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趁還沒上課, 兩人趕到醫務室。
女醫師正在為另一名學生配藥,寧酒和顧暮遲推開門,掀起一陣夏天的熱風。
女醫生朝門口瞥了一眼, 極為刁鑽地瞥見了男學生唇角的傷。給別人拿藥的同時, 她順手從藥櫃拿出一瓶碘伏和創口貼:“傷口止血了沒?”
“止血了。”
顧暮遲淡聲,從醫師手中接過藥品。
女醫師轉頭坐到辦公桌,又給另一名學生送藥,邊向那學生囑咐注意事項,邊寫用藥次數。
需要等待幾分鐘。
看這情況,顧暮次瞥了一眼牆上的挂鐘, 付了錢後沒再等,轉身就往門口走。
經過寧酒時,她連忙拽住他衣角:“你去哪?”
顧暮遲耐心回:“廁所有鏡子, 我去廁所上藥。”
寧酒指了指自己:“你沒把我當人看?”
好端端一個人站他旁邊, 他偏要去廁所照鏡子上藥?
她表示不懂男孩子奇奇怪怪的心思, 想了想,幹脆攤開白皙的手心, 意思很明确,她要幫他上藥。
他頓了一下,輕眨眼睛。表情淡定無比,盯着她的一雙小手, 腦子不知在想什麽東西,莫名其妙耳根紅了,嘴巴還死硬,“嗯?你想占我便宜?”
寧酒:“……”
這什麽腦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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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堅持下, 顧暮遲以一副拿你沒辦法的表情把藥品塞進她手裏。
她擰開瓶蓋, 取出裏面沾滿碘伏的棉球。
他微微曲起膝蓋, 俯下身,遷就女孩子的身高。
寧酒動作不太利索,用鑷子夾了半天沒夾出來,他就保持這個姿勢,催促道:“快點啊你。”
“……”是誰剛才還一臉不情願?
寧酒終于夾出碘伏棉球了。
顧暮遲穿着校服,靠在白色的牆面,肩寬腰瘦,人高腿長,低垂眼睫看眼前的女生。
寧酒的手往上擡,小心翼翼按着他的唇角,身體不自覺往前傾。兩人的距離一下子變得很近,彼此的氣息交錯。
她上藥認真,把以前那些浮想聯翩忘到腦後,眼睛裏只有這麽一個破了皮的傷口。
顧暮遲呼吸漸漸不自然了,扭頭沒看她。
她往下壓,他一動不動。
風從門外吹來,穿過兩人的空隙,攜帶一股綠化帶裏淡淡的青草香。
輕輕塗抹後,她收回手,擡起眼。
他的瞳孔清亮,額前碎發被風吹亂了些,薄薄的唇微微上揚。
相距不到二十厘米。
恰好對視。
兩人的目光相撞,夏天的熱度瞬間炸開。
她似乎被他漆黑的瞳孔深深吸住,手停在半空,忘記了此時身處何時何地。
顧暮遲呼吸屏住,喉結極為克制地上下滾了滾,心髒跟着猛地一跳。
全世界都消失了,狹窄的空間內,只剩下他深不見底的眼眸。
鼻間嗅到他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屬于少年清冽幹淨的氣息,順着風有一下沒一下地撲過來。
她的心怦然而動。
時間放緩,一分一秒拉到極限漫長。
兩人對望了不過十秒鐘,在寧酒的感受裏,已經是滄海桑田的程度。
直到耳邊女醫生的聲音,她詫異道:“你倆杵這幹嘛呢?不用上課了?”
這一聲提醒,讓寧酒忽地回過神,慌亂地把鑷子塞回包裝盒。
顧暮遲也觸電般,立刻收回目光。
她沒敢繼續看他,站在原地幾秒,“走了走了。”
扔下一句話,她往前奔跑。風疾速刮向耳後,身後的人不疾不徐跟上。他跑步比她快很多,卻保持勻速一直跟在她後面。
她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告訴自己要冷靜。
幾乎是踏着上課鈴聲回到教室,老師還沒來。
她小口小口喝水,把那股無法跟人言說的情緒壓了下去。
天花板的電風扇風聲嘩嘩大響,又聽到後面撕開包裝的聲音,他在貼創口貼。
她忍不住咬了咬筆,低着頭彎唇。
腦子不受控制冒出剛剛的畫面,他黑白分明的眼珠,滾動向外突出的喉結,寧酒不知不覺間,拾起素描筆,一筆一畫地把剛才的畫面、他整個人,都裝進了她的日記本裏。
最後附上一句:看着你,胸口快爆炸了。
如果你在我前桌,我恐怕會忍不住,一直偷偷看你吧。
天空明亮燦爛,薄薄的雲層懸浮高空,像一條寬闊的絲帶緩慢飄蕩。
敞亮的教室,傳來老師慷概激昂的講課聲。
所有同學齊刷刷擡頭看黑板,時不時低頭抄筆記。
中午差不多過了一半,前天摸底測試的考卷批改完成,課代表們從辦公室取回試卷,然後一張張發放給同學們。
教室裏鬧哄哄,所有人要麽情緒低落,要麽意氣高昂地互相詢問分數。
考的分數,寫在每個人的臉上。
寧酒的成績和上學期沒多大變化,屬于不好不差的水平。但放眼到整個年級,近五百的人數,她至少位列前五十名。
有一些題目因為粗心大意做錯,挺可惜,如果稍微細心點,或許可以避免這種沒必要的錯誤。
她翻開錯題集,正打算記錄寫錯的題目時,隐隐約約感覺到旁邊的目光。
她往旁邊看,簡慧正暗暗地往她的試卷瞥了好幾眼,探頭探腦的樣子讓她挺無奈,索性攤開試卷,任人觀察。
暫時沒心思記錄了,寧酒轉頭,直白地問:“暮暮,數學你考了幾分?”
顧暮遲此時微垂着眼,五官疏冷感重,因為嘴角貼了個OK繃,緩解了不少表情的冷漠。
他聽到她的話,擡起頭,漫不經心回答:“滿分。”
語氣透露出自然而然的傲氣。
寧酒順勢而誇:“好厲害。”
“當然。”顧暮遲嘴角一勾,兩手抱在胸前,“我知道自己優秀。”
寧酒習慣他這種毫不謙虛的自信,點點頭,剛要回頭,就聽見他刻意地提醒:“你不問我化學物理生物其他分數?”
“……”她撓撓頭發,“多少呀?”
“化學物理生物語文滿分。”他愈發驕傲昂起頭。
“那英語呢?”
寧酒發現少了一門課,以為他漏報了,就随口問了一句。
哪曉得一瞬間,他臉色僵硬,不太自然地摸了摸嘴角的OK繃,“少了兩分。”
“148?”
“已經不錯了。”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語氣有點不爽,解釋說,“作文不小心寫錯了個單詞。”
寧酒輕嗯了一聲,笑了起來。
他對自己要求挺高,少兩分都覺得沒面子。
他盯着她的笑容,寧酒笑起來眼尾微微上揚,弧度恰到好處,肌膚細膩白皙,顯得整個人綿軟又水靈。
看了幾秒,被她的笑容傳染,他也跟着淺笑了一下,用指骨敲了敲桌面:“你呢?”
“老樣子。”寧酒撈起試卷,直接拍到他桌子,指了指上面鮮紅的分數,示意他自己看。
顧暮遲翻了翻六張試卷,眯着眼看了好一會。
寧酒知道有些題錯得蠻離譜,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鼻尖。
他垂眸時的姿态認真。
寧酒視線瞥了過去,黑白的卷面,骨節分明的手指拂拭她清隽小巧的字跡。
這一幕,極其尋常,卻莫名親昵到了極致。
她屏住呼吸,略微別開眼。
再度看過來時,他的眉頭稍微蹙起。
就在她以為他要開啓嘲諷模式的時候,他坐直了身體,拿起黑筆在草稿本寫寫畫畫。
她湊近了點,他正在拆分題型。
“這道題在于你的知識點不足,對三角函數的概念不清晰。這道題審題不清,欠缺全面考慮,這道題對基本不等式的運用不夠仔細。”每次指出錯題的原因,他就擡頭看她幾眼。
似乎毫無意識,嗓音刻意放低放輕,寧酒聽着,這就像用一種酥到骨子裏的聲音,一點一點把知識點喂到她的嘴巴。
非常奇妙的體驗。
他的嗓音聽了數年,寧酒卻差點溺斃在裏面。
就這麽講到老師遲遲進教室,他喝了口水,擡眼說:“上課了,先聽老師講題。”
她舒了一口氣,反倒生出一種解脫感。
顧暮遲的思路簡明清晰,很多時候,一對一的針對性講解,比老師一對多效率更高。
物理老師開始講課,寧酒卻突如其來地冒出一個念頭——
或許,只聽老師的課足夠了。
他的聲音悅耳低沉,像大提琴的奏樂敲擊耳膜,容易引起她分神……
物理老師講試卷前,按照慣例,表揚了顧暮遲。
他格外激情地敲了敲講臺:“看看人家顧暮遲。物理分數滿分,聽其他老師說,語文數學和理綜也都滿分。你們多跟人學學。”
衆多同學木着臉聽訓,有些掏了掏耳朵,嘀咕:“就沒見過幾次他分數下過滿分,這是正常人嘛?”
隔壁的人附和:“我人都麻了,卷生卷死不如生個好腦子。”
“但他英語只考了148。”有人酸酸地說了一句。
“只?”聽到這字眼,何冽震驚擡眼,“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考148信手拈來呢,你先看看你118分的分數再嫌棄。”
“……”
“滿分100,這次物理上90分的人,我數了數,只有不到10個。”物理老師痛心疾首,“你們暑假玩瘋了,不知道複習功課?”
他語氣很嚴肅,可大家坦然自若,完全不懼他長篇大論的批評。
主要這位張啓封老師其實平時挺和藹近人的,給大家的樹立的威嚴不夠,還不如看似溫柔的班主任來得可怕。
他話特別多,念叨了将近十分鐘,然後拿顧暮遲和王闵軒作了比較,他說:“王闵軒你——”
說到一半,覺得口渴,拿起保溫杯喝了一口,又繼續罵:“你整張試卷後面大題全空,選擇題全靠蒙,我批改完簡直不敢相信,50分,都一樣是重點班的學生,你連人家顧暮遲一半分數都沒,像話嗎?”
王闵軒極其不耐煩地擡腿,前桌的凳子被踢得震了一下。
自從坐到他前面,前桌遭受不少磨難,沒辦法,王闵軒是班裏最混的男生,與職高的學生打架生事,還與社會上的不良青年有交集,一般學生惹不起,于是她忍着沒發脾氣。
物理老師擡下巴:“顧暮遲,你把試卷傳上來,讓大家好好看幾眼。”
顧暮遲利用這廢話連篇的時間,已經背了将近十分鐘的英語單詞,聽到老師的話,從課本擡起頭,撩起眼皮看前面。
張啓封露出一個鼓勵的眼神,他嘴角一抽,覺得沒必要。他不喜歡自己的東西被人摸來摸去,有點排斥地皺着眉頭。
“顧暮遲?”
他站起身:“老師,大可不必。”
“為什麽?”張啓封問。
“腦子是天生的。”他拎着試卷抖了抖,仿佛善解人意,語氣卻十分狂傲,“如果看幾眼試卷就能獲得好分數,我直接把這試卷送給王闵軒,您覺得怎麽樣?”
“……”
這話耐人尋味,一般人都聽得懂。
暗諷王闵軒腦子不行。
王闵軒無能狂怒,爆了句髒話。
顧暮遲加深笑容,對前面的人輕聲說:“來,幫我傳給他瞻仰瞻仰。”
寧酒:“……”
作者有話說:
不要臉無敵·嘲諷外挂·顧暮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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