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他驀地欺身逼近,手掌輕……
耳邊喧鬧聲遠去,只餘震耳欲聾的心跳聲萦繞耳旁,謝汝羞憤欲死,幹脆破罐破摔,窩在沈長寄的懷裏裝死。
可沈長寄偏偏不遂她願,他輕輕拍了下她的腦袋,“謝公子,還不願起來嗎?”
特意咬重“公子”二字,調笑意味濃厚。
謝汝早便反應過來,可那時已晚,轎簾落回,馬車已從城門下駛過,她甚至能想象到柳愫靈的表情。
也不知方才的景象有多少人看到。
謝汝手撐着他的肩膀,窘迫地起身,坐回遠處,她捏着滾燙的耳垂,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大人,對不住……”
沈長寄擡手撫平衣上的褶皺,漫不經心道:“無妨。”
他心情并不平靜,但又不想再把人吓着,只得忍着心口翻滾的情緒,若無其事地從懷中将賬冊又拿了出來。
他強迫自己靜心,又将那三行亂七八糟的密語看了兩遍。
二人極有默契地都不再提方才的事,很快,馬車在城外那家醫館門口停下。
沈長寄率先撩起轎簾,想要下去。謝汝忙叫住他,“大人也要去?”
“自然。”
他如何放心讓她一人前往。
“可大人并未喬裝,若真與案子關聯,你此去豈不打草驚蛇?”
沈長寄抿着唇,目光幽幽。
謝汝被看得身子一顫,卻未退縮,“不然你在車裏等,從這裏也可以看到裏頭的情形,我同護衛大哥一起去,只兩步遠,不妨事……”
在謝汝的堅持下,沈長寄終于妥協。
謝汝在護衛震驚的眼神中下了馬車,奇怪道:“怎得了?”
護衛看了看殷切盼人歸的首輔大人,眼前不由得出現一副老母親望着游子遠行時的畫面,他覺得像極了。
謝汝不知護衛所想,一邊朝醫館走,一邊低聲囑咐,“待會麻煩你與抓藥的夥計多周旋一二,我需要時間。”
她将事先寫好的一副方子塞給護衛,“叫他按着上面的方子抓藥,我不便出聲,莫要讓他将注意力放在我這裏。”
“姑……公子,您放心吧。”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醫館,護衛十分順利地與夥計搭話,謝汝便隐在角落,做出一副等待同伴的姿态,實則她的目光迅速将醫館內的陳設掃了一遍。
櫃臺後面便是藥櫃,謝汝掃了一眼,心道了聲果然。
軒朝絕大多數醫館的藥櫃皆無編號,全靠夥計将位置熟記于心,但也有少數醫館喜歡按行列編號,這樣找起來更快些。
這一家用的便是一種還算常見的編排方式。
十個橫行為十天幹,分別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十二個縱列為十二地支,分別是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每一格通常會放上二到四種不同的藥材,謝汝猜測,馮明濤所寫的東南西北四向便是定位藥材的。
所謂的“辰甲北”,應是辰列甲行位于北端的。
找到了,“茉莉花”。
謝汝不着痕跡地打量,從心中翻出那三行密語,迅速地找尋對應的藥材。
護衛與夥計聊得投入,沒人注意她這裏。謝汝很快找完了全部,時間仍有餘,她擔憂還會有其他的線索從這藥櫃上下文章,于是便從子甲開始,一個一個記過去。
等到護衛拿好了藥包,與夥計道謝告別時,謝汝已經将這醫館中所有藥材的位置都記在了心上。
二人出了醫館,護衛猶豫道:“姑、公子……您可還好?”
謝汝低着頭,沉默搖頭。
短短時間內記住全部,信息量過大,十分耗心神,她過目不忘不假,卻極少如此利用自己的天賦。
護衛欲言又止,他瞧着謝汝臉色蒼白,甚至體力不支地晃了兩下,欲伸手去扶。
卻見沈長寄便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大步跨到他們面前。
沈長寄臉色很沉,擡手在謝汝的額頭上一抹,一手冷汗。他一言不發,一把将人打橫抱起。謝汝方才消耗過度,此刻人很乖,在他懷裏也不鬧騰。
她靠着男人寬闊溫暖的胸膛,有氣無力道:“大人,我猜對了。”
輕柔的一句話絞得沈長寄心髒生疼,他不自覺地抱得更緊了。穩穩地抱着人,踩着馬凳上了馬車,又輕柔地将人放下。
謝汝擡手将面具摘下,從懷裏掏出一張幹淨的帕子,将她額上的冷汗擦拭幹淨。
少女白淨如瓷的小臉上蒼白得一絲血色皆無,她疲憊地垂下眼皮,柔軟卷翹的睫羽随着眨眼而微微顫動,安靜得毫無活力。
終于緩過了那陣頭暈,收了手帕,輕聲問道:“大人,可帶紙筆了?”
沈長寄眼神一黯,“沒有。”
“啊……那便算了……”
謝汝估算了下回沈府的時辰,放了心,她還能記住。
她靠着車壁閉上了眼睛,摒除一切雜念,在腦海裏一遍一遍複刻藥櫃中那些藥材的位置。
“咚——!”
冷不丁地一聲巨響在她面前炸開,謝汝驚地睜眼,見到她鞋尖前頭紮着把匕首。
沈長寄周身的氣壓極低,他冷飕飕地瞥了她一眼,彎下腰将匕首拔起來,雲淡風輕:“手滑。”
謝汝:“……”
吓她一跳。
少女終于有了點人氣兒,惱中帶怨地瞪了他一眼。
沈長寄面色稍緩,“說吧。”
他半蹲在車裏,手執匕首,刀尖對着車廂底部比劃,似乎在試探力道。
謝汝看得戰戰兢兢,“你小心點……別刺穿了……”
“說吧。”
謝汝閉上了眼睛,一邊回憶一邊說:“茉莉花、寒水石、西河柳,半夏、馬錢子、西河柳,西河柳、人中白。”
她沒有說多餘的話,可沈長寄已經懂了她的意思,他并未将草藥名完整地寫下。
“辰甲北二,子丙東二,卯庚南二。”
“申甲北一,醜戊東三,卯庚南一。”
“卯庚南三,午辛西二。”
三行字在他心中飛速閃過,他将每味藥材中選中的字刻在了車廂底部。
“莉、水、河。”
“半、子、西。”
“柳、中。”
謝汝湊近他,盯着他寫的三行字,輕聲念了出來。
“郦水河附近,半子巷西,埋在了柳樹下。”謝汝輕咳了聲,舔了下唇,笑彎了眼睛看着沈長寄,“大人,這地址不就出來啦?”
她的臉色還蒼白一片,唇色有些淡,幹澀的唇瓣被她反複抿了抿,終于恢複了些血色。
沈長寄看着那不甚老實的紅唇,心跳快得似是心疾發作。
他驀地欺身逼近,手掌輕輕捧着她的臉。
謝汝還蹲着,渾身無力,退無可退,只得後背靠着坐榻,承受着似被扼住呼吸般的侵略性極強的吻。
她被困在密不透風的懷抱與坐榻之間,一時忘了推拒這個帶了些焦急的、唇齒交纏的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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