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那我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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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 那周圍沒有賣荔枝口味棒棒糖的。

陸沉水站在雪地裏,腦海裏是顫動的雙肩,耳邊仍圍繞嗚咽的哭聲。

林莫奈哭得很慘, 她那晚在日記裏剖析自己:

壓垮我的,并非那顆棒棒糖, 那不過是最後一根稻草而已。

我從小學會隐藏情緒, 但我沒有學會自我排解, 那些我壓制的負面情緒,在我心裏凍成一座冰山。

我對于任何人給與的溫暖,懷着感恩的心接受,卻又膽戰心驚地背上沉重的枷鎖,我怕越欠越多,我怕無法償還。

遇見陸沉水之前, 我不信一個人會對另外一個人無條件的好, 畢竟我的家人都做不到,但陸沉水為什麽可以呢?

他才19歲,孤身在山城, 他将為數不多的愛分給我。

他有脾氣, 起初寡淡冷漠,眼神很兇,現在他總是在無形間照顧我, 細心地察覺到我的情緒, 哪怕我看起來只是因為一顆棒棒糖而大哭,他也沒有責備我無理取鬧,而是溫聲細語說話。

寫到這裏, 林莫奈的眼睛酸痛。

她不敢, 或者說從未奢望過, 會有人願意哄着她。

她的淚水,在家裏只會換來咒罵和白眼,她其實早都習慣冰天雪地,陸沉水卻突然給她一片溫暖的世界。

林莫奈那晚是戴着帽子去超市的,她特意把帽檐壓低,怕被人看見哭紅的雙眼。

她在玩偶服裏蹦蹦跳跳,手累得擡不起來,腳像灌了鉛,但路過的人愛看,他們會舉起手機拍照,會對着她大笑……她也因此有一絲開心,她突然理解木水一色說的價值感,她現在也算是有價值的人。

赫蘇青希望她能好好照顧陸沉水,她原來單一地想,創造需求,讓陸沉水尋找價值感,現在恍然,她又何嘗不是另一個陸沉水呢?

棒棒糖事件,那晚過了,陸沉水沒再提過。

林莫奈很感激,因為她也覺得那晚的自己好像失控的瘋子,哭得悲天動地。

大年二十九,說到就到。

林莫奈下樓,意外發現早餐已經準備好了。

陸沉水回身看她,淡聲道:“下來吃飯。”

林莫奈沒起晚,是陸沉水早起,或者說……根本沒睡。

他的眼睛有紅血絲,眼眶烏青色,單手端着粥碗,手背的筋脈凸起,他更瘦了。

飯後,她主動說:“你別收拾,去睡會兒。”

他打了個呵欠,嗯了一聲,起身往角落走。

林莫奈洗完出來,他靠在角落,閉着眼,似乎睡着了。

她從裏面的櫃子拿出毛毯,輕手輕腳往他身上蓋。

黑漆鋒利的眸子被掩蓋,人也少幾分戾氣,高挺鼻梁下薄唇微微抿着,睡覺也不開心的樣子。

她傾身掖毯子,被他纖長的睫毛吸引,筆挺交錯,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

林莫奈好像頭一次這樣近距離盯着他看,他的五官很好看,透着一種鋒利銳氣,尤其眉梢斜上微挑,更添攻擊性。

濃睫輕顫,林莫奈沒來得及抽身,陸沉水睜開眼。

四目相對,她尴尬地直起身,咳了一聲,說:“你要不回床上,躺下好好睡。”

他別過頭,往角落裏靠,悶聲道:“那樣會睡不着。”

其實,她以前也說過類似的話,陸沉水要麽不吭聲,要麽說不用。

他再沒動靜,閉着眼睛,林莫奈那句“為什麽”,沒好意思問出口,好像是在窺探他人的隐私。

林莫奈收拾碗筷,小腦袋沒閑着,想的都是關于陸沉水的。

他身上有很多故事,怕是多半悲調為主,她怕碰到他的傷心處。

她自己也是一樣,不愛提家裏那些事,林莫奈想得嘆氣。

今天是林莫奈最後一天上班,她打算提早去。

下午正坐在前面啃面包,她溜出去買的,腮幫子鼓得跟包子似的,一回頭見陸沉水眉眼低沉看着她。

她差點噎住,喝口水順下去解釋:“我晚上想早點去,收拾一下,也正好跟姐姐說不幹了。”

他剛睡醒,話更少,人也顯得有點兇,像是有起床氣。

“給我。”他伸手,她不解,還是把面包遞過去,他捏得面包袋子嘩啦直響往裏走。

廚房裏很快傳來動靜,不一會,他端着一碗湯面過來。

翠綠的蔥花點綴,香腸被切成棱形擺在綠葉菜旁邊,蟹棒撕成條狀放在中間。

“謝謝。”她說完,被他冷淡的眼神看了一眼,他不笑就是很兇,但語氣溫和:“去桌邊吃。”

她吃面,陸沉水打開電視,她邊吃邊看,他站在櫃臺邊接電話。

電視裏是喜慶的新年特輯,着裝紅彤彤,面上都是喜慶的表情,林莫奈喝口湯,胃裏暖呼呼的。

陸沉水挂斷電話,坐到她旁邊,自顧說:“晚上朋友過來吃飯。”

她嗯嗯兩聲,問:“段修成他們嗎?”

“大部分都是你不認識的。”陸沉水靠着椅背,狀似随意的口吻:“你要是想認識,晚上我介紹給你認識。”

她回身笑:“好啊。”

她願意走進陸沉水的世界,難得他願意,有這個機會。

“那晚上我送你,順便買菜。”陸沉水向來都是有計劃的人,林莫奈沒辦法拒絕他,“就你一個人忙活嗎?”

他擡眸,眼底似是含着一絲笑:“幹嘛?心疼我?”

“嗯。”她認真地點頭:“聽你說的語氣,好像很多人,你一個人做飯太累了。”

他似乎沒有料到她嚴肅計較的語氣:“你叫他們一起來做嘛。”

陸沉水垂眸,眸底的笑意蕩了蕩,嫌棄道:“他們做的難吃。”

她幹脆提議,讓他們幫忙洗菜、切菜,最後想起什麽興奮地說:“要不然我們現在就去超市,我幫你準備完,我再去上班。”

陸沉水昂了昂下巴:“面要涼了。”

他不讓她折騰,當着她的面,打給段修成:“你們早點過來備菜。”

那邊不知咋咋呼呼在說什麽,陸沉水懶聲道:“老子就奴役你,有意見?”

段修成跟簡景輝在一起打游戲快活呢,眼睛不離屏幕,吐槽道:“水哥真是重色輕友,不奴役莫姐,就奴役咱,一年都沒好好吃頓飯,還得備菜,當我後廚大師傅呢。”

簡景輝樂呵呵,不徐不疾道:“你破壞人家二人世界,還不得付出點代價。”

“你也覺得水哥喜歡莫姐是不是?水哥還不承認!”

“我承認,你問我。”

“莫姐聽水哥的,你沒戲。”

“那可不一定,”簡景輝笑得有點壞,“水哥那個悶葫蘆,憋死他得了。”

段修成理解他說的,他們都認識很久了,但對于陸沉水的了解,都很片面。

他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小世界,自己不出來,也不許別人進去。

“這次可能不一樣。”段修成抱着複雜的心裏,“我是希望他能好。”

段修成結束這把游戲,扯他一把:“走吧,水哥讓早點去。”

天色也不早了,段修成和簡景輝趕過來時,林莫奈和陸沉水正要出門。

林莫奈被包裹得嚴實,正抗議:“太多了吧,沒那麽冷。”

陸沉水卻把她帽檐壓低,淡聲道:“今晚有雪。”

她只露出兩只大眼睛,水汪汪的,一眨一眨,顯得純良無辜,悶聲問:“外面冷嗎?”

簡景輝說冷,段修成說不冷,林莫奈只覺得現在好熱,回頭喊了一句:“陸沉水,我去外面等你。”

陸沉水拎着衣服過來,掃了一眼叮囑道:“看店,我一會兒回來。”

他推開門,林莫奈揚起小下巴,露出烏溜溜的眼睛,被陽光照得亮亮的,他倚着門,說:“說再見。”

她像是被提醒,揮了揮手,悶聲道:“再見。”

門關上,陸沉水邊穿衣服邊往下臺階。

他扯過走在外側的林莫奈,自己走到有車的一面。

林莫奈估計在說什麽,手來回比劃,他幫她揚起帽檐,圍脖往下拽了拽。

簡景輝:……

段修成憋不住樂:“操,水哥好像老父親。”

林莫奈走得慢,問他今晚做什麽菜。

他簡單說了幾個,問她想吃什麽。

她半開玩笑,報起菜名,他照着她的腦袋輕輕敲了下,半是兇狠道:“等我做了你吃不完的。”

她揚起笑,盯着他的臉,認真說:“我想吃你上次做的鍋包肉,還想吃、就是他們說山城的名菜,叫酸菜什麽來着……”

“還有嗎?”他拽住滿心想美食的人,“看路。”

她點點頭,想不起該吃什麽,他又問:“吃海鮮嗎?”

“我就吃過魚,”她盯着紅燈,努力回想:“不對,還有蝦,村裏有人結婚,我去吃席。”

交叉路口凍得都是冰,她一個南方人,實在難以駕馭。

林莫奈腳底打滑,險些摔了個仰面朝天,陸沉水一把拽住她,她借力抓住,一步一步往前走。

“你怎麽不會打滑呢?”林莫奈好奇地看他的鞋子,陸沉水嗯了一聲,淡聲道:“要用腳底板抓地,我剛來那年,差點沒摔死,”他撸起袖子,露出手腕,一道疤痕蟲子似的趴在那,“摔倒磕在馬路,被冰割破的。”

她抓過他的手臂,看得眼睛發酸,呢喃道:“一定很疼吧?”

他随口說:“沒事。”

“肯定疼。”林莫奈揚頭看她,手套笨拙地扒拉着口罩,推了推帽檐,“你看我腦門中間,也有個疤。”

他停下來低頭看她,黑眼睛亮得像寶石,她莫名得一陣臉熱,眨眨眼說:“看我腦門,不是看我眼睛。”

他也眨眨眼:“我眼睛大,都能看見。”

“我懷疑你說我眼睛小。”她氣哼哼,兩人繼續往前走,陸沉水問她傷疤怎麽來的,她摸摸腦門,慢吞吞地說:“我媽媽打的。”

“為什麽打你?”

“弟弟哭了,她以為是我弄的,我辯解,她說我頂嘴,拿茶杯砸我,大夫說差點打到眼睛。”林莫奈低頭,口罩下的悶聲聽得人壓抑,陸沉水冷聲道:“以後誰打你,你就打回來。”

“可她是我媽媽。”

“她沒拿你當女兒。”

林莫奈的心被刺痛,她以前确實這樣想過,但她總想着是家人。

“她沒拿你當家人。”陸沉水說得冷酷又無情,她有種傷疤被揭開暴露在陽光下的痛覺,自嘲地笑道:“你這麽說,我沒有家人。”

陸沉水突然擋在前面,她直接撞進他懷裏。

他視線筆直地盯着她的眼睛,挑理道:“那我是什麽?”

作者有話說:

傑倫:你是她的優樂美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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