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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暮鏡沖了過來，抱住林離的另一只手，他瘦小的身材挂在林離身上，輕飄飄的像是沒有重量。

他看着林離的眼睛，一人一鬼有着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雙眼，對視之時，封稚似乎從林離的眼中看到了一絲人性。

王暮鏡道：“爹爹……”

林離手一頓，将将落在封父的頭上。

王暮鏡的眼淚落在了林離的手臂上，稍微在空中停了一會兒，掉了下去，砸在地上，碎成一朵零落的花。

“爹爹，阿鏡……跟你走……”

封稚震驚地看向他：“胡說什麽！別添亂，下去！”

王暮鏡有着和林離一樣的固執，他抱着林離的手臂，像是很久沒有說話了，一字一頓地艱難地說道：“爹爹……不要傷害別人……阿鏡、跟爹爹一起……”

林離雙瞳不斷晃動，半晌之後，竟漸漸地恢複了神智，他的眼中滾下了血色的透明的水，在空中便消失了個幹淨，他将手從虛弱的封父靈魂之上挪開，緩緩地放在王暮鏡纖細柔弱的脖子上。

阿鏡活着，從未享受過愛，他活得太辛苦了。與其讓他繼續在世間掙紮，還不如……

林離眼神暗沉下來，還不如……讓他跟自己一起走……

封稚勉強扶住封父的身軀，他太虛弱了，被林離消耗了大量的陰氣，幾乎要魂飛魄散。

封稚一面向他輸送自己的力量，一面向王暮鏡伸出手，咬着牙道：“阿鏡，你過來！林伯伯不要做傻事！阿鏡，你忘了麽？我向你承諾過，我妹妹會好好照顧你的！”

王暮鏡死氣沉沉地搖頭：“你……沒有、妹妹。”

封稚一滞。

王暮鏡艱難地露出一個慘白的微笑：“我想……有人愛我……但是，這個世間……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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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鏡！”

伴随着一個忽然從院外傳來的驚呼，女鬼的爪子穿透了林離的胸膛。

林離一身氣勢像是找到了一個傾瀉口，嘩啦啦地洩了個幹淨，整個靈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靡。

封稚回身一腳毫不留情地踩碎了準備偷襲封父的嬰兒鬼的靈魂，忍住失血過多帶來的眩暈，向前一步抓住林離，同時向他和封父傳輸力量。

林離靠着她的力量支撐，彙聚了最後的力量，将紅衣女鬼魂魄打散。

封稚畢竟還小，同時支撐兩只靈魂虛弱的鬼魂，她也承受不住，無奈之下，她一咬牙，忍住兩股陰氣的沖擊力，強行将兩道靈魂全部納入自己體內。

等她回過神來時，王仰月的屍體不見蹤影，王暮鏡也消失不見，院中除了一地的鮮血，只剩下封母倒在地上的屍體。

封稚眼前一陣泛黑，勉強看到因為外面的喧鬧聲而不得不拖着病體起身查看的封雅。

封雅臉色白到極點，沒有一絲血色，抖着嘴唇看着院中的一片狼藉。

封雅被封稚開了陰陽眼，此刻卻寧願自己沒有開過。

她清晰地看到倒在院中的母親，母親死後，靈魂受到重創，還未能蘇醒，她的妹妹身體搖搖晃晃，小小的身軀中擠着三個靈魂，每一個都虛弱到極致，仿佛随時都會潰散。

封雅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呼吸困難：“為什麽……”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

明明她睡着之前，林伯伯和爹爹還在安慰她，告訴她等她醒來病就好了，妹妹在一旁拿着帕子給她擦臉，娘親笑呵呵地說她嬌氣，天氣剛剛轉涼她就病倒了……

這些都還歷歷在目，為什麽她只是睡了一覺，就變成了這樣？

她還在夢中麽？

這一定是個可怕的噩夢……

“姐、姐……”

封稚一步步走向封雅，她快撐不住了，林離和封父的靈魂正在大量消耗她的靈魂，可她放心不下封雅，無法就這樣心安理得地暈過去。

是她的錯。是她多管閑事，給自己家裏惹來了這麽大的禍事……

如果……如果當初她見到林伯伯時，思慮再周詳一點，不要那麽莽撞，如果她想得長遠一點，想到王仰月不會善罷甘休……

封稚還沒走到封雅身邊，封雅就慘白着臉，對封稚說：“收回去……”

“什……”

“把陰陽眼……收回去！”封雅崩潰地直直看着院中封母的屍體，“這是噩夢……我不想看到這些……”

“姐姐……”封稚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

封雅一把甩開她，崩潰地朝她大喊：“你快點收回去！我不想見鬼通靈了……都怪你！娘親和爹爹都死了！”

封稚面如金紙，臉上的血色徹底褪盡了。

“這個世界上為什麽要有鬼？你為什麽要有這該死的體質！”封雅抓住了封稚的手腕，力道緊地幾乎要捏着封稚的手，“稚兒……以後不要再多管閑事了好不好？”

封雅哭得很傷心，像要背過氣去似的抽泣。

封稚抖着手，腦子裏亂成一片，她眼前一片漆黑，像失明了，體內的封父和林離的靈魂互相撕扯着她的靈魂，她好像要被撕碎了，渾身都疼。

姐姐說得對……如果我不多管閑事就好了。

這就是介入別人的紛争的代價，太慘痛了……

因為我的任性，一夜之間，與爹娘死別，與姐姐生離……

封稚提了提嘴角，壓住了襲上頭腦的心痛。

她沒有資格委屈，是她咎由自取……

如果重新來過的話……

如果再來一次的話……

如果我沒有出生就好了。

……

封雅哭着哭着，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封稚原本渙散的雙眸迎着破曉的晨光，緩緩聚集在一起，眼底沉痛的悲傷漸漸散去，稚童般迷茫純淨的目光落在封母的屍體上。

她緩緩向封母走了過去，安安靜靜地低下頭，将手貼在封母的頭上，循着本能将力量傳遞過去，幫助封母的靈魂恢複、凝聚到體外。

第一縷陽光投到了封稚純淨的眸子上，那新生孩童般的雙眸漸漸暗淡下來。

陽光随後蔓延到屋門口，照在封雅身上。

封雅眼角挂着的淚珠晶瑩地落下，反射出點點光輝。

她喃喃夢呓着：“不要再冒險了……姐姐……不想連你也……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