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師徒相見

趙瑞曦見到她師父第一眼是在那高高的祭壇上, 她是代表靈寶派來參加法會的。一衆黃袍的長須道士間李玄機是裏面最為顯眼的那個，不為只她一個是女子，更因為李玄機清麗無雙傲然獨立的面容姿态。

雖然她已經三十有七, 但尋常人見了李玄機這般模樣的只會以為她是年過雙十, 正是風華正茂的大好時候。

十一被守明指着很輕易就認出來了備受王妃娘娘追崇的師父。他瞧了高臺上的玄機法師幾眼, 轉頭隐晦打量幾轉沈淨緣，最後又快速掠看趙瑞曦一眼，然後才小心和守明低語。

“好家夥, 咱王妃和她這師父師兄果然都是一脈相承, 瞧這三人氣度, 實乃個個都是真神仙了。莫不是當年玄機法師挑徒弟時，是瞧着誰長得好才收的？”

守明白了旁邊的十一一眼，她從小和趙瑞曦一起長大, 小時候的小姐和淨緣可也是瘋鬧過的。至于後來師兄妹兩個怎麽都長成這般遺世出塵的，那就是人家自己的造化了。十一這話說得倒像是她家小姐除了皮囊便一無是處了, 這可是守明萬萬不能忍的。

“什麽叫只瞧着臉收徒, 十一哥你這幾日身上的傷口可都是我家小姐替你瞧着的, 更不提之前傷兵營裏那許多傷兵。另外小姐在三全村外舍身護了王爺一幹人，她的本事可大着呢。至于淨緣師兄自然本事也是不差的, 哪像你世間千萬俗人一個。”

“哎呀, 我就是随口一說……你何故生這麽大氣性。”十一話說出口才知道有些不妥當, 急忙忙又描補, “小守明，是十一哥說錯了話。方才我同你說的那些只作悄悄話，你可萬不能叫王妃知曉。王爺說了，這段時日只得暗暗保護，不許我多在王妃面前顯眼的。”

“哼！”

……

趙瑞曦懷着無法言表的心情在臺下等了又等, 往日裏的自持從容全再不見。

待李玄機一下臺，她就急速沖了過去，“師父！”

李玄機擡眼：“曦兒，是你來了啊。”

趙瑞曦瞧着快有半年不見的師父，紅着眼睛扯了扯李玄機的衣袖，似是在極力忍耐着自己的情緒。

“好了，怎麽還和小時候一般愛撒嬌。你如今已為人婦，可不興像小姑娘那邊哭鼻子了。”

李玄機歷經歲月洗禮，真真是骨子裏透着從容睿智。她輕輕牽起愛徒的手，将她從上到下好生打量了一圈，又欣慰道，“不錯，想是那晉安王府對你不錯，你這氣色身量都很好。”

提到了晉安王府，在不近不遠立着的十一上前恭敬給李玄機見禮。

Advertisement

“見過玄機法師，在下晉安王府侍衛長，代我家王爺謝致向您問好。”

李玄機瞧了眼十一，見他身形矯健氣息綿長悠遠，心知他應是個武藝極高的。晉安王爺派這樣一個高手來保護趙瑞曦，也能看出些什麽。

“嗯，也代貧道向晉安王爺問安道謝。這些日子他将貧道愛徒照料得很好呢。”

這話其實是有些生疏的了，謝致作為趙瑞曦丈夫，愛護妻子本是應該。玄機這樣講便是還沒真正認可愛徒的夫婿了。

十一精神一震，立馬嚴苛按謝致之前教他的說道：“不敢當。王爺說了，在法師面前他只作徒婿，也該同王妃喚您聲“恩師”的。另外我家王爺這次公務煩身，待他有空了定将您請去王府好生孝敬一番。”

李玄機可有可無微點微了點頭，瞧着是面上過去了。

後面兩日趙瑞曦自然是黏着她師父玄機恨不得片刻不離的，上臺論道的事情自然就落到了沈淨緣身上。

“曦兒你怎地也不跟着你師兄去外邊玩玩，為師記得以前你最喜和其他門派的那些師兄弟論道的。”

趙瑞曦正在給李玄機泡茶，聽到這話不急不緩道：“這些事情都是我小時愛幹的，現在都長大了，怎麽好再幹這種大出風頭的事。”再說現在她長得還是挺招搖的，身邊又多了個心胸不大的丈夫，反正趙瑞曦是已經看淡了，再無當年替師兄上臺辯道的雄心壯志。

李玄機接過徒兒遞過來的清茶，淺飲了一口，仔細瞧着趙瑞曦。

“可是因為嫁人了，對這些道家的不感興趣了只想相夫教子？”

趙瑞曦急了：“才不是呢，曦兒怎麽會是那等子背棄師門的白眼狼兒。只是虛長了些歲數，便對修行做道士這事有了些其他的體悟罷了。”

李玄機淺笑：“哦？願聞其詳。”

趙瑞曦先是想了想再道：“前段時日徒兒跟随謝致……晉安王爺去了洪下軍營，在那邊傷兵營裏待過一段時間。徒兒從記事起就跟着師父你在修行了，如今才發現自己最喜歡的還是行走民間，救濟百姓。這才是師長們教導的行善得道，普度衆生。”

李玄機又問：“如何救？靠為師教你的那手醫術嗎？”

趙瑞曦眉眼認真：“醫術只能醫身，醫心……徒兒還在摸索，總歸不能讓我從小所學的本事都荒廢了。但和其他師兄弟論道講經确實不再是徒兒現在想幹的，立書著作我也幹不了。”

“嗯，不錯。”李玄機撫掌笑了，“之前是為師看錯你了還道你沒長大，曦兒你想得很不錯。若不是你掌門師伯年紀大了身有病痛不宜遠行，為師也不愛來這許多人的地方，這些哪有四處游歷見識來得有趣。”

趙瑞曦想起自己不在的這幾月師父又不知去看了多少民生風景，再一想自己被困在王府每日無所事事，頓時有些羨慕傷感。

聽趙瑞曦郁郁地說了後，李玄機問她。

“曦兒成親後，還是過得不如意嗎？為師以為你才新嫁，這段日子該是最為歡暢的呢。”

趙瑞曦又是嘆了口氣：“嫁人有什麽好，我倒是覺得像師父你這般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最好。哪怕每日在天橋底下擺攤算命看相，亦或是做個游方道士都是好的。”

對于這世俗裏男女婚嫁之事李玄機原是不多上心的，但若對象是她愛徒，也難免要多過問幾句，“可是你那夫君對你不好？”

趙瑞曦搖搖頭：“那都也不是，他，他人還行，為人孝順對我也算尊重。只是我最喜歡的還是做道士，而非做王妃。”

“可你此番能來俊水尋我，得了你夫君應許，我瞧着他還是通情達理的。你想做道士，他知不知道？”

“我沒特意瞞着他。”

李玄機這下了然：“如此你倒是簡單了，不如馬上下山去做你的道士去吧。在回王府前好好肆意做一回自己想做的。”

出于對師父多年的崇敬，趙瑞曦眼睛一亮，但冷靜下來後又不自信道：“這能使的？我是王妃，謝致怕是不會讓我幹這個。”

李玄機身為女子多年不嫁，不說離經叛道，但肯定也不會是個循規蹈矩的。她摸了摸愛徒的腦袋，“這有何不可，你既然不在乎這王妃的位子，那又何必要做面面俱到完美無缺。只要大事上心裏有數，這其他的大可以試試。”

“師父意思是我可以先不回王府，在這晉安鄉鎮做一回真正道士？”

“嗯，只端看你想不想了。只要你有此心，還怕什麽幹不成的。”

這……這仔細一想，确實不錯！趙瑞曦那被聖旨家族束縛了許久的心再次被點醒了，她喜得一把抱住李玄機。

“謝謝師父，我大概知道該怎麽樣做了，師父你真好！”

三清法會結束的第一天清晨，趙瑞曦就屏退了謝致派給她的一幹護衛，包括十一。

那些在山腳下等待接王妃回府的護衛被趙瑞曦這一出給整得不知所措。

十一更是恨不得抱着趙瑞曦腿不放，說話間表情快哭了：“王妃啊，來之前你和王爺不是說得好好的嗎？咱們現在該回去了，您現在卻說要把我們都遣走，我們怎麽跟王爺交代啊！您就先跟我們回去吧，若有咱們底下的伺候不周，您回去再和王爺說也不遲啊！”

趙瑞曦冷酷搖頭：“不行，我還不想這麽早回去。”

昨日謝致的信就來了，說是吳大人那邊還走不開，讓她自己先回王府。

趙瑞曦這幾日都是在謀劃着如何自由行走民間，見到那封信時着實喜了一下。只要謝致不親自過來，那趙瑞曦成功的把握便又高了三成。

和十一又是一番交涉，趙瑞曦再不像往日那邊好說話。

“十一，我是鐵了心的在外邊再多待一段時日的，我想做一回真正的道士，實在是不需要你們這許多人跟着，你們就先回去吧。”

沒想到自己的閑差到最後變成了這樣要命的差事，十一死命搖頭嗚咽：“不成啊，我這樣空着手回去，王爺怕是沒好果子等我。王妃，你看着我這段時間侍奉還算盡心的份上，給我點活路吧！”

十一能被謝致派過來獨當一面，除了武藝自然還有別的過人之處，就比如說亦真亦假的賣慘。

在一旁侍立的守明心疼了，“小姐，十一哥也是可憐人，咱們……”

最後趙瑞曦故作為難到：“反正我是不回這麽快就回去的，至于你，回不回去就端看你自己了。”

“行！只要能讓屬下繼續保護王妃就行！”

見十一不再提要自己回王府了，趙瑞曦暗自得意。她師兄這招果然不錯，先将要求升到完全不能接受的範圍，再往回降一些，這樣十一他們就自然而然地能接受趙瑞曦真正的要求。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感覺女主一直蠻可憐的。突然被安排嫁給一個陌生人，和自己原來的志向斷絕，更不提男主其實還瞞着她很多事情。

所以師父的作用就是來拾掇女主在盡可能的範圍內做回自我，接下來是做道士副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