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七月，田裏的秧苗郁郁蔥蔥，水田裏倒映着天空，雲朵在秧苗之間躲藏嬉戲。

中元節将近，楓葉村家家戶戶都開始準備起來，不少人從封家買了天燈回去準備在中元節當日放。

阿鏡幫着于唯送燈籠到村民家裏去，封稚跟在他後面，唧唧喳喳地說話，一路上小嘴就沒停過。

林二嬸家的小孫女正在門口玩泥巴，穿着大紅的衣裳，過年一樣喜慶，稱得一張圓嘟嘟的小臉格外可愛。

她聽到說話聲，擡起頭，一見靠近的是阿鏡和封稚，小女孩馬上站了起來，岔開腿，張大雙臂，皺着小臉怒視封稚道：“你是瘋子！瘋子不許進我家。”

阿鏡原本還和和氣氣的臉色馬上就沉了下來。

封稚眨了一下眼睛，小嘴總算安靜了。

聽到動靜的林二嬸走出門來，還沒到就看到門外的阿鏡和封稚，看他們手裏的天燈就知道他們過來幹什麽，林二嬸趕忙拉了把小女孩，厲聲訓斥一頓，對阿鏡和封稚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啊，孩子小不懂事。”

阿鏡勉強笑了一下，客氣兩句之後将提來的天燈遞給林二嬸，拉着封稚轉身就走。

小女孩在林二嬸身後探出頭來，哼哼道：“瘋子！不許來我家！”

林二嬸訓斥：“囡囡，閉嘴，說什麽呢！誰教你這麽說話？人家好心給咱們送天燈，你做什麽罵人家？”

小女孩道：“瘋子是怪人！”

“胡說什麽呢……”

阿鏡快氣炸了，捏緊了封稚的手，大步往前走，恨不得能有雙翅膀飛起來，直接就能離開林家，離那不識好歹的小女孩遠遠的。

不同于氣憤的阿鏡，封稚倒是表現得很平靜，還傻乎乎地安慰阿鏡：“稚兒不生氣，阿鏡也不生氣。”

“她怎麽能這麽說你！”阿鏡氣得胸口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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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稚對村民幾乎是有求必應，那些孩子太不識好歹了！他們知不知道那些被他們吃下去的魚肉和野菜都是誰找來的？沒有封稚，他們一個二個窮苦人家的孩子能吃得像現在這樣各個精氣神十足？

封稚上前來挽住他的胳膊：“阿鏡不要生氣嘛。”

阿鏡仍覺得憋屈，偏偏對方就是個口無遮攔的小孩子，什麽也不懂，林二嬸态度也很好，已經道了歉，他總不能當着人家長輩的面代為教育別人家的孩子，可他就是為封稚感到不值。

“妻主你怎麽不生氣？這時候你該生氣才對！”

封稚搖搖頭：“大夫伯伯說氣大傷身，稚兒不生氣，阿鏡也不要生氣好不好？生氣要受傷的。稚兒不想阿鏡受傷。”

阿鏡一頓，轉過頭來看着封稚，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一會兒才深深地嘆了口氣：“妻主，你怎麽這麽好哄。”

封稚見他不生氣了，滿意地揚起了笑臉：“嗯嗯，阿鏡也好哄！阿鏡真好。”

他哪裏好？明明好的是她。她怎麽這麽好。

阿鏡握着她的手：“妻主也很好。”

“嗯嗯！稚兒很好。”

封稚高興地甩着阿鏡的胳膊，兩個人手牽着手往家的方向走。

阿鏡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看向林家的方向，林二嬸和那小女孩都已經進了院子，他沒看到人，不過小女孩的反應讓阿鏡再一次認識到古怪之處。

楓葉村除了小孩，大人和老人對他妻主都很好，大家都很感激封稚對他們的幫助，平日裏遇見封稚，跟她打招呼的時候也分外熱情，一點也看不出僞裝和勉強的意思，就只有小孩子例外。

阿鏡曾經遠遠看到過，路上有個亂跑的孩子跌倒了，封稚熱心地跑過去扶，結果那小孩根本不領情，甩開了她的手，悶着頭跑了。那是他還以為那就只是小孩子愛面子，跌倒了別人看見，覺得不好意思而已，誰知道……他只是讨厭封稚，不願意讓她碰？

這些孩子到底為什麽這麽讨厭稚兒？稚兒單純又善良，開朗又溫柔，長得好看，聲音也好聽，阿鏡發誓他就沒見過像封稚這樣完美的人，那些孩子有什麽理由不喜歡她？

他原來那村裏村尾那嘴巴毒特讨人厭的老娘子都有人喜歡，為什麽封稚卻不讨孩子喜歡呢？

阿鏡沉思着，用餘光打量着封稚，封稚的頭發是他親手梳的，整整齊齊的，臉龐柔和端秀，面帶微笑，一看就是個非常溫柔和善的人，按理說這種人應該很招人喜歡才對。

當然，她确實很受歡迎，比如這一路走來明裏暗裏偷偷打量她的各種目光。

阿鏡：哼。我家妻主沒夫郎的時候你們一個二個嫌棄她傻，現在人家有夫郎了還盯着人看，有沒有廉恥心呢！

阿鏡不爽地拉緊了封稚，腳下加快了步伐。

“妻主我們走快些，姐姐姐夫還等着我們回去吃午飯呢。”

“哦，好。”

封稚乖乖地跟随者他的腳步加快了速度，很快走到了封家院門口。

門口站着一個阿鏡意想不到的人，李姨父。姨父一直很讨厭他，阿鏡不知道那股讨厭從哪裏來的，他對小時候的事情沒什麽印象，也許是自己從前得罪過他，也許自己從前很調皮，給他惹過麻煩。

不管什麽原因，因為這份讨厭，阿鏡和姨父的關系一直相當疏離，不過姨父也不是壞人，說是對他不管不顧，實際上他生病了他們也沒有放着他不管，阿鏡對姨父說不上厭惡，卻也不熟稔。

他見姨父在門口徘徊，表情凝重，焦急中帶着擔心，又有着一抹猶豫不決，在門口踟蹰着沒有進去。

封雅和于唯還沒發現他在外面，阿鏡見到他，思索了一下，他這姨父要面子，若不是十萬火急的事，他可能也不會來找他，也許是李家發生了什麽事……

他拉着封稚走過去，率先開口向姨父打招呼：“姨父，您來了怎麽不進去坐坐？姐姐姐夫在的。”

他打開院門，邀請姨父進去。

姨父尴尬地笑了笑，遲疑了一下，還是走進了封家大門。

廚房裏有炊煙從煙囪裏飄出來，看樣子于唯還在做飯，從廚房門裏看進去，可以看到封雅在幫忙燒火。

封雅聽到聲音，轉過頭來看到陌生人便站起來，走到門外來，于唯見到她的動作，便放下衣袖，往廚房門口走了幾步。

封雅看了看姨父，封家和阿鏡交換婚書的時候是阿鏡自己出面的，封雅還從沒見過姨父，便看向阿鏡，等着他介紹。

阿鏡道：“姐姐，這是我姨父，婚前我便住在姨父家。”

封雅點點頭，對姨父笑笑：“初次見面，我是封稚的姐姐封雅，這位是內人于唯。”

于唯也對姨父行了一禮。

姨父對二人笑了兩聲，有些生硬，頗為尴尬，阿鏡的婚事是他自己全權做主的，從頭到尾，甚至到了迎親當日他們才知道阿鏡嫁的是誰，從這一點也能看出他們家和阿鏡不親，他此刻站在這裏确實非常尴尬。

封雅道：“您吃飯了麽？我們正在做飯，如果您沒吃的話，正好趕上午飯。”

姨父道：“謝謝謝謝，不用了，我就跟阿鏡說幾句話就走，不勞煩你們了。”

封雅推說了幾句，見姨父确實不是在客氣，這才止住話頭，讓阿鏡帶姨父去一旁說說話。

阿鏡點了一下頭：“那姨父，我們去堂屋說吧。姐夫，麻煩你做飯了。”

于唯對他搖搖頭，示意他處理自己的事情就行。

姨父卻看向了封稚，表情明顯呆怔了一會兒，複雜地看了封稚兩眼，小心地問道：“阿鏡，你妻主要不要一起來？”

姨父這次來是來找妻主的？阿鏡眸子沉了一下。

封雅看着姨父各種情緒紛雜的表情，嘴角不由地抿了抿，眸光也淡了淡，她拉住封稚，然後面向姨父。

“您找我妹妹有事？”

封雅的表情裏帶着一絲敵意，那無意間洩露出的鋒利讓姨父心跳都漏了一拍。

封雅的這個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