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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府道士只說後日交易,卻并未規定究竟是哪個時辰。
阿鏡猜想,綠府道士實力不及封稚,定是不敢在白日裏陽氣最盛之時與她交易的。她身邊的鬼魂對封稚不起什麽作用,但夜間陰氣強盛之時,想來她的底氣也足,便不慌不忙地在家中将待至傍晚才上山。
綠府道士選擇的交易地點位于後山半山腰上,有一處相對集中的墳地,擡頭和低頭之間皆可見墓碑的地方,在夜間更是陰氣極重。
今夜月朗星稀,是個難得的晴天,月輝灑落之處,上山的小路依稀可見。
阿鏡走進這地方時卻感覺一股陰寒之氣從腳底往頭上鑽,陰間的世界與現實的世界完全相反,濃重的陰氣像是将整個墳地包裹在一片濃霧之中,看不清前路。
封稚讓阿鏡跟在自己身後,跟着她的腳步走,水鬼落在最後面,躲在暗處,防止綠府在路上偷襲。
他們走到一處較為開闊之地時,對面靠山的地方正立着兩塊墓碑,陰森森的氣息伴随着涼風吹到臉上。
綠府道士正站在兩塊墓碑中間,一左一右站着兩個高大的鬼魂,依舊托着她的雙臂,将她吊了起來。跟上次見面相比起來,綠府道士身形似乎已經更加弱不禁風,從衣袍中掉出來的兩截手腕細得像兩段幹枯的樹梢,臉上籠罩了一層不祥的灰色。
一副死相。
難怪迫不及待地要見她。
小封換下稚兒,面無表情地看着綠府道士的衰敗模樣。
封母出發之前就交代要阿鏡小心看着點封稚,此時見她這副不喜不怒的模樣,反而有些擔心,他是不太清楚具體細節,但很明顯小封與這綠府道士是有非常深的恩怨的。
阿鏡也擔心她被情緒支配之後行事過于激進,因而在退開之前小心地提醒小封:“小封,你小心別中了她的計。”
小封“嗯”一聲:“你別離我太近。”
阿鏡愣了一下,也不知道她這意思是不是怕自己控制不住傷到他,他猶豫片刻,還是點點頭:“你小心。”
綠府道士轉了轉眼珠,發出撕裂的笑聲,明明還是人,看上去卻比鬼魂還可怕:“他還真是你的軟肋啊。讓我猜猜,你到底是不是封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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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府道士掃過封稚的身軀:“除卻你爹和林離的靈魂,還有兩個靈魂?将一個靈魂分裂成兩個,你對自己可真夠狠的。”
阿鏡眨眨眼,看向封稚。封父和另一個靈魂依然安靜地沉睡着,原本小封的靈魂處于二者之間,如今只是換成了稚兒,無論是小封還是稚兒,在體內的位置都形成了一個天平,連接着封父和那個靈魂。
難怪那個靈魂那麽眼熟……
阿鏡恍然大悟之際,小封卻是毫不動容:“我姐夫的爹爹呢?”
綠府道士笑了一聲:“你先将你的血交出來。”
小封指尖閃出薄刃的寒光:“綠府,空手套白狼可能會失去你的手。”
綠府道士看到那支匕首,眼底閃過一絲陰霾,捏住手指,一條紅線自她掌心伸出,連接到側前方透明的靈魂之上。
于父神情茫然如同提線木偶一般呆愣了好一會兒才恢複神智,見到封稚之時,神色驟變:“阿——”
綠府道士狠狠收攏手指,于父的話音頓時卡在喉嚨裏,徒留下僵在臉上的驚懼和惶恐:“靈魂在這裏,給我血!”
小封沉默一下,拿出一只小小的竹筒,随手抛了一下:“想要的話,自己來拿啊。”
綠府道士遲疑地看了看四周。這塊墳地相對開闊,邊緣立了幾棵柏樹,在濃霧中露出些許黑影。若是沒有陰陽眼,明媚的月關之下普通人僅憑肉眼即可看穿周圍一切事物,但現在,擁有在場三人都有陰陽眼,反而被困在了陰間的世界,無法看穿現實世界的事物。
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若是封稚忽然發難,她根本反應不及。
綠府道士多疑地招招手:“你把血扔給我。封稚,不要耍花招,否則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一起死?”封稚諷刺地笑一聲,“你太高看自己了。”
綠府道士盯住在她手中被她肆意抛起接住的竹筒:“我是殺不了你,但你姐夫父親的命可掌握在我手裏。你應該不想你姐夫知道他爹再也沒有來世了吧?把它給我!”
“我說了,你來拿。”
“扔過來!”
小封眯起眼盯着綠府道士看了片刻,冷笑一聲,也不與她糾纏,随手向她扔過去。
竹筒落在地上,向綠府道士的方向滾了幾圈,被地上的石頭擋住,距離綠府不過數步距離。綠府道士一邊盯着小封,一邊命令身邊兩只鬼向前走。
封稚的血對她來說是救命的寶貝,對鬼魂來說同樣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綠府道士貪心而多疑的性格讓她即便是牽着紅線的兩只鬼都信不過,一定要自己親手拿到竹筒。
小封安安靜靜地站着,看着綠府向竹筒伸出手去。
在綠府道士手指碰到竹筒的瞬間,封稚指尖匕首飛出,寒光飛快地閃過。
綠府道士一驚,抓住竹筒,兩只鬼帶着她向後飛去。
匕首卻沒有奔向綠府道士,直接從綠府道士與于父相連的紅線上飛過去。
綠府道士心頭一涼,手掌一震,一根鮮紅的長線迅速沖向于父。
在小封甩出匕首之時,濃霧中沖出一道透明的身影,幾乎在匕首割斷紅線之際抱住于父,沖勢不停,再一次融入濃霧之中,綠府道士的紅線抓了個空。
綠府道士也知情況不妙,一手飛紅線,另一只手挑開竹筒蓋子,見那竹筒中确實是血色液體,激動地難以自已,仰頭便将竹筒中的血液飲盡,臉上帶着一絲得意。
小封一動不動地看着她,表情中露出一絲憐憫。
綠府道士喝下鮮血,等了片刻,再睜開眼看向自己的雙手,依然是枯樹樹皮般的皮膚,蒼老慘白的色彩,仍然是一雙年老的手。
綠府道士張大眼睛,雙目欲裂地瞪着封稚:“你做了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會毫無效果?難道你已經不是臻善之體?你怎麽能不是臻善之體?你怎麽能作惡!”
“我什麽也沒做。”小封表情似笑非笑中流露出一抹冷嘲,“我是不是臻善之體與你何幹?我作惡不作惡又與你何幹?我的臻善之體難道是為了給你這般作奸犯科的小人逃離懲罰準備的?未免想得太美好。”
“那為什麽會沒用!”綠府道士顫抖着手指,摸着自己蒼老的臉。
“哦。”小封不冷不淡地挑了一下眉,一步步向她走去,“你當我是稚兒麽?稚兒可能會老老實實給你血,但我不會。”
“綠府,你縱鬼殺人,該付出代價了。”
兩只鬼魂完全不是小封的對手,小封俯視着靠坐在石碑前無法移動的綠府道士,視線冰冷。
綠府道士身體無意識地發着抖,表情卻逐漸猙獰,拼盡全部力氣,上身向前傾斜,一張泛黃的符箓貼在小封腳上。
這符箓不知有何作用,小封一時無法動彈,但她要沖破這符箓卻并不需要多久,這段時間綠府道士根本不可能逃脫,她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垂死掙紮。”
綠府道士幹澀地笑了一聲:“封稚,你确實很強,你有臻善之體,你是世界寵兒,但是……你的軟肋,他也是麽?”
阿鏡!
小封眉宇間瞬間沖上一股戾氣:“綠府,你敢碰他——”
綠府道士趴在地上無法動彈,周身生氣逐漸散去,卻笑得相當猖狂:“我碰他又如何?在你沖破封印之前,足夠他死一百次了!不過,你放心……他運氣好。腹中有着一個世界寵兒的孩子,就這麽死了多可惜啊……你說是不是?哈哈哈……”
“妻主!”阿鏡的驚呼聲随着綠府道士瘆人的笑聲鑽進封稚耳朵裏。
【小封我來!】
稚兒強行換下小封,在那一瞬間,腳上貼着的符箓從底部開始燃燒,化作灰燼,眨眼便消失了個幹淨。
稚兒不能它燃完已經強行轉身,口鼻之中沖出些許血絲,她顧不得身體的疼痛,向阿鏡的方向沖過去。
阿鏡跌跌撞撞地奔向封稚,神色驚恐。
在他身後漫天的濃霧之中顯現出數張兇惡的鬼臉來,王仰月一馬當先,緊緊追在阿鏡身後。
“妻主——”
阿鏡瘋了似的跑向封稚,只希望自己能再長出兩條腿,再快點,再快一點!
王仰月緊随其後,馬上就要追上阿鏡,封稚情急之下,彎腰抓起一塊土塊,狠狠一口咬在自己手上,在鮮血染紅土塊的同時将它向王仰月扔了過去!
土塊并不堅硬,卻也沒從未王仰月魂體中穿過,直接撞到王仰月身上,其中鮮血像是帶着主人的怒焰,迅速地燃燒起來。
一息的時間,王仰月僅剩下的一條手臂就被燒盡,她睜着猩紅的雙眸,竟是理也不理,徑直撞向阿鏡的腹部。
“阿鏡——!!!”
封稚趕到之時,只來得及抓住王仰月的腳腕。
王仰月瞬間連自己的腳也撕裂,整個靈魂迅速擠進阿鏡腹部。
阿鏡腹中嬰孩的靈魂堅強不屈,企圖排除這個突然加入來跟自己搶身體的鬼魂,卻被早有準備的王仰月沖擊得整個靈魂都出現了裂痕,随之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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