。可對着這個抱養回來的閨女,她的态度立刻就變了——以後既然不能生了,姚玉離可就是她唯一的“親生”女兒了,往後還得指望她這個嫡長女壓着那些小妾出的庶女一頭。再往後,姚玉離的親事也是對姚玉秦的助力。

“玉秦、玉離,以後娘就靠着你們兩個了,你們可得給娘争氣。”莫氏對着兩個嬰兒喃喃道。

姚玉秦毫無回應的繼續呼呼大睡,姚玉離眨眨眼,沖着莫氏甜甜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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